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吩咐道:“着人把阮凌锡和他的仆人一并赶出宫去,交由阮大司徒处置!” 勤政殿内,依靠在煜煊寝殿宫门处的薛漪澜听到两个急促的脚步声,她倏地睁开双眸,从地上起身,眸光锐利的盯看着跑进勤政殿的煜煊及赵忠。301book.com她眸光中带惊诧之色,拱手道:“末将见过皇上!”煜煊无暇与她多言,匆匆推开宫门便进了里面去。寝殿内因煜煊要早朝,呈现一片忙碌之景,端着金盆与晨茶的宫人出出进进。 薛漪澜看着那些忙碌的天水碧身影,用剑柄挠了挠脑袋,自己昨晚一整夜都守在这里,皇上是何时出去的?想到消失了一夜的赵忠,她握紧手中的宝剑,无奈的撇了撇嘴,哼,欺负我对勤政殿的一切不熟悉。她好胜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挑了挑娥眉,等着瞧吧,昨日的疏忽不会再有了,皇上,您休想再甩开末将! 煜煊由春风秋雨为自己束缚好身子,穿龙袍时,她看着这件金龙翱翔、缠珠着翠的衣袍,心里充满了厌恶。春樱为她带墨肃所遗留的玉佩时,她垂首看了腰间的两枚玉佩一眼,嘴角轻轻弯起。 赵忠扶着煜煊刚出寝殿,天上便零零散散的飘起雨来。赵忠先煜煊之前跑下了石阶,令宫人们打上龙凤伞为煜煊遮雨。煜煊扶着赵忠的手从最后一层石阶直接上了龙辇,她斜倚在龙榻上,手轻轻拭去斜打在腰间两枚玉佩上的雨珠。当煜煊的眸光扫到任风雨拍打着抬龙辇的薛漪澜时,竟觉得她不似先前那般讨人厌了。 晨曦未过,暮夏时节微雨霏霏,姽婳宫的秋日似乎比其他宫中来得早了许多。阮凌锡立在煜煊先前所站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慢慢摘下煜煊方才触摸的那片叶子,斜斜细雨滑过他面容上的无奈浅笑。 赵信河身后跟着六个铁衣侍卫,七人皆以厚重的面纱遮面;当看到庭院中的阮凌锡时,他们的脚步迟疑在姽婳宫门前。阮凌锡把那枚苍翠中藏匿几点微黄的叶子放到了胸前,他对身后的萧渃道:“一碗汤药竟敌得过金戈铁马,原来人人皆怕自己是被他人拖累而死!”萧渃淡淡答道:“人心难测,命理未卜,千碗毒药也输给了儿女情长!” 铁衣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阮凌锡一脸淡然的看着立在廊檐下的萧渃,“萧院首不必介怀于心,你我不过是被宿命枷锁牢牢禁锢住,且看你我是谁先挣脱这铁链铜锁!”萧渃未来得及答话,四个铁衣侍卫便认命的拿着担架冲进了配殿,把立于门口的萧渃挤下了石阶。带着面纱的赵信河立在与阮凌锡尚有几步远的地方,垂首道:“请阮二公子恕罪,奴才们也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请阮二公子随我等离宫罢!奴才已经着人禀告了府上,阮大司徒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阮凌锡未理会赵信河,扯起长袍进了殿中,协助侍卫把薛佩堂抬到担架之上。 萧渃的随从谢策赶来姽婳宫送伞,他撑起伞为立于美人树下的萧渃遮雨,白色的油纸伞承接着从美人树树枝上滑落的夏雨。萧渃的眸光随着出寝殿的一行人下了石阶,随着他们移动到宫门处。他从谢策手中拿过伞,唤住了抬着担架的一行人,他上前把伞递给跟随在一侧的阮凌锡。“不要让他沾了雨水,若是受了风寒会加重病情。”阮凌锡闻言,动了动眼眸,雨滴从他弯长的睫毛上滑落,他扯起自己宽大的袖袍做伞,为薛佩堂的上身挡雨。他垂眸未看萧渃,“你我此生虽不是敌人,亦是无法成为朋友!”随即语气冰冷的催促抬担架的侍卫,“走罢!” 立在萧渃身侧,十六岁的谢策不满道:“公子不过是担心他仆人的病情,他不领情倒算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萧渃回看他一眼,淡淡道:“他所说亦是我所想!” 迂回的游廊,数十盏灯笼高挂,阮府宛若白昼,斜斜密密的细雨在烛光的照耀下似千丝万缕的银线。听着厢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大有润物细无声之意境。阮重眉眼带得意的由阮夫人为他穿朝袍,黑底里朱红绣就的朝袍在烛光下亦散着威严光辉。阮夫人为他理朝袍下摆时,他手轻轻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同为玉品,虽自己指上的翡翠扳指也价值不菲,但若与玉玺相比,实在无法相提并论。他眸光似夜枭,发出骇人的凶光,只需再隐忍几年而已,这天下便由自己掌握;到时墨凡一介武夫,纵使手握千军万马也抵不过他手中玉玺所盖下的一张圣旨。 “老爷,太后宫里命人传来消息,说是二公子患了瘟疫。” 管家带些急迫的声音从厢房门处传来,打散了阮重眸光中贪婪的凶光。他大步跨出了卧房,把身后为他理朝服下摆的阮夫人扯带得跌坐在地上。阮夫人眼看阮重出了卧房,放置在裙摆上的手紧紧握着,眸光中杀气凝聚,那个贱婢和她的庶子总是能令他如此慌乱着急。 龙辇前往闻政殿的途中遇到了阮重的轿撵,阮重指挥着轿撵直直前往,并不为煜煊让道。煜煊心中不畅,可想起了阮凌锡,她放在扶手上的手紧握,眸光冰冷,并不看一旁的阮重。 与煜煊擦肩而过时,阮重顾及到一旁的宫人与墨凡的眼线,便向煜煊拱手仓促道:“老臣二子病重,望皇上莫怪!”阮重的轿撵急急的往前行着,片刻便与龙辇隔了数米远。龙辇上的煜煊蹙眉,重复着阮重方才的话语,“儿子,病重?”她猛然回首,阮凌辗安然无恙的跟随在阮重身侧,那阮重生病的儿子便是阮凌锡了。“赵忠,跟着阮大司徒的轿撵去姽婳宫!” 赵忠闻言,面露难色,“皇上,这,这,上朝时辰已经到了!” 煜煊眉眼凌厉的看他一眼,他立即禁了声,尖起嗓音喊道:“龙辇转头,起驾姽婳宫!” 薛漪澜跟随着其他抬龙撵的太监转身,不免回首望了一眼面带忧虑的煜煊一眼,不懂皇上如此焦急是为何。 弯月隐去,铅云遮掩红日,晨曦之光亦淡薄着。潇潇夏雨拍打在沥青宫砖之上,阮凌锡身上的衣袍早已被雨水浸湿,发丝成缕贴服于肩上,发束上镶嵌的紫金冠也挂着雨珠,莹莹透亮。他手撑着衣袍,跟随在侍卫身侧一步一步的走着。 阮重的轿撵在距阮凌锡一行人数米远处停下,长寿宫的侍卫见阮重的轿撵前来,也立即停下、垂首行礼,“见过阮大司徒!” 阮凌锡看到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匆匆赶来,似寒玉的面容在雨中竟带了丝暖意,他拱手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阮重扶着阮凌辗的手下轿撵,欲上前查看阮凌锡是否安好时,阮凌辗拉住了他的袖袍,“父亲,二弟染的可是瘟疫!” 不远不近的距离足够令这句话飘进阮凌锡的耳中,他凝眸,盯看着阮重停驻的动作。阮重亦眸带担忧的瞧着阮凌锡,却停下了脚步,“我儿可安好,可找太医察看过了?为父已经在城外为你寻了一处养病的好去处,管家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你,为父请了帝都最好的大夫为你诊病。待为父禀明了太后,便令萧院首前去为你诊病。我儿不必担忧,待个数月,若你身体无恙,为父便派人把你接回府中。” 阮重无意间用袖袍遮面的动作刺痛了阮凌锡的眼眸,他面上轻浅的暖意散去,冰冷垂眸不语。 明黄随扈仪仗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龙辇在阮重的轿撵一侧停下,煜煊扶着赵忠的手下了轿撵。赵忠瞧见跟随在阮凌锡身侧的人皆带防瘟疫的面纱遮面,立即挡在了煜煊面前,惶恐道:“皇上,阮二公子患了瘟疫!” ☆、第三十六章 兵刃寒光离皇城 阮凌锡一身白色衣袍遗世独立于潇潇风雨中刺痛了煜煊的心,她一把推开面前的赵忠,“若是他患了瘟疫,那朕早就染上了瘟疫,何惧现在!”她大步走向阮凌锡,十二道白玉珠旒后的灵动双眸噙着泪水。阮凌锡抬起的手想要轻抚一下她清秀的面容,却因她一身龙袍王冕,停驻在了半空中,圆润的雨珠滴落在阮凌锡修长的指节上碎裂千瓣。他扯开衣袍,跪下,“阮凌锡见过皇上!” 赵信河、抬着担架及阮凌锡身后的侍卫皆跪下,“吾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煜煊随着阮凌锡跪下而垂眸,灵动双眸中的泪珠滚落,碎裂在沥青宫砖之上。她强忍着扑进阮凌锡怀中的冲动,袖袍中的手颤抖得指节发白,嫣红唇瓣亦颤抖着,“平身!”随即她不顾起身的阮凌锡对自己蹙眉摇首,她挥起袖袍,大声质问身后的赵忠道:“萧渃呢?命他立即来见朕!” 赵忠惶恐的应着,连忙命小哼子去太医院唤萧渃来此处。小哼子顾不得脚下雨水飞溅在身上,急急往太医院跑着,任由雨水浸湿靴子。 阮凌锡身后的赵信河见煜煊欲留下阮凌锡,惶恐道:“皇上万万不可!太后娘娘有懿旨,让阮二公子快快离宫!”煜煊怒火中烧,指着赵信河大声道:“滚回长寿宫!朕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指点一二!” 赵信河虽然挨了骂却得了由头远离阮凌锡,他双手拱起净鞭,对煜煊行了一礼后仓皇逃跑。 天阔云低,一蓑暮夏之雨却有倾盆之势。赤金琉璃瓦在万丝雨幕下隐去霁光,朱红宫墙亦被风扫上了水渍,众人皆立在雨中等着萧渃。煜煊与阮凌锡隔着十二道白玉珠旒,却似隔了千山万水,二人皆隐忍着感情。 撑龙凤伞的两个小太监忌惮身患瘟疫的阮凌锡,他们怯懦着不敢上前。赵忠气恼之下,夺了龙伞同时踢了撑伞的小太监一脚,亲自举了龙伞到煜煊身侧为她与阮凌锡遮雨。 阮重见煜煊与阮凌锡存有不舍之情,心中虽畏惧着瘟疫,却不去分开二人。若煜煊被阮凌锡染了瘟疫,那事情便容易多了;一个儿子与江山皇权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他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许多步,扯起袖袍遮面,任由煜煊与阮凌锡含情相看也不去打扰。 薛漪澜一直细心瞧着众人变化,她见阮重与阮凌辗连连后退,心中知道他是想牺牲一个儿子染病给皇上。无奈自己只是一介小小的御前侍卫统领,眼下也只有墨大司马既肯顾及皇上龙体又有权势违逆皇上心意。她悄声吩咐一个御前侍卫,命他去请墨大司马过来此处。 赵信河匆匆跑回了长寿宫,却被络尘阻挡到了寝殿门外。络尘丹凤眉眼弯起,“赵内侍刚刚接触过染有瘟疫的人,如此着急的进太后寝殿,是想把瘟疫染给太后么?”赵信河闻言,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滑。他立即跪了下来,冲着寝殿道:“奴才知罪!奴才这就去洗掉这一身的病秽之气!”他刚要起身,络尘却拉住了他,丹凤眉眼挑起,“哎,赵内侍还未向太后禀明你的差事办的如何?” 赵信河擦了擦脑门上的雨水、汗水,怯懦道:“皇上,皇上,皇上把老奴赶回来了。”络尘扶着赵信河的手倏地收紧,他眸光中显出凶光。皇上还是不舍得阮凌锡离开皇宫,太后这个老太婆又迟迟不肯上钩,我已经在这大魏国的皇城中呆了数月,到底何时才能接触到大魏国的皇权! 络尘一把甩开赵信河的胳膊,冷声命令道:“你先回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去罢!至于你未办好差事之罪,我替你去禀了太后,保你无事!”他说完转身进了太后寝殿,赵信河连连点头应道“是”,转身下台阶之际又猛然转身,冲着络尘消失的地方面露出不满,“本公公我才是内侍大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娈童吩咐我了?”他往朝着寝殿迈了一步,却想起自己的差事未办好,只好忍气吞声的出了长寿宫,回到了自己离长寿宫不远的独院。 阮太后正斜卧在凤榻上小憩,殿外雨声淅淅沥沥,她并未听到络尘与赵信河的对话。络尘扯起酱色太监衣袍,跪在凤榻之前,丹凤眉眼含凄楚,“禀太后,阮二公子被皇上拦下了,他不许阮二公子出宫,还把赵内侍大人赶回了长寿宫。小人知道皇上与阮二公子表兄弟情分深,但瘟疫一旦蔓延,纵使皇城中有萧院首这样的神医,也是抑制不住啊!” 阮太后闻言震怒起身,十五年前碧云宫大火后,宫中已经生过一场瘟疫,差点屠杀了整个皇城的人。她决不允许皇城中再生瘟疫,不论阮凌锡与他的仆人是不是患了瘟疫,她都不允许他们再留在皇城中。她欲下凤榻,络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太后娘娘凤体金贵,不可前往沾染病气,这种事令小人前往即可。” 许是年岁大了,阮太后亦无了十五年前的巾帼英气,她犹豫片刻,颔首允诺。 萧渃跟随着小哼子急急跑在通向西隅门的路上,他远远便看到了一片蓑衣僵立在雨中。煜煊看到他,像看到救命菩萨一般,连忙把行礼的他拉了过来,“萧院首,快,快为凌锡诊脉!”萧渃任凭煜煊把自己推向了阮凌锡,他与阮凌锡对看一眼,垂首低下了声音,拱手向煜煊道:“启禀皇上,阮二公子与薛佩堂的瘟疫是微臣诊断出的,二人所患疫症十分严重,请皇上立即避开,以防伤了龙体!” 煜煊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脊背坍塌下来,眸中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萧渃诊断的便是不会有错了,可阮凌锡这样出宫,阮重如何容得下他在府上。瘟疫?若治不好,该如何? 冗长宫道上传来铁蹄铮铮声,帝都只有墨凡一人可在皇城中策马而行。煜煊心生惶恐的望去,十几个带刀官兵跟随在墨凡的身后。她脚步不自觉向阮凌锡走了一步,阮凌锡寒玉似的面容带些暖意,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