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柔叹了口气道：“妹妹可过谦了。我虽在闺阁中，可也听说妹妹随兰亭王一起上战场的事。我自小就仰慕兰亭王，可是他一向只是寄情于沙场，于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事根本不在意，我虽是有幸能和王爷有了婚约之约，可是这么多年，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这婚约一拖就拖了六年，我又是自娘胎里带了病根出来的，虽是常年居于闺阁，可也想见外边的人都在笑话我，说我肖想着兰亭王，可是人家根本就根本无意于我。而我爹娘虽从不在我面前说，可是我也知晓他们一直以来为我承受的压力。今年……今年……本该是我和王爷成亲的日子，我本是满心欢喜却又惴惴不安，总觉着祈盼了这么多年的事不会成真……直到王爷求你为侧夫人而求皇上下旨的事传满京城，我便知晓……可是我仍是欢喜的，至少他仍是要娶我的……”

    晓月听她这般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颇有些凌乱，可是言辞中流露出的深情却也让她感动，她更知晓是她对兰亭王这份接近于崇拜的爱情支撑着她来到此地，否则以她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实不该出现在此地和自己说着这话，她望着郑柔，眼神趋于柔和，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和王爷道明，我不会嫁给他做侧夫人的。”

    郑柔听了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说道：“兰亭王这般英雄年少，晓月妹妹为何却不要嫁呢？”

    而晓月只淡淡一笑道：“他是你心中的英雄，对我来说可未必呢！不过我看到他有你这般良配，倒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郑柔吃惊地说道：“可是晓月妹妹你和王爷在战场上一道出生入死，他对你又是这般……好，你却为何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晓月只是轻轻摇头一笑，而眸子中只是风轻云淡的平静，“我和王爷是生死之交，可也仅仅就是如此罢了。”

    晓月和郑柔一番交谈，觉得她虽是带着病症，可是性情温柔，又是蕙质兰心，若是嫁与兰亭王，想也是良配，言谈已毕，她便随着郑柔出府，倒是引得府里的那些丫头鬼头鬼脑地窥探，而她只做不察，笑道：“还烦请郑姐姐捎我一程，带我去兰亭王府上了。”

    只是听到兰亭王的名号，郑柔已是晕生两颊，低头说道：“那么……我便让轿子停在门口，我就不便进去了。”

    晓月先是一怔，立即想到她和霜皓婚事将近，是不宜在婚礼前私自相见，便微微一笑道：“是啊，来日方长，何需急在一时呢。”

    而郑柔的脸颊便更红了，她的面色本是苍白，这番反而添了血色，显得光彩照人起来。

    而郑柔的轿撵果然就在兰亭王府邸稍作停留，晓月刚是下轿，郑柔便让轿夫赶紧抬着轿子离去了，仿佛晚了一刻，就会遇到霜皓似的。她看着那被摇摇晃晃抬走的轿子，想起那个羞涩的待嫁娘子，不由觉得好笑，好半天才收起笑靥，这般施施然走近兰亭王府邸，报了自己姓名，候在门口等待着兰亭王。

    而不久她就瞧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从府中跑了出来，他似是十分好奇地端详了晓月一番，说道：“你就是晓月姑娘？”

    晓月有些诧异地点点头，含笑看着他说道：“你是……”

    而那小厮就欢快地奔了进去，喊道：“王爷，王爷，晓月姑娘来了……”

    晓月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迈步走进兰亭王府邸，循着那小厮的步伐往内堂走去。她打量四周，见霜皓府邸不比霜湛，十分简朴，倒是和他一贯作风相符。

    “晓月你怎么来了？”霜皓穿着一身蓝底白袍，头发梳成圆髻，以一根白玉钗子固定，整个人打扮得极为清爽俊逸。

    晓月颔首一笑，说道：“我这刚回京城，王爷就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我怎能不来？”

    霜皓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是于谈情说爱却是第一遭，被晓月这么一说，面上破天荒地泛着羞赧之情道：“这件事……我确是自作主张了，晓月你可乐意？”

    而晓月望着她，面上兀自带着笑意，却缓缓摇了摇头。

    在霜皓眼里，晓月的一颗心都是栓在霜湛身上的，可他仍抱了万一的希冀，直到看到她的摇头，方才压抑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是不乐意的对不对？”

    晓月与霜皓站在天井的两边，两人对望着，却就似隔了咫尺天涯。而她只是平静笑着，“就在我来这儿之前，王爷您那没过门的妻子来看过我。”

    霜皓不由神色一变，“她来过……她说什么？”

    而晓月只是微微一笑道：“她只是说她有多么憧憬嫁给你的那天，并丝毫不介意与我共事一夫。她是这般美丽温柔的女子，柔弱让人想呵护，我不想伤害她，我想王爷也并不想……”

    霜皓眼中有着强烈的惘然之色，旋即定定地望向晓月说道：“晓月，你是不是介意我只能给你侧夫人的位置？”

    晓月嫣然一笑，“我不过一个丫鬟，王爷能让我做您的夫人已是与有荣焉，晓月哪里还敢肖想正妃之位呢？”

    霜皓的眸子却一点点黯淡下去，一向生机勃勃的面孔此刻颇有些萧索，“可是哪怕给你正妃之位，你也是会拒绝的对吧？”

    晓月只是温柔地笑笑没有说话。

    霜皓慢慢地走向她，凝视着她说道：“晓月，我知道你和我认识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荣华富贵，我这兰亭王的名号，在你眼里都是不值一钱，可你求得什么呢？不是一心待你的良人么？这一点我的四哥永远给不了你的。”

    晓月的眼睛里空洞洞的，而面上只是浮起一丝苦涩笑意，“王爷，我是死……死心过一回的人了，早不相信了那些海誓山盟的誓言……我所求的，不是王爷你能想到的东西。”

    霜皓怔怔地望着她，不明她言下所指。

    而此时天空微微下起小雨，自这小小天井漏下，盘旋着溅起无数的雨花。徐阳捧着茶点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只看着自己王爷和那个晓月姑娘对立着，他们虽是离得这般近，可在旁人看来却是隔得这么远。

    而许久晓月才扬起嘴角说道：“王爷，晓月谢谢您的厚爱，只是晓月福薄承受不起。若您真的疼爱晓月，便求您向皇上收回这道旨意。”

    徐阳在旁听着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晓月：谁不知道他家王爷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建立了这许多战功，京城里那么多年轻姑娘可都是梦寐以求嫁给自己王爷的，这个晓月姑娘看上去也只是普通，却不知她有什么魔力让自己主子这么一反常态地要娶她，而她更是堂而皇之地拒绝？

    霜皓的声音不由苦涩，“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晓月点点头，“王爷，求您成全。”

    霜皓闭上了眼，他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便是在战场上偶有挫折，也会锲而不舍地将它克服，这一生至此他几乎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儿，而如今他不但尝到了，而且明白着自己将永远失去，他觉得懊恼，可是他也是骄傲的，心仪的女孩儿竟然求着他不要娶了自个儿，他自也不能再苦苦挽留什么，在睁开眼的那一瞬眸子便又变得澄清，淡淡一笑道：“你既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晓月暗自松了一口气，福了一福道：“多谢王爷成全。”

    两人默默站着，便有些尴尬。

    晓月退了一步，告辞道：“那么晓月先行告退。王爷大婚之日，晓月定会前来喝杯王爷的喜酒。”

    霜皓微微一笑，便在这电石火光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心境变得极为平和，眼前的女子仍是这般美好，而他却惟觉得只要她幸福便好，至于这幸福是否属于自己，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他点头道：“我等你！”——便如那日他去追击霜泷部队，他留给她的也是这句等待的誓言，而彼时又怎会想到如今这般疏离呢？

    晓月见他不再说话，便慢慢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霜皓一直保持着完美无暇的笑容，直到看到晓月迈出门槛，方才一个踉跄，竟是往后跌了一步，幸而被徐阳抢上扶住，而他望着自己的心腹手下，不由苦笑道：“你说你家王爷是不是很是失败？”

    徐阳摇头，颇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分明是那女子不知好歹！她一个丫鬟能成为王爷的侧夫人有多荣耀，而她竟然还看不上？！”

    霜皓苦笑着摇摇头，推开徐阳自己慢慢往房里走去，丢下一句说道：“趁我在京中养伤便将婚事办了吧，这彩礼什么的你去好好帮我打点。”

    “是！”徐阳虽是答应了，可是看着霜皓萧索的背影，只觉得这般灰心丧气的，又哪里有一点新婚之喜？到底是被那女子伤到心了。他不由暗自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