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背过了身，抿了嘴只是不发一言。 绿芜微微一笑，向霜湛福了一福，走出了屋子，顺手为他们掩上了门。 霜湛走过去，自后抱住了她的纤细腰肢，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说道：”你还满意为夫为你准备的这一切么？” 她却只是挣了一下，咬着嘴唇并不言语。 霜湛扳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柔声说道：“可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而晓月望着她，一双如同秋水涟漪般的眸子，蓦然便燎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她手一抬，从手腕下翻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直抵着自己的咽喉，说道：“我有一事求你，若你不允，我便是让自个儿血溅当场。” 霜湛已然猜到她要说些什么，脸上的笑意顿敛，冷冷地回应道：“你以自己性命相胁，到底要求我什么事？” 晓月心下盘算，生怕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尚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当下眼睛用力眨了两下，迸出几滴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霜湛说道：“既然你说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那么我能不能求你旧日恩怨都能放下？” 霜湛轻笑道：“你是要我不要对韩羽动手？” 晓月轻咬着嘴唇，但仍是点了点头。 霜湛面上却又绽开那如同罂粟般的笑容，说道：“放下旧日恩怨——那我问你，你会不再寻衅烟儿么？” 晓月面上变色，而声音到底仍是轻着的，“你分明知道那是不同的。” 霜湛盯着她，仿若要将她所有心思都捕捉到眼底，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不是只有我放了韩羽，你方才会甘心嫁给我？” 晓月眼睛一亮，当即点了点头。 霜湛面上笑意如同涟漪徐徐打开，“那我便在这儿起誓，若是韩羽明日不来倒也罢了，可即便他来，只要你不和他走，我便不会伤他性命。” 晓月嘴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可转瞬因着眼底的哀伤而下弯，她似是自嘲，又似是自伤，说道：“好罢，我不会随他走的。” 霜湛握住了她的手，让他们的手指紧紧相扣，他举着手到自己面前，笑了一笑说道：“有你这句话，那便是够了。” 晓月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颀长玉颈微微弯曲，冷声道：“晓月既已起誓，王爷也该放心了。现下王爷请回吧。” 霜湛对她的冷言冷语只是不恼，反而笑语晏晏的，说道：“既然夫人要我走，那我便走了。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夫人今天可要好好歇着，明日做我漂漂亮亮的新娘来！” 晓月寒着脸背过了身，可是想着到底能全韩羽性命，心里到底是安慰的。 …… 次日吉时。 晓月坐在月纱阁中，望着镜中一身喜服的自个儿，金丝勾勒的凤凰熠熠生辉，坎肩上坠下黄色丝穗坠着珍珠缕缕，而她的素来寡淡的面容因着浓郁的胭脂红和唇彩，而显得颇为光彩照人。当绿芜捧着凤冠为她戴上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颗珠子似地掉落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将死之时握着韩羽的手，说着“韩大人，若有来生，我便嫁与你为妻吧”；她想着他在青城山上问着自个儿，“你且信我不信？”，他抱着自个儿跃下青城山崖；他护着自个儿与霜湛对峙；他将自己的身世之谜告诉了她，他在她面前自己再也遮掩，而自己却偏偏构筑着重重心机，在自己仇恨利益交织下，总是将韩羽放置其后，她这般想着，眼泪就流得更加凶了。 阁外只听着鞭炮声声。晓月抚着凤冠的银簪，喃喃道：“我这辈子曾听过两次喜炮，第一次我是马上要成为这王府正妃，那时候我听着炮声欢欣鼓舞；第二次却是我躺在这阁楼里奄奄一息，听着王爷迎娶新王妃的喜炮声。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听到这喜炮生，却是要嫁给他当五夫人，这是不是可笑的很？”她只是喃喃自语，绿芜并未听得完全清楚，只是看着她这般伤心泪流的模样，也自心伤，只是劝道：“晓月，你莫要哭了，再哭这妆可就花了。” 晓月抬头噙住了泪水，望着松木排砌的屋顶，默默地、小声啜泣着。 “迎新娘子了——”屋外一队人马走近，当先一人红衣绿裤，穿得极为俗气鲜艳，却是媒妁之人，她笑意盈盈地将喜帕罩在晓月头上，牵着她往月纱阁往外走去。 晓月只低着头，一滴眼泪打在地上，溅起了细微的水花。 …… 晓月本是在王府里，但按着王府娶亲规矩，她仍是要坐上喜轿在城里兜一圈，然后再被迎进府邸。她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地出了王府，而手只紧张地搅着帕子，心中祈祷韩羽不要出现在这儿。 这轿子晃了一圈子不见动静，她正式心下稍安，忽而觉得面上一凉，喜帕被吹起，而她已在一瞬之间看到那熟悉面庞，韩羽拉着她的手，他一向沉静的面容如今也带着焦灼之色，说道：“晓月，我带你走！” 晓月却慌忙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焦急地说道：“不，你快走！这是霜湛的诡计，是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你的，就是为了将你引到这儿来，然后将你杀戮！” 韩羽怔了一怔，半晌才道：“不，他是我亲弟弟，我想他不会这样对我。” 晓月急得顿足，“为皇权者有哪个是顾得人伦之情的？你看他们几个亲兄弟尚且厮杀，何况你的存在根本就是在提醒霜湛，他的母亲曾在进宫之前嫁过人，这于她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娶我，就是为了引你来，你不能中了他的计，快走吧！” 韩羽的脸上却如磐石一般坚定，而他的声音更沉稳不起波澜，“晓月，那我问你，你可愿意和我同生共死？” 晓月愣了一下，当即不假思索地点头。 韩羽微微笑了，这笑容如同清风，于这危急之际却仍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他说道：“我曾看着我全家覆灭，我也曾看着我母亲罹难，这世上我本是一无所有，所以我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愿离了你——除非笑靥你不愿意和我走。” 晓月眼睛汩汩涌出泪水，“不，韩羽，你值得更好的姑娘相配，你该有更雍和平稳的岁月，你不该为了我——我不值得——” 而韩羽的笑容更是温柔，“这世间从未有过值不值得的事情。我愿意，便是如此。” 晓月听到了那停歇的鼓乐之声，她似是感到了自远方围拢而来围剿他们的士兵，可是于这慌乱之时，她看着韩羽的温和笑意，心里反而感觉到了温暖，便觉觉得这世间仇恨原都是不重要的，她再活这一世，本是该为了求这同生共死的感情。如今韩羽在她面前，愿意为她抛却一切乃至生命，她忽而觉得幸福——她所求的感情，她已经得到了，她还要些什么呢？她这般想着心里也就做了决定，伸手用力扯下了凤冠，那一头乌发散落下来，垂在她鹅蛋脸旁，她笑了，笑得美丽绝伦，笑得凄凉惨烈，“韩羽，我随你走！” 韩羽脸上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他牵着晓月跃出喜轿，抢了旁的一匹马便往城外突围而去，而未走多远，便有伏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一身喜服的霜湛高高坐于马上，望着相拥坐于一骑的两人，面如寒霜，冷冷地说道：“兰儿，你答应我不随他走，我便不伤他。现在你如到我这边来，我便也遵守我的诺言！” 而晓月回头望了韩羽一眼，他虽然不语，可是那面上沉静的笑容却给了她无尽的力量，她回过头平静地望着霜湛，微微一笑道：“我改变主意了。霜湛，便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你真的这么想？”霜湛高高举起马鞭，喝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仍是不答应，那么这些弓箭手将会当场将你们射成筛子！” 而晓月却只是回身将手与韩羽相握，两人只是深情相望，再不看霜湛一眼。霜湛只妒忌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马鞭举起，却迟迟没有挥下。 晓月转身握着韩羽的手，凄然一笑道：“他答应了我，只要你今日不来，他就不会为难你。你助他，说不定将来荣华富贵尽皆于手。可是你为了我这个小丫头，却连命也要舍在这里了，你……当真不悔么？” 韩羽只朗声一笑，说道：“若是不能与心爱的人儿长相厮守，还要用她换得后半生的荣华，那么这荣华又有何滋味？人只活这百年，我便要这一生轰轰烈烈，不再言悔！” 晓月心下感动，于这生死之际，她长久以来对爱的质疑、退缩反而都被冲破了，她心下只得一念：便是立时死了，却也无悔了！ 霜湛瞧着二人这般你侬我侬的神色，妒恨早如毒蛇将他的清明啃噬殆尽，他不顾一切地挥下了鞭子，喊道：“放箭！” “唰唰”那些羽箭齐发，射向韩羽和晓月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