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高三,餐桌上,大姐头掏出一瓶红酒:“成年了么” “差一个月。” “那你还是别喝了。”方言君用开酒器拔出塞子,“可惜了,这可是我从老头子仓库里偷拿的好酒,老头子只有遇见老朋友才会开上一瓶来着。” “再好的酒遇上不喜欢的人,那不也没用么?”刘哥低头点着手机——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清闲,当然要趁这机会清掉手游里的体力。 方言君顿一下,“这话有点儿道理。”给自己倒了一杯,“哟,颜色看着不错。” “额,这菜不是还没上呢么?” “红酒哪用得着配菜啊?当饮料喝。”方言君笑笑。 “那您生猛……”刘哥心不在焉说了一句,抬起头时,见对方已然小口啜(??uo,四声)饮起来,眨眨眼,“我记得红酒好像是要醒酒的。” “用不着,喝着就是了。”方言君喝着红酒,忽的歪歪头,“你在关心我?” 她酒量很不好的样子,这才下了半杯,脸上已然红润起来,像是残樱点缀的白雪,说这话时,直直看着刘哥,目光妩媚。 “额,也不能说关心吧……就是提醒下。”刘哥挠着头,“姐你哪用得着人关心啊,都是你关心别人的份儿。”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啊。”方言君笑。 餐桌上突然沉寂起来,方言君一杯杯的喝,刘哥低头玩手机,各式各样的菜品端上桌,窗外的行车撕扯出霓虹的流光。 无人动筷。 “喂,阿胖。”方言君叫着自顾自给刘哥起的绰号,“你高考填志愿了么?” “还没,不过也不用填吧,咱们学校不是中学升大学不是有内部分数线么?” “别太放松,以你的现在的成绩,就算是内部分数线也不一定能考上去。” “额……好。” “你最近跑步又拉下来了,每天早上别忘了继续晨练,你这种体质,稍微松懈一点儿就得追回原样。” “嗯。” “还有,都快大学了,别成天抱着你那游戏了,不找个女朋友吗?叔叔也该催了吧。” “……还行,我爸这方面挺开明。” “家长开明也不能这样,你能跟游戏过一辈子啊?” “哦……” 刘哥沉默一会儿,“对不起。” “嗯?” “刚才说错话了,姐你也是需要人关心的吧,世界上又没有铁人。” 方言君愣了四五秒,突然大笑了起来。 她笑时可从来都不矜持,甚至连遮掩都懒得遮掩,就这么咧着嘴角呲着牙,哈哈大笑——其实这样也蛮好,蛮适合她,要是她突然跟小女生似的掩唇而笑,刘哥反倒得惊恐一下。 “好,好,对,我确实需要人关心。” 她用着逗小孩儿似的口吻,单手托腮,眯起狭长的眸子,带着媚意,“那你来嘛。” “来什么?”刘哥没反应过来。 “关心我呗,这可是你说的。” 刘哥下意识看向方言君,现在是五月,方言君穿了裙子,垂到膝盖的裙子,黑色丝袜和黑色小皮鞋,这一身全然不像是即将高考的高中生,倒像是光鲜亮丽的大学学姐。 不过方言君一直都是这样,高一时她像学姐,高三时还是像学姐。 刘哥憋了半天:“最近身体怎么样?” “生在阳光下,长在红旗中,一天三顿饱,睡前洗个澡,好得很。” “那,生理期呢?” “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方言君风情万种地白了一眼,“刚过去没几天,要我把用的卫生巾牌子说给你听么?” “不用不用不用。”刘哥连忙摆手。 然后,就陷入了近十秒的沉默…… 方言君无奈的捂住额头,“就这些啊?” “咳咳,业务不太娴熟……” “有空多练练口才吧,你不胖的时候长得还成,多骗点儿小女生,到时候我帮你过眼。”方言君摇晃着酒杯,“不过今天挺好的,第一次有人关心我,我很开心,算你表现不错……作为奖励,差一个月高考了,这月你自己过去。” 刘哥一愣,“你不管我了?” “废话,我也是要学习的好么?”方言君看了刘哥一会儿,“怎么,终于解放啦?如释重负?” “还好……”刘哥很诚实,“就是有点不习惯。” 方言君又笑了,“真以为我是你姐啊,不习惯的时候长着呢。”顿了下,“没事,到大学我争取继续管着你。” “嘶——”刘哥一脸纠结,“那个,我能不能收回刚才说的话……” “晚了!” 临走前,方言君拍了拍刘哥的胸,这时刘哥才发现,这个往日很有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的手居然也是纤细且柔软的……他以前一直当那是铁做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方言君似乎真的就不管刘哥了……不再逼着他跑步,不再给他补习——但持续了三年的习惯显然没那么容易改掉,某个休息日,刘哥刷完体力,躺在沙发上没事做,居然突然想出去跑两圈…… 由此可见生活规律的强势同桌是如何迫害好吃懒做的宅居青年…… 时间转眼便过了高考,当夜,方言君给刘哥发来消息,“哟,班里组织散伙饭,你来不来?” 当时刘哥正在打游戏活动:“帮我推了吧,有点私事儿。” “你能有什么私事儿啊?又是游戏活动?” “姐,看破不说破……” 如果换了以往,方言君会很强势地来一句“少废话,名单上写你的名字了,限你十分钟内赶到。” 但此时……她却只是回了一句:“随你。”,头像便暗了下去。 ——在这之后,刘哥再也没有联系到过方言君。 他翻出高中同学的联系电话,一个个问过去,然后再找到高中的老师询问,对方的手机自不必说,短信电话打了无数次。 可他完全找不到那个女孩存在过的痕迹,仿佛她突然变成了美人鱼,化作泡沫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大学后,偶尔一个瞬间,刘哥正坐在班内玩手机,旁边突然传来讨论声。 “诶,你还记得方言君么?” “记得啊,那位姐高中时可生猛,可惜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好像是辍学了,家里安排了工作。” “高中散伙时她不是也去ktv唱歌了吗,听说是唱哭了,也不知道是唱给谁的。” “假的吧,那位姐居然会哭?” “嗨,哪有女孩不哭的啊?你没见过是因为你不是让她哭的那个人。” “滚滚滚滚滚……” 讨论声逐渐远去,刘哥静静的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却定在那里。 如果这韩式言情剧的片场,那此时的他应该痛苦万分追悔莫及,至少哭碎个肾,如果再得个癌症什么的,那就更贴切了。 可惜这里不是。 所以他只是蓦然想起那天夜里,女孩端着酒杯朝他笑:“真以为我是你姐啊,不习惯的时候长着呢。” 手机息屏,倒映出一张苦笑的脸。 “……还真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