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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尚界,有一条尽人皆知的法则:“冰雪女魔头”谢朝夕与“不务正业”的网红总裁贺东诚不合。场合一:出席时尚晚宴贺东诚:我跟谢小姐有一些过节,下次有她的场合,不要请我。谢朝夕:……场合二:阴错阳差共事合作贺东诚: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和落差感,真是抱歉了。...

作家 季无云 分類 二次元 | 25萬字 | 15章
第一章 命运送礼
    It’s ok to have a bad day.

    有一些坏日子也没关系。

    “舒曼说过一句话,照亮人们内心的黑暗,是艺术家的任务。我虽然不是艺术家,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我将那些令人惊艳的设计买下来,生产制作,再放到品牌店让顾客怦然心动。”

    镜头下,年轻的女人坐在沙发上,黑发红唇,妆容精致,一身男士西装打扮显得分外干练。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Buyer,时尚买手,这是我的职责。”

    台下掌声阵阵,粉丝举着她的名牌为她加油,牌子上无一例外都写着“谢朝夕”三个字。

    女主持笑容甜美地说:“谢小姐不愧是曾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公司劣势的传奇买手,认识深刻,激励人心。经过今天的访谈,相信不少观众都会对这个新兴职业产生好奇。感谢收看,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演播厅里的人陆续散去,女主持刚转过身就冷了脸,正要说什么,谢朝夕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大步离开了。

    大门外,助理梨子迎上来,把羽绒服递给了谢朝夕,谢朝夕忍不住抱怨:“下次这种作秀的访谈不要替我接了,你听听刚刚问的什么问题?用得着这么哗众取宠吗?还有那些粉丝团……太假了。”

    梨子笑眯眯地说:“夕姐你忘记了?公司替你开了个微博,时不时发一些照片、穿搭,以及心灵鸡汤……还是有几十万粉的。”

    “时尚买手拿数据说话,总感觉……”谢朝夕觉得有些别扭,“这种事情是贺东诚那种不务正业的人干的。”

    梨子低低咳嗽了一声,谢朝夕一抬眼,就见自己的上司兼恩师吴映蓉走了过来。

    吴映蓉笑着说:“以贺总裁的身家,就算不务正业又算什么?比不得。”

    大学刚毕业,她就遇到了吴映蓉,那时候她还在品牌店实习,连店长都没混上去。几次相遇之后,吴映蓉对她表示赏识,把她挖角到了禾田,一手把她带了起来,如今也是她的顶头上司。

    可以说,没有吴映蓉就没有现在的她。

    谢朝夕礼貌问候:“蓉姐。”

    吴映蓉笑容温和,挑了挑眉:“不想来?你师父我想来还来不了。”

    “我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发布会你不都游刃有余吗?”

    “专业相关就还好,但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实在让我……有些无话可说。模特的私生活,模特的恋情真假……他们到底想要采访什么?”

    谢朝夕觉得挺憋闷的,她来的目的是希望让更多人了解这个行业,却不是让人满怀憧憬入行,发现与想象截然不同。

    谢朝夕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恩师,转移了话题:“蓉姐怎么来了?”

    两人一道往外走,梨子自觉慢了几步,跟在后面。

    “刚刚你的访谈我也看了,朝夕啊,你可以接地气一点,那么一本正经做什么?”吴映蓉笑道,“你想想,别人对时尚买手的印象是什么?旅游各国,寻找时尚,衣着光鲜,并且可以在SHOW(秀)场和女神男神进行亲密接触。”

    谢朝夕笑了一声:“听起来非常洋气。”

    “如果你刚刚多讲一些,比如,模特的八卦,还有设计师的怪癖,这期节目就更好看了,只诉苦,观众可不爱听。”

    谢朝夕明白吴映蓉的意思,吴映蓉想让她借机会蹭点热度。但她哪里在诉苦?实事求是而已。你羡慕某个职业,也许只是不了解,因为当你了解之后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容易的工作。

    “这个行业只是表面的光鲜而已。”

    吴映蓉摇摇头,有些无奈道:“这么说吧,公司也非常需要这个曝光的机会,让更多的人知道禾田这个品牌。你啊,下次不要这么钻牛角尖。”

    白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奢侈华丽,夺人眼球。

    车窗降下来,俊美无俦的男人坐在后座,唇边勾着轻微的弧度,那双直直朝几人看过来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温度,就像是夜色下平静冷寂的海。

    吴映蓉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笑着问候:“江总,上次你借了模特给我们秀场应急,没来得及谢你呢。今天是为了谈代言来的吗?”

    “谢朝夕。”江烨目光掠过前面两人,落在角落里某人的身上,“上车。”

    “我没时间。”谢朝夕举步就要走,被吴映蓉给拦下了,她推脱道,“我还有一份策划没写,急着要呢。”

    吴映蓉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的事先放着,趁机谈谈代言,拿到一个合适的价格。”

    提起公事,谢朝夕只好暂且放下私人恩怨。

    “好吧,我尽力。”

    吴映蓉见她还拎得清,温和一笑,拍拍她的后背说:“刚刚还有一句话没说。这不管做什么事情呢,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你都有了,人和却差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以后得吃亏。”

    吴映蓉似乎意有所指,但谢朝夕没有多想。

    “谢小姐,请。”司机打开车门恭候。

    谢朝夕坐进车里,对上江烨侧头看过来的目光,心里有些烦躁。她躲了他那么久,他应该明白的吧?为什么还要找上门来,还专门找了个她没办法拒绝的场合。

    他注视着她,唇角慢慢弯起,笑了笑:“真是难请啊。”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吴映蓉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梨子察言观色,问道:“总监,有什么不妥吗?”

    “妥不妥,过段时间才知道。”

    “啊?”

    梨子满脸疑惑,吴映蓉已经转身走了。

    冬季天暗得早,下午六点天空已经一片漆黑,两侧景物快速倒退,灯火霓虹被拉成一道道残影。谢朝夕望着窗外,恨不得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理智让她按捺住了暴躁,就连音响里放着的纯音乐,她听着都心烦。

    “十分钟了,你打算今晚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江烨慢悠悠地看了下腕表,“半年了,还在生气吗?不要跟我闹脾气了。”

    谢朝夕都快被气笑了。

    她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桥归桥路归路,他竟然以为她是闹脾气?

    江烨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可以提出来。”

    “你觉得我是喜欢闹脾气的人?”

    “不是。”

    “那结了。”

    “但是你很有可能,对我的认识出现错误,我可以帮你纠正。”

    谢朝夕不想跟他谈论私事,把话题岔了过去,直接问:“盛世影业旗下的一个女星,正在和我们公司谈合作,代言费少三成,你看怎样?”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停车,放我下去。”

    江烨垂眸低笑:“跟你吃一顿饭的代价?”

    谢朝夕弯起眼睛:“对呀,江总,你看怎么样啊?”

    谢朝夕有一双细长清冷的眼睛,笑着的时候还算友好,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当她开始嘲讽人时,这双眼睛更是加分,以至仇恨拉得尤为稳当。下属们偷偷编派她,还给她送了一个外号:冰雪女魔头。

    有时候她怀疑,江烨有受虐倾向,明明她不冷不热,他却还能淡然自处,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她试图挑战他的底线,挑衅的笑容里刻意流露出一些不屑,江烨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挑衅成功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说道:“三成不能表现我的诚意,五成吧。”

    她意外:“这么慷慨?”

    “对你,我一向慷慨。”

    “……”

    轿车停下,前面是一家有名的日本料理店,环境安静,料理美味,还有标准的跪式服务。一进门,就有穿着和服的女人向你鞠躬,轻言细语,每一个都像传统温慧的大和抚子。

    木质结构,竹编卷帘,恰到好处的灯光,映照出院内的一片淡粉樱花。

    江烨和谢朝夕落座,中间隔了个案几,跪坐在软垫上。

    服务员安安静静地上菜,江烨慢条斯理地吃着,其间谢朝夕一直没动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

    江烨嘴角一勾:“没有喜欢的菜?”

    谢朝夕淡淡地“嗯”了一声。

    “哦,你不喜欢日料。”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凑合一下吧,反正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没必要花心思照顾。”

    谢朝夕懒懒地掀了下眼皮,说:“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

    “网上说,这叫萌。”

    “呵呵。”

    谢朝夕不是讨厌日料,只是讨厌所有的生食而已。在很多方面,她都敢于尝试,就算要说不喜欢,也要试过之后再下定论。然而食物方面,谢朝夕打定主意只吃熟食。江烨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偏偏只点生的。

    这位江总的绅士风度,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骨子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阴晴不定,还是有些缺爱的那种。如果你不给他宠爱,不给他关怀,他就要跟你作对。但你要是给了他一分颜色,他的染坊下一秒就会开张。

    不过江烨没有禽兽到底,晾了她半个小时后,熟食就陆续上了,谢朝夕没有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拿起筷子吃了一些。

    江烨喝了一口茶,给了一句评价:“不发小脾气的女孩子,不太可爱。”

    “脾气只对亲近的人发,在外面还是要礼貌客气,尤其是对像江总这样跟我们有合作的人。”

    这样明明白白划清

    界限,成功地让江烨冷了脸。

    后面江烨送她回家,路上没有再搭理她,她也落了个清净。

    到了小区门口,她刚要下车,他这才侧过身来看,深邃的双眼里似乎压抑着一些负面情绪,他说:“朝夕,其实你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你想说,我拒绝你是个错误吗?”

    “有些人给你点小恩小惠,你感激不尽,连她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楚。有的人真心对你好,你却躲得远远的。”

    江烨意有所指,她有些隐隐的感觉,不由得问道:“你在暗指什么?”

    “你以为那个吴什么,真对你好?”

    “为什么这么说?”

    江烨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不过你以后要是没办法收拾烂摊子,可以来找我。”

    江烨把她明明有所怀疑却又故作淡定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轻笑了一声:“你要是转了行,可以去演喜剧片,反差萌,能火。”

    “再见,江总。”

    谢朝夕面无表情地说完,关上车门就走。

    谢朝夕还没想明白,无形的硝烟就在网络上先蔓延开了。

    第二天,谢朝夕来到公司,从窃窃私语的职工口中才听到了一二。

    论坛上一个帖子火了,该博主用一种知情者的口吻,将时尚圈的人物扒了一遍,着墨最多的非谢朝夕莫属。

    该博主声称自己是某时尚公司的离职员工,长期处于谢朝夕的压迫下,对她印象无比深刻——

    “此人就是传说中的蛇蝎女,冷血苛刻、目中无人。公司里早就怨声滔滔了,她还自我感觉良好,笑死我了。”

    小柔看着电脑屏幕,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发觉不对。她抬起头一看,吓得脸色都白了,乱点的鼠标没能关上网页,又啪地撞翻了一杯水。

    谢朝夕抱臂靠在桌边,淡淡道:“往下翻。”

    小柔手抖着照做。

    博主又说:“蛇蝎女在后台也是颐指气使的,这女人一定是内分泌失调了。”还附带上了一张谢朝夕的照片。

    底下立刻有人附和:“漂亮是漂亮,就是这样子咄咄逼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也有人说:“攻气十足啊。”

    “继续翻。”

    帖子继续下拉,一个视频显示了出来,标签是:实锤在此,速速围观。

    “点开。”

    “经理……”

    谢朝夕淡淡道:“这么怕我知道,难道这个神秘博主是你?”

    小柔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摇头:“不,不,怎、怎么可能是我……”

    办公室里一片悄无声息,其他人垂下了脑袋,只敢拿眼角余光偷瞄,心里默默为小柔点了根蜡。

    小柔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点开了视频。

    视频很短,画面也不太清晰。视频里两个女人相对而立,一个惶恐不已,眼眶通红,是个模特。另一个侧身站在阴影中,虽说只有一个模糊轮廓,但气势逼人,熟悉的人都能认出是谢朝夕。

    “你知道怎么样才不会摔倒吗?”

    模特懵懂地摇了下头。

    “这场SHOW我们花了300万,而你摔的这一跤让这场SHOW直接贬值到3万。”谢朝夕冷道,“你只要想到,你一摔是几百万,是你的模特生涯,你就不会摔倒了。”

    “可是这些都是意外,也有一些模特走秀摔倒,站起来继续走……”

    谢朝夕打断了她,不留情面道:“我不一样,我会封杀你。”

    视频到此结束。

    吃瓜的群众愤怒不已,随即有人认了出来,那个可怜巴巴的模特,不就是最近在综艺里小火了一把的代熏吗?

    网友1:“她以为她是谁啊?那么嚣张!”

    网友2:“求信息,我要寄刀片!”

    代熏的粉丝团陆续到达现场,掀起了一场正义之战,回帖怒骂。场面呈现出一面倒的状况,几乎没有人帮谢朝夕说话。

    小柔胆战心惊地瞄了谢朝夕一眼,谢朝夕却只是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谁这么无聊把后台拍了下来,还流传了出去?”谢朝夕的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室,“最好不要被我发现。”

    众人战战兢兢,在她的注视之下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

    小柔小声说:“也许是离职员工,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了……”

    “投诉各大版面,要求他们删帖。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少看这些有的没的。”谢朝夕直接说道,“你们可以对我有所怨言,但工作不要带情绪。只要做好本职工作,你们就会发现其实我很随和。”

    谢朝夕不太在意这些琐事,工作才是她的重心。她翻看着备忘录,开始交代工作:“小柔,你把季度分析报告发我邮箱。面料商开发的新产品我看过了,各方面虽然不错,但成本太高。小周,补充款的样衣做好了没?”

    小周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连忙把情况汇报了一番。

    “送我办公室。”谢朝夕大步往办公室走,随手接过送上来的《潮流手册》一边翻看了一下,一边说道,“秋冬季度开始的2个月,平均销售告罄率只有53%,这绝对是一个低水准的数字。”

    “没低于50%,应该还有些后劲……”

    “所以不着急吗?在我眼里,80%以下都是低水准,线上线下的商店促销活动立刻开始做策划。”

    “是,我尽快交上来。”

    “慕大小姐呢?”谢朝夕突然抬眸问道,双眼里浮出了一些嘲讽,“我很想知道她有什么看法,还要不要继续任性下去?”

    慕青青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因为人漂亮、会炒作,向来受到媒体的青睐。只是在谢朝夕看来,她太过由着自己的喜好,并且不听从任何“外行”的建议,设计出的产品并不是客户群想要的,偏偏决策层都被慕青青灌了一碗迷魂汤。

    呵,这数据真难看。

    到了办公室,谢朝夕习惯性打开记事本,按照上面列的待办事项,条理清晰地开始工作。过了一会儿,手机来了短信,消息浮在屏幕上,她随意瞥了一眼,火气就腾腾往上冒。

    发件人是一长串号码,她没有存,但她知道是哪个讨厌鬼——那个不务正业的贺总裁。

    贺东诚是禾田对手公司的掌权人,两边公司业务上较着劲,面子上都还过得去,但是她跟他结的是私怨。说起来,气场不和互不搭理就行了,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显然没什么度量,以至她身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发短信来祝贺。

    第一条:“采访一下,网络黑人谢小姐,此时此刻心情如何?”

    真是隔了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幸灾乐祸。

    谢朝夕不想搭理。

    没过几秒钟,第二条消息又来了:“终于有人发现你变态的真面目了,呵呵,真是喜闻乐见。”

    第三条:“低调点做人,还能当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莲,懂?”

    谢朝夕懒得搭理他,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眼不见为净。

    网上的事情,其实她不太在意,正如她昨天跟梨子说的那样,她这个幕后工作者既不当网红,也不需要粉丝,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呢?

    谢朝夕最近忙疯了,禾田的春季新款赶着上市,她不仅要把关设计和营销计划,还要前往各地的订货会。慕青青交不出合格的作品,她只能多买进一些款式。

    忙完手上的工作,她看了眼电子时钟,13:27。

    谢朝夕迟钝地感觉到饿,点了一份外卖后,稍做休息,拿着文件去找吴映蓉,办公室里只有她的助理刘月在。

    “吴总请了几天病假。”

    “没什么问题吧?”

    “这倒没有。”

    刘月摇摇头,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刘月接完电话,转头叫住她:“对了,谢经理,这里有一份合同需要签字。还有,许总让你准备一下,晚上去参加一个酒会,三道集团的CEO(首席执行官)、盛世影业的江总都会去。”

    “嗯,送到我办公室。”

    外卖正好到了,谢朝夕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看合同,密密麻麻的汉字映入眼帘,就令人头疼不已,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来了几个电话。她处理完事情,快餐也凉了,只好拿去微波炉重新加热。

    刘月见她顾不上吃饭,就说:“这份文件法务先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谢朝夕放了心,拿起笔唰唰签了名字,合上文件,眼皮子突然跳了几下,她揉了揉眼角,“有句话叫左眼跳财,右眼跳什么来着?”

    刘月不由得笑道:“这些都不准的,我有一次右眼皮跳得厉害,打麻将还赢了一千多呢。经理这几天很累吧?”

    “习惯了。我去睡一会儿,让助理帮我做杯咖啡,二十分钟后送来。”

    “好的。”

    刘月想要拿走合同,又听谢朝夕说:“先放在那儿。”

    谢朝夕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脑袋一直嗡嗡的,精神已经很倦怠了却无法入睡。过了会儿,她坐起身来,拿起合同重新翻看,找出了一处不起眼的纰漏,她脸色一沉,打电话把刘月叫了过来。

    谢朝夕啪地将合同扔在桌面上,冷冷地说:“你们真的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了吗?这批原料不是个小数目,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你吗?”

    合同上,钢笔勾出一行条款,“定金”两个字被打成了“订金

    ”。从法律上来说,如果甲乙双方产生纠纷,对方将返还双倍定金,但一字之差,就不具备这个法律效应了。

    刘月低眉顺目地说:“法务看过合同,我以为没有问题了。”

    “不要推卸责任,送到你手上你一眼都不看?那为什么法务不直接来找我和蓉姐签字?这是你的职责,希望你不要辜负蓉姐的信任。”谢朝夕见她还想辩驳,皱了下眉,“合同拿去重做,出去吧。”

    “我会尽快的。”

    刘月关上门离开,转身的瞬间,眼中浮出一些晦暗来。

    谢朝夕洗了个冷水脸,重新化了一个妆。镜中的女人五官精致,白肤红唇,又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职场女性,哪里能看出半分疲倦呢?她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一杯咖啡后,工作也处理得差不多了,CEO许总打来电话。

    “我一个人去吗?”谢朝夕听着电话,觉得不太合适,“如果要跟三道集团接触的话,我的身份可能还不够。”

    三道集团是做地产起家的,后来逐渐形成商业地产、高级酒店、文化旅游和连锁百货四大核心产业。他们即将在国内几座一线城市同步开发特色的巨型城市综合体,若是禾田能够取得合作机会,不管是品牌形象还是业界地位,都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许总笑着说:“没关系,今天不是正式的,不过重心先放在盛世影业那边,江烨口头答应了不算,尽快落实到合同。其他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

    “我知道了。”

    夜幕将至,天空像是漫延的墨迹,逐渐漆黑下去。车水马龙,万千霓虹重新赋予了城市生命力,即使在严寒冬夜,也散发出勃勃生机。

    波光粼粼的长河穿城而过,汇入浩瀚大海,港湾的西边,矗立着一片复古优雅的哥特式建筑群。它们的线条华丽,构造独特,浪漫主义气息扑面而来。璀璨的灯光交相辉映,喷泉、雕塑、穹拱,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得令人惊叹。这座不夜城,是全国著名的会所之一,号称“东方翡冷翠”。

    轿车驶入广场,在广场停了下来,谢朝夕大步走进大厅。

    电梯上行,叮的一声后,如梦似幻的世界映入眼帘。

    数十盏施华洛世奇水晶灯悬挂,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镜,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巴卡拉水晶酒具和烛台呈放其上,火红玫瑰点缀其间。这个夜晚好似张扬的红蔷薇,散发出诱人芬芳,无数时尚圈知名人士会集于此,谈笑间成交千万合约和订单,决定着即将引领潮流的风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谢朝夕拿了一杯果汁,与同行微笑致意,刚要上前跟一个合作方交谈,腰侧就被人扶了一下,她怒视过去,就见江烨以一种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她。

    谢朝夕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这么长时间,江总没被自家艺人告上法庭,真是不容易啊。”

    江烨似笑非笑:“哪能啊,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谢朝夕无语。

    “你竟然就这么来了,我应该说你敬业呢,还是说你不修边幅呢?”

    “我怎么不修边幅了?”

    旁边是光可鉴人的廊柱,上面映照出高挑清丽的女人,裸色小礼服,同色细高跟,搭配腕表和手包,江烨从哪里看出她随便了?

    江烨眼中的笑意深了一些:“你想为自家公司打广告,但这风格真的不适合你,颜值至少被拉低了70%。明明是高冷范儿女王,偏偏要穿成楚楚可怜的白雪公主。”

    “不要这么嘴贱,我们还能好好说话。”

    “抱歉,对非女朋友的态度,好不起来。”

    谢朝夕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端着酒杯离开。江烨笑了笑,刚要追过去,两个盛装的女人就迎了上去,阻拦了他的脚步。江烨彬彬有礼,唇边的笑意却有些凉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他有些不耐烦。

    两个盛装的女人显然没看出来,还把他的笑容当成了对自己的好感,不,也许就算看出来了,她们也不愿轻易离开。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外貌,江烨都是一流的。哪个女人不爱他亿万的身家?而且在时尚圈,品牌代言、走秀模特,少不得要和娱乐公司打交道,他身后的盛世影业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

    谢朝夕也曾经陷入迷惑,暧昧之间,一切发展都令人怦然心动,哪个女人心中没有一个迷幻美丽的梦呢?只可惜她还是太理智了一些,察觉到他的性格有某些缺陷后,立刻冷静地抽了身。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依靠大树的菟丝花。

    谢朝夕跟几个合作商聊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三道集团CEO周文瑞出现,他正在跟宴会的主办人说话,不过旁边还有一个碍事又多余的年轻男人。

    他站在落地窗边,单手插袋,一身银灰色西装,挺括衣料上的每一道折痕都透出优雅感,侧脸清俊如画,唇边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生疏也不热络。

    毕竟是老冤家了,就算只有一个侧影,她都能认出来——贺东诚。

    单就外表和谈吐上看,贺东诚像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但她一直认为他很有暴发户的气质,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不讲半点情怀。

    谢朝夕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疑惑。不管是宴会主办人还是周文瑞,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反而“身份最低”的贺东诚神色最冷淡,就像那两人在求他办事一样。

    她很想跟周文瑞聊一会儿,但现在不是最佳时机,只要有贺东诚在,她做什么都事倍功半。她很有耐心,等到周文瑞一个人时,才含笑迎了上去,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周文瑞一笑道:“早就听说过谢小姐的大名,不过恕我直言,方才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或者模特呢。”

    谢朝夕外形上很有优势,她也愿意利用自己的优势为公司做点贡献,只要穿着公司的设计出门,就是个活广告。她的微博营销,也是基于这一点来做的。

    谢朝夕跟他聊了一会儿,周文瑞对她的印象不错,主动递了名片过来。

    好巧不巧,贺东诚跟人从走廊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那好看的剑眉顿时一挑。

    谢朝夕暗道不好,他已经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跟宴会主办人说:“先说了啊,我跟谢小姐有一些过节,下次有她的场合,不要请我。”

    宴会主办人惊讶:“哦?还有这回事吗?”

    谁说贺东诚这人极为绅士的?

    谢朝夕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面上却大大方方一笑道:“如果就年度销售收入来说的话,禾田跟贺总确实有点过节,不过商场上此消彼长也是常态。贺总要这么算的话,只怕以后不想见的人会更多。”这一番话,不仅化解了尴尬,还狠狠噎了他一句。

    贺东诚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漂亮的眼睛里浮出了些顽劣之色,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公事。”

    周文瑞来回打量了一下两人,再联想到贺东诚平日的作风,忽地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东诚,难道你是被拒绝了才恼羞成怒?”

    贺东诚的私生活,可以说是传说级别的,他完全活成了男人们向往的样子。身边来往的女伴不是超模就是明星,偶尔也有网红,三天两头一换,人家对他还恋恋不舍。这些女人都拥有一个共同点,外形漂亮,身材完美。

    跟这种人的私生活牵扯上,那就有口说不清了,谢朝夕刚要撇清,就听贺东诚不太矜持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

    谢朝夕擅长解决公事,却不擅长在这些方面斗嘴,一时间有点嘴拙。

    晚了短短几秒钟,周文瑞和宴会主办人已经“识趣”地离开,她掐死贺东诚的心都有了。

    “我警告你,不要败坏我的名誉。”

    “谢小姐一身正气,刀枪不入,我想败坏都不行啊。”

    “……”

    谢朝夕跟贺东诚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冷漠、嫌弃、江湖不见”几个字眼,两人同时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脸上露出完美到虚假的笑容,与别的人亲切交谈。

    有时候谢朝夕觉得很可惜,江烨的私生活严谨刻板,偏偏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令很多人都对他有所误会;贺东诚这个花花公子的外表却有点性冷感,尤其是他眼角的那一点泪痣,让他沉默时又多了一些忧郁气质。

    一个小时后,谢朝夕裹着羽绒服到了停车场,刚打开车门,白色的劳斯莱斯就横了过来,把她的出口挡得严严实实。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江烨轮廓好看的脸,他挑剔地看了她一眼,不太认可地皱起眉头:“你这技术也敢自己开车来?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谢朝夕坐进车里,等他离开。

    江烨挡的不仅是她的路,一些车辆也被堵着出不去,司机下了车,笑容可掬地挨个道歉。来这个会所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知道是江烨后,连句怨言都没有,直接倒车走别的路。

    谢朝夕看他那个架势,不敢不搭理,下车去跟他说话。

    她问:“你什么时候派人来签合同?”

    江烨笑着反问:“你这种态度,不怕搞不定合同吗?”

    “合作方不是只有盛世影业一家,这块本来就

    不归我管,搞不定也怪不到我头上,除非你故意搞破坏,让公司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

    江烨饶有兴趣地提醒她:“我可以这么做。”

    “但是你不会。”

    “心情不好的话,也有可能。”

    谢朝夕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还算了解,他生性傲慢,这种事情还不屑做。

    江烨也了解谢朝夕,她有时候是真的刻板执拗,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再僵持下去她真的会生气。

    江烨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你自己开车小心。如果改变主意的话……算了。”他本来想说,如果改变主意他可以给她派个司机帮忙,但她就连在谈恋爱时,都很少接受他的赠予和恩惠,分了手又怎么可能给他贿赂的机会呢?

    他又看了她一眼,白色羽绒服里裹着裸色的长裙,幽幽地说:“下次要cos(扮演)白雪公主,记得由内到外,傻白甜一点,可能更招人喜欢。”

    “……”

    他对司机说:“走。”

    汽车启动,转弯时江烨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就见谢朝夕的小轿车往前一冲,猝然熄火。

    他皱了皱眉。

    年底是谢朝夕最忙碌的时刻,忙着做年度总结,制定下一个年度的策略和方向,把关春季新品等,她像个不停转动的陀螺,一直到年前才有时间歇息下来。

    年会时,她抽中了一等奖——汽车,年会结束后她便带着表妹一路自驾游回家。

    老家在三线城市的镇子上,有个古色古香的名字“青云”,有些冷清,但边边角角都透着一股子亲近感。

    走在大街小巷上,常常都能遇到熟人,悠悠闲闲、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一大清早,古色古香的茶馆外挂上了鸟笼,公园里的老人家精神抖擞地打着太极拳,个个都像世外高人……

    谢朝夕是闲不下来的人,放下所有工作,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她没有看电视剧的习惯。有句老话说,连续剧就是连续锯掉你的时间,动辄六七十集的长度实在太浪费光阴。她随便调了个综艺台,同时用手机刷着国内外的时尚新闻。

    谢母和外婆在一旁唠家常,没说几句就明里暗里催起婚来。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人,都喜欢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在老一辈看来,事业再好也不如结个婚,这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

    她有些无奈:“妈,你们急什么啊?我才二十五,三十五再操心好不好?”

    谢母一听这话,立刻嘴硬道:“人生是自己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建议你呢,以后结婚最好不要小孩。”

    “为什么?”

    “免得你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哦?”

    谢母冷哼道:“操碎了心不说,还被埋怨。”

    谢母最擅长的,就是用冷笑话来埋汰人。谢朝夕连忙放下手机,亲热地给她捏了捏肩膀,讨好地说:“我哪敢埋怨你啊?母后,来,我给您捏捏。”也只有在家人和好友面前,她才会露出柔软活泼的一面。

    谢母懒得搭理她,嫌弃地挥手:“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缠着我,忙着呢。”

    谢朝夕哭笑不得。

    小镇上并不禁烟火,大年三十从傍晚到凌晨,都有爆竹的声音,热闹极了。

    她走到阳台上,抬头凝望夜空绽开的绚烂烟火,突然想起了江烨。

    当时,她跟随MODA时尚买手学院的导师,去法国参加了MBA国际游学与实践。空闲的时候,她一个人溜达到了战神广场。那天天气阴冷,细碎的雪花不断飘落,她转悠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但她留意到一个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的年轻男人,没有打伞,也没有穿暖和点的棉衣,一身单薄的长款大衣,大概坐在那里很久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上都积了浅浅的一层雪霜。

    出了国门,难得看到一个同样肤色发色的人,心肠也会比平时更热。

    她在他旁边坐下,静静陪他坐了会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心情不好吗?”

    他沉默不语。

    她还说了一些话,具体是什么已经忘了,但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连眼角余光都没朝她这边瞥过来。过了会儿,她去旁边的商店买了杯热咖啡,连同伞一起留在椅子上,准备离开时,又多嘴了一句:“其实,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突然抬起眼睛,在漫天风雪里朝她看来,目光淡漠,甚至可以说冰冷,嘴角慢慢勾了下,似乎在嘲笑她多管闲事。

    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回国半年后,谢朝夕却在一次酒会上看到了他。

    他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正说着话,看到她微笑颔首,光风霁月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巴黎风雪里一丝一毫的阴霾。

    两人这才正式认识,后面的发展也都顺理成章。

    只可惜,交往不到两个月,她就发现江烨有很强的控制欲。她的个人生活、工作和朋友,他都想要掌控。在很多女性眼里,这也许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有个可以依赖的人什么都给你安排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难道不会更舒心吗?但谢朝夕不这么想,江烨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两人无法达成共识,就只能快刀斩乱麻。

    没什么对错,只是不适合而已。

    时间匆匆,谢朝夕本来想再休几天年假,带着家里人出去短途旅行,谁知道中途就出了点差错,一个电话结束了平静悠闲的生活,她火速回到了公司。

    一月下旬刚上的春季新品,被举报到了消费者协会,本来以为事情不大,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消费者的举报数量直线上升,甚至惊动了国家质监部门。经过检测,发现禾田服装的大量面料甲醛指数超标,舆论哗然,禾田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微博、贴吧、论坛激烈地讨论了起来,网友们纷纷表示失望、愤怒,将禾田视作无良吸血商。一些受害者甚至晒出了购买服装的单据和医院病例,他们因为这些不合格面料出现了呼吸道炎、皮肤炎、结膜炎等疾病。其中一位王小姐更是晒出了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触目惊心!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公司高层俱在,许总面色阴沉,将一份文件摔在了桌上:“质监部门的整改令,都看见了吗?我们是做服装的,设计、潮流抓得再好,质量不合格,一切都白搭。当时谁联系的面料商,又是谁去看的货?我很好奇的是,这批服装是怎么通过质检的?!”

    梨子跟小周对视了一眼,胆战心惊地举了手,说:“我跟小周去看的货,抽样质检每一项参数都是达标的。”

    许总问:“厂商是哪一家?”

    谢朝夕心中疑惑重重,开口说:“面料商是恒容,是一家几十年老厂商,他们的价格和质量相对其他几家,比较有优势。之前公司跟恒容合作过两回,订货前我也去厂子里看过,但这次……他们以次充好的行为,我们一定要追究到底。”

    许总没想到老牌厂商这样坑他们,一巴掌拍在桌上,杯子里的水震落一摊:“这件事我们不能背锅,准备一下材料,立刻起诉他们,我们法庭上见真章!”

    吴映蓉迟疑了下:“从面料采购到成衣制作,三次质检不太可能出这种问题。”

    “你的意思是?”

    “公司内部也有纰漏。”

    会议室的人纷纷点头,很有可能有人为了利益在面料上动了心思。

    刘月抱着文件匆匆走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脚步僵了一下。

    谢朝夕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眼角突然跳了一下:“这件事必须查清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公关,怎样给消费者一个交代,平息他们的怒火。”

    许总略一颔首:“你怎么看?”

    谢朝夕言简意赅道:“我跟许总的意见相同,首先要召开记者会表明态度,其次是起诉面料商,在微博、论坛、报纸上公布进度,并且将庭审进行网络直播。另一方面,召回市面上所有的春季新品,在原有款式的基础上进行调整,更换健康安全的面料,重新制作上市。”

    “公司的损失不小啊。”

    “这次闹得太大了,不给一个交代,品牌形象就毁了。”吴映蓉见许总还在迟疑,“不过这样损失太大,时间差太长。我建议将库存里的旧款拿出来,小幅度修改,直接上货。”

    谢朝夕不太赞同:“虽然修改旧款是默认做法,但从未出现过整个季度都以旧改新的事情,这对公司形象不利,消费者会怎么说我们?”

    吴映蓉语重心长道:“朝夕,哪能什么都完美呢?如果按照你的处理方法,别说第一个季度的损失,连第二个季度也会受到影响,我们要及时止损。”

    谢朝夕还想要说什么,许总已经拍板定论了。

    “就按照这个方法来。另外我再补充一点,联系那些受害者,我们将给予赔偿和补偿,庭审直播也不必了,公司的内部资料会被透露出去,再说我们也是受害者,没必要这么公开透明。”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记者会,映蓉你负责发言。”

    “朝夕不久前刚上了一个访谈节目,公众形象很好,她去最适合。”

    许总恍然一笑:“对,差些忘了,那朝夕就你去吧。”

    “好。”

    第二天,记者会召开,无数镁光灯闪动,话筒气势汹汹地塞到面前,谢

    朝夕向众人九十度鞠躬,诚恳发言后,面对那些苛刻的提问,一一耐心作答。

    记者A道:“所以,谢小姐的意思是面料商为了利益以次充好,跟禾田完全无关吗?”

    “不能说无关,我们必须承认,禾田的质检存在漏洞。所以从今往后,禾田的所有服装,都从抽检转为普查。至于不诚信的面料商,我们深感痛心,也将立刻采取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记者B道:“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消费者?”

    谢朝夕沉默了一下,按照她的想法,应该直接赔钱,但吴映蓉和许总跟她的想法不同。她只能按照商讨结果,回答:“每一个消费者我们都将报销医疗费,并且一年内,禾田都会赠送代金券作为补偿。”

    代金券?有些记者的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抠门”两个字。

    谢朝夕补充了一句:“我们不想损失这些顾客,而且希望能够加强双方的黏性,令他们看到焕然一新的禾田。”

    记者C道:“那请问……”

    半个小时后,记者会结束。

    谢朝夕走出大厅,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公司里,一些员工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义愤填膺,但是一见到谢朝夕走了进来,他们立刻四散开来,若无其事地埋头工作。谢朝夕察觉气氛不对,还以为是他们太紧张了,开口安抚激励了几句。

    刘月走过来,笑容有些古怪:“经理,许总让你过去一下。”

    “嗯。”

    谢朝夕正好要去汇报记者会的情况,略一点头就朝CEO办公室大步走去。

    许总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的旁边还有个妩媚漂亮的女人,她见谢朝夕来了就露出甜美的笑容,此人正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慕青青。

    慕青青挺有手腕的,尤其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在公司里拥有一定人气。她刚出道时,许多设计都令人眼前一亮,后来就渐渐沉寂了。她到了禾田后,交出的设计也还不错,但坏就坏在,风格跟禾田不太契合。

    最让谢朝夕无法忍受的是,慕青青交不出好稿子后,就想走捷径。

    “那么许总,我先走了。”慕青青拿起手袋,娉娉婷婷地离开了。

    “去吧,夏季新品好好做。”

    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谢朝夕忍不住说:“慕小姐的这两批设计都卖得不好,或许她应该看看告罄率和存销比,去年还出过跟别的公司主打款撞设计的事情。”

    许总没说话,把桌上的文件拿起来。

    谢朝夕见他没反应,就说起了记者会:“今天的记者会已经……”

    但这句话才开了个头,呼啦一声,许总手里的那一沓文件就砸在了她的脸上,纸页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谢朝夕脑海中短暂空白了一秒,这一秒既短暂又漫长,事情来得突然、毫无头绪。她第一个想法是,许总是不是恍惚,认错人了。

    但显然没有,许总看起来很冷静,思维清晰。

    他冷冷地说道:“法国商科学院毕业,精通中英法三国语言,曾在法国著名品牌公司里工作过很长时间……你就是用这份造假的简历,欺骗了公司整整三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朝夕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诚恳地说:“这件事我非常抱歉,我不会辩驳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但在公司的这三年,我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没有辜负过许总的信任,就这个职位而言,我相信自己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

    “不错。工作能力远比文凭重要,但一个人的品行又高于前两者。”

    许总紧紧盯着谢朝夕,双眼中燃着熊熊怒火:“你应该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看一下。不查不知道,这份问题面料的订单是你签的字!”

    “这件事我有连带责任,许总要追究我也没话说,但大部分原因是面料商不诚信,让公司蒙受损失。”谢朝夕弯腰将纸页一张张捡起来,在瞥见某一页时,她猝然睁大眼睛,手指颤抖,“这……”

    这份订单合同,就是刘月曾经拿给她看的那一份,她还发现了一两处小细节的问题,让法务重走了一遍才签的字。但现在,几条不合理的条款凭空冒了出来。一眼望去,她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脑袋嗡的一声,好几秒钟都没听清许总在说什么。

    “我有多信任你就有多痛心,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瞎了眼!”许总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恒容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过来,他们根本没有和我们签过什么合同,我真想问问,你从哪里找了这么家皮包公司来顶替的?你想钱想疯了,还是公司亏待你了?”

    谢朝夕的目光落到最后一页,签订的乙方哪里是什么“恒容”,而是“桓容”,一个偏旁部首之差,根本就是另一家公司了。

    她慌忙翻了几页,是了,如果有人要做手脚,他们大可以在盖章之前偷换其中几页,这份合同盖的也不是骑缝章。

    谁这样陷害她?

    脑海中浮现出慕青青的笑容、刘月古怪的眼神,甚至还有……她不敢往下想,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许总嗤笑了一声。

    死寂。

    许总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五百万,只要你补上这笔赔款,公司不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已经对你十分宽容了。”

    她不敢去看许总的眼睛,抓着合同的双手不停颤抖,指甲几乎戳穿了纸页。

    一个小时前,她还因为妥善处理了这次公关危机感到庆幸;一个小时后,她就成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刚刚那场记者会,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许总。”谢朝夕的声音微颤,解释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真的跟我无关。”

    许总懒得再看她一眼,不耐烦地说:“你走吧。”

    门在背后合拢的瞬间,谢朝夕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璀璨的阳光洒落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染成金色,缓缓旋转。这样明媚的天气,本该有一副轻松的心情,她却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离开公司。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高跟鞋的声音不再利落干脆,但是到了办公室前,她立刻整理好了情绪,戴上漠然的面具,好似战士一样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就算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况,她也不允许自己露出弱者的表情。

    部门职员向谢朝夕投去复杂的目光,冷漠、愕然、幸灾乐祸,显然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时至此时,谢朝夕才发现自己的人缘真的不怎样。

    刘月语气体贴、温和地说:“夕姐,你的东西我帮你简单收了一下,东西有点多,不太好拿,要替你叫一辆车吗?”

    谢朝夕冷笑了一声,突然朝刘月走过去,也不说话,就是不带一丝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刘月。谢朝夕将近一米七,又穿着高跟鞋,非常有压迫性。

    刘月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有些躲闪。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刘月轻声道:“我也是一番好意啊。”

    “刘月,那份合同怎么回事,你比我更清楚。”谢朝夕直直盯着刘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就是想往上爬嘛,这没什么,但是用了龌龊手段,就算有一天你们走到这行的顶端,也别想抬起头来。”

    谢朝夕用的是“你们”,难道她都知道了?

    刘月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用手段,只配在我之下。你们自己承认的。”

    谢朝夕轻蔑地笑了一声,去办公室收拾东西。

    “冰雪女魔头”横行霸道已久,大家还有点顾忌,就算她离职了也不想引起仇视。谢朝夕还在的时候,那些个同事只敢默默围观,不敢发言,看她走远了,才敢出个声。

    有人走到了刘月旁边,冷嘲热讽道:“她以为她是谁呢?已经被扫地出门了还这么嚣张。月月姐,也就你还这么忍着她。”

    “受虐习惯了呗。”

    “怕什么,这件事一出,她就是行业黑名单了,还有公司会要她吗?”

    刘月心里一下子舒坦了,笑了笑:“应该没有吧。”

    梨子红了眼眶,欲言又止很久,又默默垂下了脑袋。

    谢朝夕收拾好东西出来,同事们又闭了嘴,她笑了一声,大步走了。她现在才知道,部门里的人是真怕她,落井下石也不敢当着她的面。

    到了楼下,她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的咖啡厅里,吴映蓉端着咖啡杯,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脸上有淡淡笑意。她似乎没注意楼下是谁,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跟旁边的人说话去了。

    谢朝夕抓着手中的纸箱,手指甲用力掐了进去。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难以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努力保持平静,谁料下台阶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就收势不住地往后仰去,狠狠摔在地上,纸箱也骨碌碌滚下来。她飞快地爬起来,捡了东西就走,直到拐了弯到了那栋楼的视觉死角,她才扶着花坛坐了下来。

    火辣辣的痛感迟钝地传来,鞋跟也断成了两截,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就颓丧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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