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看着煜煊,“煜煊,你真的想好了么?你若是同我离开了,帝都便会大乱。400txt.com我父亲觊觎皇位已久,其他郡王中亦有觊觎皇位者,多方兵马一定会攻进帝都。仅凭墨大司马手中的兵力是镇压不住的,对我大魏虎视眈眈的大齐等国亦会趁机攻打大魏,彼时,整个大魏国亦或许会陷入兵荒马乱之中。大魏国先祖们用血汗所打下的江山,有可能就此落入他人之手了。” 煜煊灵动的双眸回看着他,缓缓道:“凌锡,你心中也是相信,凭你父亲与我母后之力,不日,我魏家的江山定会落入你阮家之手,对么?” 阮凌锡缄默不语,煜煊继续讲着,“萧渃虽然说阮左光禄大夫无碍,但他只是为了助薛漪澜脱罪。你父亲心中知晓,我魏家江山正因无正统子嗣才会落得让人趁机用公主谎称太子登基。若来日他夺取了魏家江山,你便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舍弃皇位带我离开,你真的想好了么?” 阮凌锡伸手揽过煜煊,凉薄的双唇贴在她耳畔道:“煜煊,等离开帝都,我们便隐姓埋名;此生不论帝都发生了何事,不管大魏国如何兵荒马乱,皆与我们无关。明日午后,我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树林等你。御前侍卫中多数是墨凡的人,眼下,不要再让墨凡察觉出什么了。” 说完,阮凌锡起身跳入水中,“噗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岸边的御前侍卫听到声响,其中已有两人脚点水面,朝着声响的源头飞来,两个御前侍卫稳稳的落在小舟上。 煜煊拉扯了一下衣领,遮掩住脖颈处的伤疤,她起身,双手束在身后,压低了嗓音道:“是朕!” 两个御前侍卫听得煜煊的声音,又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煜煊一身明黄常袍,立即跪拜下,拱手道:“属下见过皇上!” 远处水面有波澜生出,两个侍卫欲前往查看,煜煊冷声命令道:“起驾岸边!” 两个御前侍卫应着“遵旨!”拿起小舟上的船桨,朝岸边划去。 因有阮重的令牌,一身*的阮凌锡轻易出了皇城。待他回到大司徒府,府上人皆已歇息,他回到碾玉轩换下湿透的衣服,坐于书案前开始给自己母亲写信辞别。 他提笔,却顿住,墨汁滴在宣纸上,慢慢晕染,似他带着怯意的情感在蔓延。母亲一家早已被满门抄斩,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皇位正值唾手可得时,父亲真的会像昔日那般对母亲么? “我不想,不想你娶其他女子!” “凌锡,我好怕!我好怕死!从我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时,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都会梦到自己被墨凡一剑杀死,被踏在铮铮铁蹄下!从遇到你时,缠绕我多年的梦魇才渐渐消失······” 煜煊低泣的模样与话语萦绕在阮凌锡眸前,他紧捏住笔,不再犹豫丝毫。 几颗微星闪烁在夜空之中,上朝时辰将到,他处官员府邸的丫鬟、小厮们皆忙碌着。将军府书房内却一片萧瑟肃穆,墨凡双手束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眉头紧锁,似一道道拧结的麻绳,固不可拆。 他已经去城门处旁敲侧击的问过薛漪澜,她待在皇上身边这一年,皇上可有异样。 薛漪澜从小混在军营中长大,向来不拘小节,只老实的答道,皇上除了有龙阳之好外,无半点异样。 墨凡眉头皱的愈来愈紧,薛漪澜的话,他无道理怀疑。倘若阮重与阮太后的一番阴谋能轻易露出马脚,自己如何会被蒙骗十几载。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怪自己当初不该因皇上册立阮灵鸢皇后,而轻信了她为男子的身份。 墨凡矫健的步伐声,不停的从书房内传出;似晨曦寺庙里敲击的晨钟,低沉有力。候守在外的翊辰与墨天向目目相觑着,不知墨凡此种样态是为何,为何唤了自己来,却仍独自待在书房。 斜倚在门框上的翊辰问墨天向道:“向叔,我父亲从皇城中回来就一直这样么?” 墨天向点点头,闷声道:“不知是不是阮重又威胁了皇上,让皇上不听大司马的谏言。” 翊辰双手环胸,不在意道:“不就是一个南宋使臣么!待我潜入大齐境内,一剑解决了他,再嫁祸给大齐,看他们如何联盟!” 墨天向微微摇头,“公子不可莽撞行事,一切还是听大司马的吩咐罢!” 翊辰挑了挑剑眉,“那我先回千金阁喝酒喽!”他刚转身,书房的门便打开了。 “进来!”墨凡高大的身躯挡着屋子里的烛光,肃穆的神色令看者心中发颤。 翊辰星目与墨天向对看一眼,皆缄默不语的跟随墨凡进了屋子里去。 书房内,烛光昏暗,堪比帝都的牢房阴森。翊辰刚在下位坐定,墨凡便扔到桌子上一枚令牌,青铜令牌上的“墨”字赫赫然,翊辰星目带着疑惑看向墨凡,当看到主位短腿案几上供奉的先帝御剑时,心中不免惊了一跳。 “父亲······” “拿着这枚令牌,明日,你潜入皇城中,帮为父查清一件事!” 墨凡拳头微握置于案几上,身子佝偻下,似一尊屹立不倒的山峰。墨凡肃谨的面色令翊辰顽劣不起来,他把令牌放于胸襟中,“不知父亲要孩儿查明何事?” 墨凡似雄鹰般锐利的眸子倏地看向翊辰,“当今皇上到底是男是女!” “啊!” 翊辰星目瞠圆,与双眸同样溢满吃惊的墨天向对看一眼,他不相信的唤了墨凡一声,“父亲!” 墨凡不再看他,垂首低沉道:“此事要秘密查探,不可声张!天向,你把肃儿以御前侍卫的身份送进勤政殿去。” 墨天向拱手应道,“遵命!” 翊辰还要再说些什么,墨凡声带疲倦道:“出去罢!”翊辰无奈的拱手行了一礼,便同墨天向往外走。 儿时逼煜煊脱衣验明正身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翊辰心中不免情感复杂着。 “我母亲说过,女子之身不可给男子看!这是我们墨家的传家宝,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了你!” 想到自己用一枚从帝都地摊上买来的玉佩便激怒煜煊脱了衣服,如果煜煊真是女儿身,那自己岂不是早与她约定了终身? 墨天向关好门,一回首,看到翊辰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他惑然道:“公子在笑什么?” “没,没!” 翊辰用剑柄挠了挠发束,掩起脸上的笑意,有些窘意的问道:“向叔,你说,要是男子看了女子的身子,是不是就得娶她啊!” 墨天向心中因墨凡的话带来的沉重散去,他笑道:“公子是与哪家姑娘私定了终身?难怪公子三番五次不经大司马允准,便私自回帝都。” 翊辰把手中的剑扔换到另一只手中,然后把胸襟中的令牌掏了出来,对着稀薄的月色看着,他剑眉星目舒展微皱,不知该如何回答墨天向的追问。 ☆、第六十八章 白烟漫庭易容术 勤政殿内,赵忠端着十二道白玉珠旒王冕及一干宫人候守在寝殿外。他焦急的望着里面,自昨夜回来,皇上整个人就透着古怪。方今,既不让宫人进去伺候,也不出来。眼看上朝时辰到了,他轻声唤了一句,“皇上,上朝时辰到了!” “在外候着,无朕的命令不许进来!” 一声冷冽的圣旨传来,赵忠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明黄色的帷幔后,窗棂大敞,半点月光横飞下,与烛光相绕。煜煊穿着太监的酱色衣袍,盘膝端坐在平日里小憩的榻上。她令春风秋雨退到了龙榻后的小隔间里,李奶娘只在看到她自己动手穿了太监衣袍后便退了出去。 短腿玉几上放着她与阮凌锡数月来的信笺锦盒,这信笺自是无法全带走的,可她却不忍烧毁了它们。 疏星淡月深宫苑,孤寂殿庭夏日晚。李奶娘从配殿出来,借着宫灯看了一眼宽广的殿庭,满是身着铁衣的御前侍卫。我的女儿,不论同谁离开,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是幸哉。这样的衣裙,母妃每年都会为你做一件,如今,你终于有机会穿了。 李奶娘铜色面具下的双眸欣慰流露,她握紧了手中的包袱,垂首向寝殿走去。 煜煊正思忖间,帷幔掀动,李奶娘手中拿着一个包袱进来,她从信笺中抬眸,灵动双眸带着惑然看向李奶娘。 李奶娘打开白色的包袱,一套鹅黄锦丝衣裙铺展在玉几上。白色锦缎滚边,用金丝线绣着一簇簇菊花。 煜煊伸手触碰了一下柔软的锦丝衣裙,眸中闪出莹亮的喜悦,“李奶娘,这可是给朕的?” 李奶娘点点头,同样灵动的双眸慈爱流露。她伸手比划了一番,大致意思是说,这是早前我亲手为皇上做的,今日终于有机会献给皇上了。皇上出了帝都以后,此生便不要再回帝都,不管大魏国有什么事情发生,皆不要再回来。 煜煊面上的喜悦僵硬住,她看向李奶娘,冷冽道:“朕何时说过朕要离开帝都?”并非她不信任李奶娘,生母尚且对她时冷时热,她虽知李奶娘一心待她,离开帝都此等大事,整个皇城中,她只信萧渃。 李奶娘愕然惊住,她跪下,慌乱的摇了摇头,又忙磕头认罪。煜煊心中生出不忍,柔和道:“起来罢!朕想一人静一静!” 李奶娘跪拜后起身出去,微佝偻的背影带些落寞。煜煊抬眸望了她一眼,依旧是普通的发髻,只簪了一根木簪子。那铜色面具是粘在面容上的,取不下,煜煊有时候心中存着疑惑,自己儿时到底是如何顽劣,能把李奶娘烧伤至此。 她盯看着玉几上的鹅黄衣裙,心中叹着,李奶娘的针线功夫竟如此好,丝毫瞧不出针线痕迹,浑然似一剪而成。这衣裙不是宫装,是帝都寻常女子常穿的样式,煜煊只见过几次而已,因心中钦羡,便记下了这些样式。 煜煊清秀面容紧蹙着,李奶娘是早盼着自己离开帝都么?脑海中浮现出阮太后冰冷厉色的面容,她心中竟想着若李奶娘是她的生母,那她定是天下最受宠爱的女儿罢! 煜煊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忙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些荒诞的想法甩去。 窗棂投进晨曦之光,煜煊看了一眼天色,对外高声道:“赵忠,朕身体不适,令人唤萧院首前来!” 赵忠心中担忧煜煊龙体,又不能进去伺候,便令小哼子前往太医院唤萧渃。 小哼子一路跑到太医院,太医院的人明明告知他萧渃并未回自己府上,但他在太医院兜转了一圈,并未找寻到萧渃。 有太医说萧院首许是在旁边的宫殿中,小哼子又慌忙跑出了太医院。太医院院落旁边是一处废弃的宫殿,掀尽了宫砖,似田野间的土地。仅有正殿一间,为萧渃独用的屋子;其余三面皆用宫墙围着,院庭中种着些草药,是太医们平日里研习医术所用。 小哼子扣了几声宫殿门,无人应,他便自顾的推门进了去。殿庭中青草味道浓郁,又有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散着异味,混合在一处,小哼子不禁用袖袍捂紧了嘴巴,嘟囔着,“萧院首!” 正殿的门也合着,小哼子怕回去迟了惹师傅责骂,便自顾推门进去了,屋子里,漫天的草药烟雾飘散着。小哼子想起听宫人讲过,萧院首最喜钻研奇怪的医术。他心中有些忐忑的,在烟雾中找寻着萧院首的身影。 一帘白纱帷幔之后,有白色衣袍轻舞,小哼子一手掩着鼻子和嘴巴,一手挥手驱散着烟雾,向萧渃走去。 萧渃跟前是一高腿长案,像是在做着什么;身侧的炉子上,放着一口锅,“咕咕”冒着浆糊似的白浆子。小哼子对着那口锅瞥了瞥嘴,驱散烟雾的手轻拍在萧渃肩上,“萧院首,皇上龙体·····” “啊!” 萧渃受惊转身之际,手上托着的人头令小哼子蹲坐在地上。他指着萧渃手上托着的人头,“皇上,皇上,皇上!你谋杀了皇上!” 萧渃温润似玉的面上显出冰冷,他把手中的人头扔于旁边的锅里,瞬间,人头不见只冒出了一个骷髅头。他面容重新显出温润似玉,出手扶起小哼子,“快随我出去,这屋子里有迷烟,会令人产生幻觉,看到假象!” 小哼子双腿已经惊吓的站不起来,萧渃干脆拎了他出去。 出了正殿,无了漫天的白烟。小哼子瘫软在石板上,依旧木讷惊恐着面容,指着萧渃道:“你杀了皇上!” 萧渃轻笑道:“吴公公是被迷烟迷了心智,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问你,你今晨起可见过皇上?” 小哼子痴呆的双眼,盯看着萧渃,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勤政殿过来的,是要为皇上请太医的,皇上还好好的待在勤政殿。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结巴的怪嗔道:“萧,萧院首,怎么净喜欢研习这些吓人的东西!” 萧渃扶起他,温色道:“吴公公来找在下可是有要紧事?” 小哼子扶正项上的帽子,口齿伶俐了许多,“皇上龙体违和,请萧院首快快随咱家前往勤政殿。” 听到煜煊生病,萧渃忙回太医院携了医药匣子随小哼子前往勤政殿。 一路上,殿宇楼阁威严,春夏之景繁芜,萧渃心中喜忧掺半。他终于想到永绝后患的法子,用易容之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