第六十一章 地下宝藏 谢燕娘能看得出来,阮景昕又如何看不出? 他看向两人,因为贫困和饥饿,他们脸上的沟沟壑壑比实际年龄还要深。 岁月和苦难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而这些人也认命了,只等着在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走到最后一刻。 “若是我要买下村子所有的土地,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也愿意吗?” 村长听着康云章暗示过,这位贵人要买下这里的土地。起初只想着是哪个大官手里的闲钱多,想着买些土地罢了。 如今有眼睛的都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徒弟荒芜一片,什么都不能种下,还买来做什么? 他虽然穷,却也不做捂着良心的事,低声答道:“大人看上这里,是草民的福气。只是这里将近十年什么都种不出来,买下来也是荒着,实在是用处不大。” 庞禹狄听了,也嚷嚷道:“这里全是风沙,附近别说树林,简直寸草不生,造个庄子,外头也是光秃秃,实在不美。” 他说着,睨了眼谢燕娘。 这女子说的事,还不知道真假,老大却是信了? 在庞禹狄看来,还是谨慎些为好。 虽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这小姑娘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真的能“预见”到这里? 别说其他人,庞禹狄至今都半信半疑。 村长沉默了下来,他的爹爹却是急了。难得有人愿意出钱买这里的土地,就算价钱低廉,好歹也是些银钱,让他们能活下去。 他们年纪大也就算了,总要为子孙谋划一下。 想到在码头搬搬抬抬惹得满身病痛,至今还尚未娶妻的孙儿,老汉忍不住红了眼圈:“这里价钱低,一百两能方圆十里都买下来。虽说种不出东西,但是造其他工坊还是可以的。” 这里离京中不远,马车过去也就半个多时辰。 工坊设在这里,荒无人烟,不怕惊扰了旁人,更不怕泄密,确实是个守住坊间秘密的好地方。 庞禹狄听着倒是心动了,若是老大造了一个庄子,把那些懒蛋都拽过来,不失是个拉练的好去处。 一百两不少,却也不多。 对平民百姓来说,二三两银子足可以让一家人过小半年了。 阮景昕微微颔首,康云章便拿出了银票,也准备好了契约。 两人二话不说就按下了手印,千恩万谢地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了。 阮景昕缓步走在荒地上,沙尘夹杂着碎石,土地极为荒芜。踩在上面,龟裂更加厉害。 庞禹狄皱眉看了看这片土地,倒是康云章若有所思:“大人,属下曾见过这样的土地,也是寸草不生,就在畔山之南。” 说罢,庞禹狄嘀咕道:“畔山?那不是先帝的……” 他一愣,重新审视着这片土地,忽然觉得寸草不生的地方也可爱起来。 那是先帝的金库,庆国的金矿。 若果地底下真的蕴含矿藏,确实很有可能让附近荒芜一片。 “谢姑娘以为呢?”阮景昕回过头,忽然问了她一句。 信笺上只写明此处底下有宝藏,谢燕娘并没有明说。 此时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大人,民女以为……这里值得买下来。” “值得吗?”阮景昕低声呢喃,风起,乌发轻扬,衣袂纷飞。 康云章手里拿着地契,其实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 一百两买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宝藏,对阮景昕来说其实不痛不痒。 若是真的,谢燕娘送来的这份心意足够厚重。 阮景昕眸色渐沉,真真假假,一查便知。 他对着康云章微微颔首,后者很快退了出去。 “既然事了,我们很该继续沿路赏花才是。” 这才是阮景昕将谢燕娘带出来的真正理由,做戏也得做全套不是? 谢燕娘还以为买下这块地,阮景昕便会打发自己离开,她还琢磨着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如今正好,她也不想那么快会回谢府去。 谢蕊彤不在,谢初柔的心情恐怕好不到哪里去,谢夫人也可能借机揉搓自己…… 谢燕娘的心情不错,这块地已经被阮景昕买下了,以后再跟十五王爷无关。 当初正是龙志宇阴差阳错买下这块地,造庄子的时候无意中挖掘到土地底下的金矿。 要成就大业,少不得银钱。 这座金矿,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如今落在摄政王的手里,龙志宇又用什么来成就他的大业? 能够给十五王爷添堵,是谢燕娘乐于看见的。 她笑着上了马车,搂住白狼,双手揉着它的毛发,弄得乱糟糟的。 白狼却是感觉到谢燕娘的好心情,一颗脑袋拱到了她的怀里扭来扭去。 一时间,一人一狼闹成一团。 谢燕娘被白狼蹭着脖子,笑着推了推它:“痒,太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发髻上簪子都歪了。 只是怀里的白狼忽然一顿,警惕地抬起头来,猛地扑过来将谢燕娘压在身下。 谢燕娘惊得不轻,白狼匍匐在她的身上,爪子压在自己的肩头,低着脑袋,尖锐森然的两排牙齿就在跟前,说不吓人是假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见耳边“轰隆”一声,马车顶居然被人生生劈开了! 木屑跌落下来,谢燕娘伸手挡住双眼,整个人都懵了。 “姓黎的,纳命来!” 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不远处,谢燕娘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等她爬起来一看,手里拿着一把大刀的高大男人不是孟铭祺又是谁? 白狼跳下马车,仰起头发出一声狼啸,前头的一只爪子刨着土,浑身绷紧,对孟铭祺满怀敌意。 阮景昕单手扶起谢燕娘,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庞禹狄两手握着双刀,冷冷看着孟铭祺:“我还不知道一向光明磊落的戎族人竟然也学会了偷袭?” “对你们这些害死族人的侩子手,何须再光明磊落!”接话的是孟铭祺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子,面白无须,身上一袭蔚蓝的长袍,手里没有执刀,却拿着一把铁扇。头戴玉冠,脚上一双牛皮短靴,看着不伦不类的。 谢燕娘猜测着这年轻男人的身份,似乎是孟铭祺的军师? 孟铭祺握紧大刀,遥遥指着阮景昕:“别以为逃过一次,还能再逃一回!我的大刀,迟早要拿你的血来祭奠死去的族人!” 庞禹狄冷哼一声:“有本事就直接过来,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一样有什么意思?” 他又瞪向孟铭祺身后的年轻男人,冷笑道:“还有只会躲在别人后面的缩头乌龟,求爷一声,或许爷会给你一个全尸!” 这位白虎将军说话够毒的,一下子就让年轻男人面皮发黑,一双眼瞪圆,恨不得扑过来撕烂庞禹狄的一张嘴。 只是年轻男人的面色不过转眼间又恢复如常,那变脸的功夫叫谢燕娘叹为观止。 “白虎将军赫赫有名,原来手上功夫不怎么样,杀敌动的是一张厉害的嘴皮子?倒叫在下见识了。”年轻男人轻轻挥动着铁擅,煞有介事地说着。 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戎族人哄然大笑。 嘲讽的人反倒被讥讽了回来,庞禹狄涨红着脸,握紧双刀,便要杀了过去。 “阿狄——”阮景昕轻轻一唤,庞禹狄满身的怒火如同被人用冷水浇灭了一样,骤然间冷静了下来。 谢燕娘看得啧啧称奇,白虎将军这火爆的性子,也就摄政王能镇得住。 “这位看起来并非戎族人,莫非是我庆国之士?”阮景昕有着过眼不忘的本事,见过的人从不会忘记。 这人若是不错,正是曾经一位故人之子。 孟铭祺眯起眼,那手执铁扇男子冷声道:“摄政王好记性,只怕也认出来了,我正是兵部尚书之子杨荣。” 前兵部尚书杨彦吗? 谢燕娘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是阮景昕第一次以摄政王的权力,在新帝登基之时,替换掉了兵部尚书。 当年阮景昕雷厉风行,叫朝中大臣惶惶度日了许久。 几年后龙志宇提起,嘲笑阮景昕果真铁面无私,却又愚蠢之极,硬生生将群臣都得罪了。 摄政王树敌太多,朝廷中除了几位武将,文臣对他多有为此,只道是冷血不仁。 谢燕娘眯了眯眼,后宅洗练过的女子,可比武将那嘴皮子厉害多了。 她慢慢站直身,无视庞禹狄诧异的目光,缓缓开口道:“若小女子没有记错,前兵部尚书是因为贪墨军饷被皇上降罪。家中男丁皆是无门斩首,众目睽睽之下,全部人头落地,怎的杨大人之子在这里,莫不是假冒之辈?” 庞禹狄听得目瞪口呆,他刚才寥寥几句算什么,谢燕娘这话才句句戳着杨荣的痛处。 没想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小姑娘,一张嘴可以噎死人。 先是把杨家一门被斩首的事提起来,言下之意杨家的男丁都死绝了,站在这里的只能是女子了。 若是他没记错,杨家的女子都被贬为官娼。 庞禹狄忍不住“噗嗤”一声偷笑起来,杨荣的脸色像锅底一般难看了。 他瞥了谢燕娘一眼,若是其他人还好,若是自己继续辩解,岂不是太看得起一个无知女子了? 于是,杨荣冷哼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杨公子说得极好,”谢燕娘对着疑惑的庞禹狄眨眨眼,慢吞吞地答道:“养育杨公子长大的不就是女子,戎族里难道就没有女子?” 杨荣憋红了脸,倒是他小看了这丫头。 庞禹狄在旁边听得嘴角裂得快到耳边了,痛快,实在太痛快了。 谢燕娘话音一转,叫几个戎族人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了。 唯独孟铭祺犹如刀锋一样的目光瞥了过来,谢燕娘白了脸,却硬生生站稳了。 离得这般远,又有阮景昕在身边,她还害怕什么? “杨大人曾经是兵部尚书,却也是皇上的奴才。连主子都敢背叛的人,他的同族真的不会有这个心吗?” 谢燕娘冷嘲一笑,瞪向孟铭祺。 杨彦能胆大包天把军饷私自吞下,谁说杨荣不会继承这一点? “真是伶牙俐齿,”杨荣看过来的视线仿佛渗了毒,阴测测地开口:“小姑娘只听旁人的一面之词,又如何知道我爹不是冤枉的?他兢兢业业一心向着朝廷,为皇上办了多少差事,忠心耿耿,却因为这个男人一句话就断送了前程和性命。一家六十四口,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在下怎能不恨?” “能为爹爹报仇,还他清白,离开庆国也是无奈之举!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杨荣可不能让之前的心血都付诸流水,叫这个丫头离间了他和戎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