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的山林里升起炊烟。 鸬鹚俯冲,钻入水里。 不一会儿浮出水面,将一尾鱼吐在船上。 鱼还是鲜活的,奋力弹跳着。 少女提着灯笼,身影在暮色氤氲的湖光山色里,镀上一层暖光。 她指了指那尾鱼,对鸬鹚说,“我吃饱了,你吃!” 伸了个懒腰,毫不吝惜地夸赞着,“阿卸烧的菜最好吃。” 鸬鹚已经被驯养地善解人意,跳到船舱里,囫囵吞下大鱼,又飞到船头,垂直坐立,时而缓慢挥动翅膀保持平衡。 少女半靠在船头,神情认真地看着话本。 男人就这么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看到疑问处,她忽然问他,“书上说,再无坚不摧的人,一旦遇到真爱,就会拥有软肋,阿卸,真爱是什么?” 她涉世未深,但是自从有记忆起,阿卸就跟在她身边,如今也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她仔细想了想,“我很喜欢阿卸,也很喜欢阿卸做的菜,那阿卸是不是就是我的真爱了?” 男人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大真切。 他微微侧身,一只手重重的捏着剑柄,回答道:“我没有软肋。” 我不爱你。 所以你不会成为我的软肋。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的意思了吧。 他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转身离开。 站在船头的少女有些着急了,连忙叫住他,“阿卸,你去哪里?” “去市集买新鲜食材,顺便帮你带一套新衣。” 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少女被拒绝了,起先很失落。 但随后她看到了自己衣摆上的泥点子,却释然地笑了笑。 阿卸果然是个大骗子。 明明是在乎她的。 她相信,一个人的心意,可以全都包含在食物里。 如果阿卸哪一天不喜欢自己了,那么她一定能尝出来。 少女打了个哈欠,想着这些,不知不觉趴在船上睡着了。 只有一只鸬鹚栖在提灯上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不长眼的醉汉来到这里。 “哟,哪来的这么俊的小丫头睡在荒郊野岭?” 两人走上小船,不一会儿吵醒了熟睡的少女。 她闻到浓郁的酒气,被吓了一跳,láng狈爬向船尾,下意识去找阿卸。 “阿卸救我!” 她大声呼救着。 不过几丈开外,阿卸提着新衣走来,看见这一幕,却停住脚步。 他站在树后,将自己隐入黑暗,不再前行。 “阿卸你在哪?” 她哭得声嘶力竭,与醉汉撕扯跌入水中。 岸边水浅,她挣扎着着跑上岸,浑身的衣衫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那两个醉汉依旧紧追着不放。 “小美人儿,别跑啊,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其中一人扯住她的衣衫,她奋力挣脱,露出一半肩膀。 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恐惧。 直到她看见躲藏在树后的零星衣角。 以为看到救星。 还在声嘶,“阿卸救我!” 那明明就是阿卸。 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赤足也没能跑到那里,就被人向后拖走。 双手抓住草地,指缝满是泥泞。 头发也乱了,还在看着那个地方大叫,“阿卸……救我……” 男人背站在树后,感觉再向前一步就要窒息。 贪恋为她买裙衫时的片刻自由与舒心,如今又要回来,抓心挠肺一般难受。 眉头紧皱。 直到她慌乱中抓起河岸边用来刮去鱼鳞的锈刀片,绝望地抵在自己的脖颈。 以为自己死了,那些人就会放过她。 她心如死灰,下定决心,咬破嘴唇,想要自我了断。 想要下手,却又因为害怕而犹豫。 关键时刻,有人落在她身后,为她披一件衣,一手遮住她的眼。 手起刀落,惨叫后只剩死寂。 少女的身体被转过来,看不见污秽的尸体。 她睁眼,看到“救命恩人”熟悉的脸。 没有感激。 狠狠一巴掌扇过去,他还是面无表情,眼睛在看她的手。 这一下用了全力,不知道她手疼不疼。 “裴卸!你明明在那里!为什么?” 她哭着质问。 “为什么不救我……” 男人无动于衷,任她打骂,不发一言。 他有错。 既想害她,又想救她。 选择视而不见,却又拗不过她哭着那一句‘阿卸你在哪’。 想替她手刃恶人,拔剑前又怕污了她的眼,叫她看见半点血光,然后做噩梦到天亮。 不如转身离去,又害怕从此再也没有人黏他,让他当牛做马。 诸如此类,病态又肮脏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他看到她痛苦地跪在地上,娇小的身躯依然在颤抖,嘴唇发白,唇边有血,异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