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城处处混战的情况下, 研究所居然还有余力维持周边的秩序——还没靠近研究所,陆宜修他们就被研究所派出的巡逻队伍拦住了。 巡逻队伍武器上的血还没擦干,乍一见这么多人, 几乎立刻握住了武器, 手快的已经跟他们兵刃相接了。 在冲突扩散成厮杀前,甲三赶到了队伍最前面,才一露面,巡逻队伍就纷纷停手。 “院长?你没受伤吧?”巡逻队伍确认了甲三的安全后, 又急忙道:“这里太乱了, 院长你赶紧回研究所。” 对方匆忙交代了下情况:“院里出了点意外,幸亏咱们反应及时, 没被那群人浑水摸鱼偷走你的那些手稿, 对了, 院长你快去看看你的东西少了没。” 他“呸”了一声,表情十分难看:“那群家伙, 手上不老实。” 他们靠着甲三的刷脸大法,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研究所。 大师边走边环顾附近,冲陆宜修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发现了没?” 陆宜修扬眉。 “这一路特别干净,连尸体都没有。说明混乱开始的时候, 他们就把人拦下了。” 陆宜修失笑:“还有一点是研究所跟其他地方不同, 不管是世家还是新党都不想在这里造成什么毁灭性的结果。” 这才是其他人分外克制, 甚至没有大规模冲击研究所的原因。 不管胜负如何,赢家都需要研究所的支持。 大师探头看前方连绵的建筑阴影,好奇道:“它是干什么的?” 陆宜修:“研究魔导技术的。” 大师倒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那些新东西都是从这里搞出来的?” 大师再看向面目狰狞的甲三时,眼神都不对了, 格外热情的跟甲三勾肩搭背:“兄弟,你这么厉害?” 甲三闷不做声,大师自顾自跟他套近乎:“你怎么跟他混一起去了?有没有想换个地方工作?我跟你说,阿秋那小子这次是没来,你要是见了他,准……” 他话没说完,收到消息的研究所大门一开,冲出一堆人,看到甲三就像看到了主心骨,抛出一大堆问题。 “院长,你怎么才来啊?你那些手稿被弄乱了,一时半会我们也理不清有没有少,你快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偷走了什么重要的记录。” “院长,那些家伙我们都控制起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院长,我前些天设计出了……” “院长,我刚才产生了个新想法,你觉得我这个思路怎么样?我觉得武器设计大有可为,比如说……” “院长……” 跟甲三勾肩搭背的大师楞是被他们挤到了外围,大师一边整理自己被挤乱的头发,一边压低声音问陆宜修:“这家伙真是自己人?” 那得看大师的“自己人”是什么定义了…… 不过对陆宜修来说,这个问题显然不会得到第二个答案,他朝大师点了点头。 大师用奇妙的视线盯着陆宜修看了几秒,又扭头去看被人群簇拥的甲三。 甲三大步向前,毒舌得一如既往:“不过是些手稿而已,丢了就丢了,慌什么?人都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等这动静停息了,就去问问他们背后的人……” 随着他的声音连串落下,其他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惊慌失措的气氛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不断有人从研究所的各处赶来,汇入簇拥着甲三的人群中,形成浩浩荡荡的队伍。 陆宜修他们落在最后,研究所的人倒是朝他们投去过视线,不过在看到陆宜修那张让人刻骨铭心的脸之后,他们就立马挪开了视线。 甲三扫了眼密集的人群,语气“温和”了下来:“你们闲着没事干?” 其他人条件反射的一激灵。 “我想起我作业还没写……” “我再去审问一下那些家伙……” “我对手稿的印象还挺深的,我去整理手稿……” 众人在院长的威慑下随便扯了个借口,匆匆忙忙一哄而散,人群密度显而易见的下降了。 只有几个看起来年龄不小的“同事”还留在现场,冷眼旁观甲三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陆宜修看了眼天色,对阿潘道:“你们原地修整一下。” 阿潘做了个手势,沾满血迹又满身疲惫的队伍坐了满地,包扎起了伤口。 大师怀揣着对研究魔导技术的“圣地”的憧憬,四处张望,试图从平平无奇的环境中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没看出不同,又转移了目标,好奇发问:“你们研究过魔导武器?” 正在休息的队伍里霎时冒出了热闹的议论声,显然都对传闻中威力强大的“魔导武器”有所耳闻。 大师搓手手,暗示对方:“咱们队伍里要是有魔导武器的话,那这一路就好走多了。” 甲三沉默了几秒,不急不缓道:“我们早期确实研究过魔导武器……” 议论声热切了起来,众人恍若从这个开头听出了什么暗示,不住眺望周围,视线热切且充满期待。 相比现场异常兴奋的气氛,甲三格外平静:“不过失败了。” 兴奋的气氛一顿,在诸多失望和遗憾中,大师的好奇心仍然异常充沛:“为什么失败了?” 解释起来太麻烦,甲三看了眼天色,觉得时间来得及,遂带他们去了一个上锁的院子。 尘封许久的院子被打开后,灰尘扑面而来,可见它许久没有开启过了。 一众人停下脚步,等灰尘稀薄了许多,才环顾院子。 它的时光似乎停顿在了最后一次使用的时候,纷乱的手稿散落满地,原本放着什么的书架被横躺在地上,从书桌到墙面的这段地面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呼啸而过,刨出一长条划痕,而在这条划痕的终点有个奇异的装置摔裂在地,几乎摔得粉碎。 除此之外,房间里的另一个角落里,摆着数个外形奇异的装置,形状各不相同,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看不出真实面目。 大师的目光停顿在了角落里那些外形奇异的装置上,伸长脖子道:“那些东西是失败品?能用吗?” 甲三迈步进了房间,随手捡起了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纸。 纸张在不够完善的保存下变得异常脆弱,掸去上面那层厚厚的灰,依稀能见到图纸上反复修改的设计图,那是仿造魔导开山炮原理的设计图——顺带一提,它失败的非常惨烈。 甲三环顾了一圈室内,没回答大师的问题,只是道:“你们可以搬出去看看。” 四五个奇怪装置被小心翼翼的搬到了院子里,把那层厚厚的灰尘擦干,才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装置甚至不是铁制品,竹子和木头是主要材料,部分关键部位使用了更为坚固的铁片,但这不能掩饰它们看起来异常脆弱,丝毫没有杀伤力的事实。 大师绕着这些装置转了一圈,长叹了口气:“这玩意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它只是个实验模型,还不到实装的阶段就已经宣告失败了,”甲三的话彻底打消了其他人多余的念头:“它眼下唯一的作用就是启动之后,立即报废。” 亲眼看到失败品后,大师对研究所彻底改观了——还不如邪·教徒有用呢。 “不过这玩意为什么失败了?”大师作为压根不懂行的局外人,对此充满了不解:“你们就没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甲三略一沉思,微微颔首:“要是这么问,我们倒也确实研究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大师精神一振,左眼写着“魔导武器”,右眼写着“求批发”,一顿不顿的盯着甲三看。 甲三恍若没看到他的迫切般,平静道:“那就是,魔导技术跟我们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大师虚心求教:“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甲三:“就是客观来说,我们判断,在当前状况下,我们压根不具有重现魔导武器的可能。” 成功被这个结论打击到心碎的大师没敢继续发问——因为旁听的其他人的情绪看起来更不稳定,气氛也直接跌到了谷底。 为了避免继续发问,问出个更可怕的答案,大师异常识趣的闭上了嘴,但这不影响其他人隐隐约约察觉到甲三话语里的否定含义。 在研究所修整了片刻,充分打击了士气之后,大师迫不及待的要求启程离开这个伤心地,去与凤晓他们会合。 出人意料的是,去跟凤晓汇合的这一路异常顺畅,没遇到任何敌人。 大师忧心忡忡:“不对劲。刚刚我们去研究院的路上,还遇到好几波敌人呢,怎么一转眼,路上连个活物都看不见了?” 阿潘派人在附近探查了一遍:“附近都没看到人。” “不用管,继续朝凤曜城走。” 一直到他们看到大军对峙的场景时,才清楚了这一路畅通无阻的原因,双方的正面战场已经打响,就在魔导武器保卫战发生的区域。 在凤晓带着一群邪·教徒加入到魔导武器之战中后,聚成一片火云的凤凰闹出的动静太大,不仅吸引了附近的注意,也吸引了世家的注意。 于是,原本分散的小股队伍纷纷赶往此处时,双方的正面接触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凤晓带的人少,但架不住这里原本就有新党派来阻碍魔导武器的游击队,他们借着被魔导武器轰炸得破破烂烂的建筑隐蔽身形,跟魔导队伍来往了数个回合——直到对方增援的大批队伍赶到,才显出几分颓势。 凤晓见局势不稳,干脆一个人跳了出来,跟对方玩群殴——他一个人殴打对方一群。 陆宜修他们赶到时,凤晓正逼得敌方军队一退再退,愣是在绝对劣势前,玩出了以一敌万的气势。 周围被波及的大批建筑几乎是一路塌过去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属于内环,没有波及平民,但因此造成的损失和死亡数仍然客观存在。 “陆宜修!” 陆宜修脚步一顿,看向破破烂烂的小巷,陆宜川拄着手杖,带着一群人从拐角走出,跟他打招呼:“真是值得纪念的场景,不是吗?” 陆宜修看了眼沿路砸过去的凤晓,和在他面前一退再退的军队:“他们就打算一路退到底?” “不然呢?”陆宜川眉梢眼角里都洋溢着幸灾乐祸:“杀死凤晓?坐在皇位上的风家人是杀不死的——凡是想杀死他的,都将在他之前死去。” “以前我觉得这太招人厌,但看到这一幕,实在很难不让人改变看法——它的存在也不全是坏的那一面嘛,”陆宜川愉悦的看了眼陆宜修:“小皇帝赶回来的速度比我预料的快,我以为他眼下应该还在涅罗城。” 陆宜修没接茬,陆宜川自顾自继续:“他就像是杀手锏,不管什么时候扔出去,都能赢得胜利。” 陆宜川拄着手杖,遗憾道:“现在看来,我当年确实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十六年那场暴·动,现在看来只有一个赢家。” “十六年的寂寂无名,如果能换来这样一张无敌的卡牌,那确实非常值得。” 陆宜川很少这么多话,他眼下一反往常的行为,证明了他此刻并非那么平静。 因为他们眼下介于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即输与赢之间。 世家拥有的武装力量足以吊打新党,如果他们下定决心的话,队伍分散包抄——毕竟凤晓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那么多人——就足以打扫干净凤城内的混乱,铲除新党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 而新党眼下所拥有的,就只有凤晓。 凤晓的政治意义当然非同小可,但他只有一个人——曾经的吉祥物们跟凤晓一样。 他们之所以变成吉祥物,就是因为世家夺走了他们的权利,又把他们困在了偌大的凤曜城里。 他们没有杀死坐在皇位上的凤家人,而是永久的把他们困在了凤曜城内,等到对方死去,下一个吉祥物重新登台,继续这个轮回。 这是世家在数千年中摸索出来的对付“君权神授”规则的小窍门。 而眼下,这个小窍门让陆宜川十分不安。 在十六年前,他跟世家一起共享凤家人死亡后带来的“自由”,而在十六年后,他真挚的担忧着最后一个凤家人的人身自由。 这听起来非常黑色幽默。 “他们困不住他。”陆宜修朝前方“以一敌百”的身影示意了下:“除非他们想让凤晓砸了凤曜城。” 陆宜川转动手杖,慢吞吞道:“事情已经失控了,你该让它停下来,至少我们不能毁了凤城……”他停顿了下,盯着陆宜修道:“我们——我是说你、我和陆向文必须谈一谈。” “我不喜欢妥协,”陆宜修嘀咕了一句:“你们难道不想彻底取代士族吗?” “我们当然想,但不是现在,”陆宜川提醒他:“你答应过我,这只是用来逼迫世家让步的手段,而不是鱼死网破——说真的,如果鱼死网破,我很怀疑死的到底是谁。” 陆宜修看了眼前方那场闹剧:“我先去把凤晓叫回来。” 陆宜川皱了下眉:“在一支军队面前?恕我直言,这不太安全。你可以派其他人……” 他的话没说完,陆宜修已经越过了他。 大师他们想跟上的举动被陆宜修制止了。 不是去得人越多就越安全,相反,考虑到眼下的状况,突然靠近的队伍反而可能会激发敌方军队的敌对本能。 对方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凡敌方军队中有任何一个士兵在看到小股队伍靠近时,没按捺住自己,失手射出一箭,那接下来双方面对的可能就是猝不及防拉开的大混战。 操纵着凤凰群不断砸人的凤晓听到了后方的脚步声,他抽空扭头看了眼身后——只见闪着冰冷光泽的箭支破空而至,直奔陆宜修。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