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陆宜修沉默不语的时间有些久, 王煜思考了几秒，恍然：“今晚还是让玖佰去你的房间？” 陆宜修倒抽了口冷气，在众人投来疑惑视线时，拖着长音紧急补救道：“昨晚……” 伏八一边剥葡萄一边顺口接过话茬：“昨晚怎么了？你们又争起来了？”他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 嘀咕了一声：“那些诗有什么好读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吃点……” 说着, 他又顺手给陆宜修塞了个葡萄，笑眯眯的看他：“好吃吗？” 陆宜修坚强的咽下嘴里的葡萄, 大脑从未运转得如此迅速过, 从伏八短短几句话里, 完成了精密分析。 系统对“托管”的介绍，是它会忠实人物设定。 而陆易这个人物设定是多情的海王，不许下承诺的感情骗子。 那眼下这一幕就合情合理了，陆宜修怀疑托管的马甲把所有人都撩了一遍。 考虑到马甲不愿承诺的浪子特性，那他大概只是跟这群人看星星看月亮，谈天谈地谈诗歌。 在一通思维急转后，陆宜修放松了几分, 靠着轮椅斜了眼伏八, 轻浮的腔调一秒上线：“美人情深, 自然好吃。” 伏八继续剥葡萄，颇有一口气把所有葡萄塞进他嘴里的气势。 陆宜修又去看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王煜：“不用劳烦玖佰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王煜放下酒杯，按照陆宜修最近几天的行事风格思索了几秒：“今晚又有什么花要开了？” 陆宜修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咙口, 恨之前的海王带歪了他的画风。 路宁：“你又要提前退场？” 伏八给陆宜修塞了颗葡萄：“连着几天了，一到交易时间，就不见了人影……”他“啧”了一声：“不会是故意的吧？” 交易时间？ 陆宜修看了眼大厅里数量惊人的邪·教徒们，终于知道这场聚会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怪不得那么多两两成群的邪·教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合着是在交易？ 但谁这么天才, 想出这种华而不实还带点风花雪月的交易形式？ 陆宜修左思右想，觉得八成是托管状态下的他自己。 想归想，陆宜修也没丢掉偶像包袱，伸手托腮，瞥了眼伏八：“他们出不起跟我交易的价格，我又舍不得美人难过，自然只好早早退场。” 伏八被他这一眼看得寒毛直竖，回忆起久违的恐惧，收回自己递出的手，也不靠着他了，站得笔直，在他们之间空出一段安全距离。 如果说这几天的陆宜修险些让他遗忘了对方之前的可怕，那此刻的陆宜修就让他全想起来了。 多情和深情是错觉，疯狂和无畏才是他的本质。 不愧是无情的刷分机器，陆宜修看了眼对方在短短几分钟内刷屏的迪化值，十分欣慰。 伏八不觉得欣慰，只觉得脖子后头发凉，语速飞快：“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其他事要干，你们聊……” 没给陆宜修挽留他的机会，伏八飞奔汇入人群，就像是水融于大海，瞬间不见了踪影。 陆宜修的视线落在了路宁身上，他凝视着对方，让人产生情深的错觉：“你希望我留到最后？” “等会交换的那些情报里，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那双湛蓝的眼睛毫无阴霾：“那些零散信仰的信徒总有些连我们都不知晓的秘密，说不定能帮上你。” “帮上我……”陆宜修嘀咕着这三个字：“帮我反过来控制他们信仰的神吗？” 王煜提醒陆宜修道：“你只让他们在这里进行交易，没对他们最关心的那件事表态，大家都在等你说些什么。” 陆宜修弯腰伸手握住路宁的手，路宁有些诧异的停下动作。 “可以了，”陆宜修朝他眨了眨眼：“亲爱的，这几天麻烦你了。” 路宁站起身，有些茫然陆宜修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 “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过去，我曾拥有的那一切。”陆宜修伸手拉了拉毯子，落寞道：“这当然不能怪你，只是我……” 见陆宜修流露出的颓然和落寞，路宁慌了神，他蹲在轮椅前，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我……你……” 他磕磕绊绊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的腿……” 他懊恼道：“我当时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我们没法回到过去了，”陆宜修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的掐断那些暧昧，没给海王留下再度发挥的余地：“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那双湛蓝的眼睛似乎一直如此纯粹，他贴心的为彼此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我马上就要回圣教了……” 陆宜修朝他露出一个笑：“祝你一路顺风。” 路宁还想说些什么，但目光落在陆宜修的腿上，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迟疑了片刻，伸手掖好陆宜修腿上的毛毯，轻声道：“阿易，你比所有人都更优秀……” “你也是，”陆宜修垂下眼，轻飘飘道：“不要再晋升了，就停在第三阶吧，我们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的。” 路宁离开了陆宜修的视野，陆宜修觉得自己为马甲背了一口名为“负心人”的黑锅。 王煜不知道路宁是真没看出来陆易的漫不经心，还是觉得陆易说的是真话。 不可能有人会信吧？难道真有人觉得陆易对自己的残疾耿耿于怀、还有心理阴影？ 这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一个陌生人，而不是陆易。 处理完无关紧要的琐事，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陆宜修将目光投向王煜。 底下的大厅歌舞升平，隐秘的交易藏在阴影中，舞蹈和歌声渲染聚会的气息。 虽然马甲提出的这个交易方式华而不实还带着风花雪月，但不得不说，这种气氛有效的安抚了躁动的人心，为紧绷的情绪留出了缓冲余地。 陆宜修注视着歌舞升平的这一幕，无缝对接之前的对话：“他们在等着我说些什么？他们想让我说什么？” 陆宜修示意罗宾，罗宾推着轮椅朝走廊走去。 他们一动，大厅里的人群立刻飘来了诸多隐晦的视线。 王煜跟上他的脚步：“毕竟是你邀请了他们。” 歌舞声被抛在身后，罗宾推着轮椅，穿过走廊上的影子，朝楼上走去。 “也对，”陆宜修从善如流的改口道：“我觉得玖佰的提议不错，只是有些难以实现。” 说道这里，陆宜修看了眼王煜：“你们有什么想法？” “没有人会不对此感兴趣，”王煜的语气稍微激烈了几分：“你困住了两位神。” “只是两个降临后的躯壳，算不上困住了神。”陆宜修平静道：“玖佰说的没错，就算我杀死了这两个怪物，神灵也不会因此而死亡。这算不上什么。” 如果这都算不上什么，那被神灵所挟制的王煜他们就只能被称为废物了。 陆宜修看了眼王煜，心知肚明，不管是屠神还是压榨神灵的剩余价值这些口号，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屁话，没人相信它真能成功。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陆宜修困住了两个神这个行为中展现出来的强大，以及对这种力量的狂热。 不管成为邪·教徒的初衷是什么，在这条曲折道路上活下来的所有人，本质上都渴望更强大的力量——不够渴望的那些人早就死了。 轮椅停在了一扇门前。 陆宜修打破沉默：“如果你们对那股困住神灵降临的躯壳的力量感兴趣，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它无法复制。” 见王煜眉梢微动，陆宜修继续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试着从我手里夺走它……”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门从里面打开了，玖佰皱着眉头，气压极低：“你在怂恿他们找死？” “总有人认不清现实，”陆宜修靠着轮椅道：“难道我说你们千万别对它产生什么想法，他们就真会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大部分时候都在沉默的罗宾插了句话：“有人去了墙后。” 玖佰和王煜几乎同时看向他：“什么时候？” “刚刚，”罗宾看脚下的影子，那些黑影流动在地面上，与整个城堡融为一体，他简单的给出了结局：“死了。” 在这座教派总部之中，没人的感知能比阴影之门的信徒更敏锐。 陆宜修对此毫无感觉，事实上，大概是新兑换的人物特性已经起效的缘故，那个曾对他敞开的阴影世界眼下对他无比排斥。 虽然还没试过，但陆宜修已经预料到他的献祭技能大半是废了，因为神灵绝对不会回应他。 在短暂沉默后，王煜率先开口道：“我以为他们会清楚这有多危险。” 毕竟即使是被困住的神，那也是神。 陆宜修懒洋洋的对罗宾道：“你记得再提醒他们一遍，这有多危险。” 罗宾沉默点头。 陆宜修重新将注意力挪回到王煜身上：“还有其他事吗？” 他话里送客的含义不言而喻，王煜虽然急切，但也不急于一时。 这么几天都等过来了，他们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聊一聊。”王煜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罗宾推着轮椅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阴影浓郁了起来，将屋内的所有装饰染上了一层墨色，笼罩在影子之中。 罗宾：“没人能听到这里的对话。” 玖佰面无表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什么叫专业素养？这就叫专业素养！ 陆宜修十分欣赏对方，毫不犹豫的套起了对方的情报：“我听说，你们准备了很久？” “咕噜噜的魔导技术很有用，”玖佰道：“我们之前的实验和测试对象都是邪神仆从，而且魔导技术掌控在咕噜噜手里，没有完全对我们开放，我不觉得以我们目前的准备能对一个真正的邪神造成任何影响。” “咕噜噜的魔导技术？”陆宜修重复了一遍，心头一动，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记得他好像可以开新游戏的马甲了…… 他没想下去，把这个念头放到一旁后，继续问道：“你觉得咕噜噜的魔导技术能对邪神产生作用？” “这是唯一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存在，”玖佰：“王朝内部对于魔导技术没有足够的了解，但根据我们的判断，魔导技术构建了一个全面且复杂的特殊体系，它没有门槛，能作用在所有领域，具有惊人的发展潜力，但让人遗憾的是，咕噜噜并不热衷于完善这个特殊体系……” 他停顿了下：“咕噜噜跟我们存在交流障碍，从之前的几次接触来看，咕噜噜的文化跟我们存在较大差异，用我们习惯的逻辑去推测他们的行为，很容易出现错误结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种族。” 他用这句话做了结尾。 奈何陆宜修的记忆一片空荡荡，没回忆起疑似跟“咕噜噜”有关的任何游戏，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手机游戏了。 难道是世界自我演化的问题？把游戏魔改到面目全非了？ 陆宜修低头看了眼地面，咕噜噜就在地下，当然是更深处的地方——人类无法抵达的区域。 玖佰介绍完咕噜噜和魔导技术，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除非我们能全盘接收咕噜噜的魔导技术，并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这个特殊体系……” 说到这里，玖佰都觉得这太夸张了，草草得出了结论：“总之，我们之前的实验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毕竟眼下你面对的是真正的神。” “我收到的命令是协助你完成利用邪神的计划，”玖佰：“你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 陆宜修：“你觉得那些宴会怎么样？” 宴会？玖佰脑子一转：“你是说邪·教徒之间的隐秘聚会？” “维持这里的隐秘交易怎么样？”陆宜修伸手托腮，不紧不慢道：“就像这些天做的一样，让邪·教徒交易情报和其他隐秘材料。” “很危险，也很容易发生冲突，”玖佰客观评价道：“但如果是在这里的话……” 满地的影子再加上墙后的邪神，即使是再没有脑子的邪·教徒也不会贸然在这里打起来。 “隐秘信仰的数量实在太多，有些隐秘信仰扎根在偏远区域，无人知晓，”陆宜修慢悠悠道：“有什么比一个贸易据点能更收集详细信息呢？” 玖佰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希望官府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把它的存在传播到更遥远的地方，吸引足够多的邪·教徒。” 玖佰很有专业素养：“只有这些？” “你们需要做的暂时只有这些，其他是那些大教派需要做的，”陆宜修给出了一个邀请：“或许你对此有点兴趣，明天可以来听一听。” * 轮椅悄无声息的划过走廊，回到了陆宜修的房间。 一叠厚厚的纸放在书桌上。 轮椅停在书桌前，陆宜修随手翻了几页，一愣，拿起那叠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依萍他们寄回来的信——也可以说是工作报告，记载了这些天他们在涅罗城的贫民区的所作所为。 贫民区的后续发展超出了陆宜修的预料。 它变成了一座城中之城，涅罗城丧失了对它的控制。 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冲突一触即发。 再没用的城主也不会意识不到这么大一块地方失去了控制，官府屡屡试图插手，又屡屡失败，以至于双方的冲突几乎白热化。 依萍他们去的很是时候，根据依萍信里所写，他们一去就打起来了…… 随着一目十行的阅读，陆宜修的表情逐渐开始失控。 【……幸亏我来了，直接炸了他们几个据点，解了贫民区的围困之难……】 【……我觉得最好先把那些官老爷住的府衙给炸了，但他们没同意，唉，这群人的胆子真小啊……】 【……主教，你知道这个贫民区的所有人都信仰‘阴影和死亡的姊妹’吗？但他们居然不知道阴影之门？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我去祭拜了你的那位朋友，这里的人们在纪念他……】 【……主教，我立了大功！咱们现在有好几千兄弟姊妹了！他们全都加入了阴影之门……】 陆宜修深吸了口气，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之前我说有好几千兄弟姊妹，其实是错的，你猜怎么着？整个涅罗城好多好多人信‘阴影和死亡的姊妹’啊……】 【……阿秋真的好厉害，我们马上准备跟官府和谈了，哦，和谈这个词用的不对，应该说接收他们加入阴影之门……】 【……主教！我们要拥有一座城了！】 陆宜修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动，没敢继续往下看，生怕再翻一页，就发现整座城都加入阴影之门了。 这个事态的发展跟他当初撕卡时想的差太多了，最可恨的是，依萍只接受过基础教育，再加上“天性烂漫”，写的信十分跳脱，其中缺乏了大块大块的关键信息。 阿秋到底是怎么从赚钱治病跑偏到拥有一座城的？ 陆宜修摊开一张白纸，虽然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眼下这一步的，但目前最关键的是阻止依萍他们真培养出一城邪·教徒来。 那就真的太可怕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洋洋洒洒的写了封给阿秋的回信。 * 次日。 陆宜修跟那几个大教派的人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对话。 陆宜修：“据我所知，邪神降临的躯壳只能有一个？” 王煜跟其他人交换了下视线，谨慎道：“目前为止，没出现过在邪神已经降临的情况下，再度召唤邪神的情况……” 毕竟邪神一降临，知情人士要么忙着被邪神弄死，要么忙着弄死邪神，谁会傻了吧唧的再尝试召唤同一个邪神？ 陆宜修若有所思：“我们得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 王煜想起墙后那两坨怪物，再联想陆易此刻的话，不由产生了诸多想法。 玖佰冷静道：“召唤邪神的要求很苛刻……你打算从哪找那么多祭品？” “祭品”是指足够多的鲜血和死亡，这不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话题，因为它无法回避的彰显了邪·教徒之所以是邪·教徒的原因。 他们用死亡来取悦神灵，每一次的献祭都必然伴随着更多无辜人士的牺牲。 陆宜修没考虑过常规的方法，他伸手从轮椅下摸出一个盒子，掀开，露出依旧栩栩如生的心脏。 “它应该足够抵消那些祭品。”毕竟上次被它召唤来的血海眼下就在墙后呢。 “我们需要一位血之祭徒，”陆宜修想了想，补充道：“级别足够高的信徒。” 好消息是眼下这里有足够多的信徒，其中不乏血之祭徒。 坏消息是伏八就是其中级别最高的。 “看来这个教派确实已经式微了。” 伏八看了眼发出这个感慨的陆宜修，掂量了下彼此的实力差距，全当没听见，伸手接过心脏：“用它召唤神？我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不对，祂不是已经在墙后头了吗？”伏八突然想起来了这一点：“再召唤一遍？那万一召唤出第二个邪神降临的躯壳怎么办？” “上一个怎么解决的，这一个也怎么解决。”陆宜修平静道：“我们去墙后。” 一行人转移了目的地，在远离那两坨怪物的墙后，进行了一个粗糙的邪神召唤仪式。 确实很粗糙，把心脏一捏，对着废墟就直接开始祈祷了。 王煜他们倒是谨慎的拉开了距离，陆宜修的轮椅一马当先的立在最前方。 祈祷声持续了许久，也没见到任何动静。 陆宜修合理怀疑：“是不是你太弱了？” 伏八把那颗心脏放回盒子，递给陆宜修，懒得跟他争辩自己并不弱的事实：“我感受到了回应，只是它就在那里。” 伏八伸手指向那两坨怪物的方向。 “也就是说同一时间，确实只能存在一个邪神躯壳？”陆宜修扭头去看罗宾：“准备一下，等会召唤阴影与死亡的姊妹。” 玖佰尽职尽责的发问：“祭品……” 陆宜修把手上的盒子往罗宾手里一塞。 伏八疑惑：“这是血之祭徒的隐秘残骸，能在召唤其他信仰的神灵中发挥作用吗？” 换句话说，其他信仰的神会对它感兴趣吗？ “试一试就知道了，”陆宜修觉得问题不大，他伸手指着盒子道：“浓郁的鲜血和死亡，还有强烈的能量，它没理由不感兴趣。” 邪神要是太过挑剔的话，就不是邪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名：论ssr—心脏的正确使用方式。 —————————— 把尾收一下，布置下后续安排。 马上开新地图。 —————————— 明天没有加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