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胳膊肘冲外拐了?”他说着白了白奕一眼。xzhaishu.com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奕轻笑拍了拍蔺姜肩膀,“快去,叫他们别打了。” 蔺姜起先还板着脸,一副受了冤枉模样,待白奕又拍了他一巴掌催促,才重笑起来。只见他点足一跃,轻巧巧从台上飞身到战圈内,拍腕夺了姬显双刀将之丢下场去,旋身正是赵灵长枪又至。蔺姜眼疾身捷,不闪不避,反一脚将枪头踩了个扎实,俯身时双手长刀先后反转跟进,贴着枪杆向上削去,接连两下,刀背正敲在赵灵持枪手上。赵灵吃痛不住,立时松手。那长枪陡然失衡,当空里打了个轮翻,便给蔺姜拿住插在了地上。 这两下若换在了刀刃上,足够削掉一双拳头。 “瞧见了?光顾着躲什么劲!你心里就先着了慌,连对手的前招都看不清,还谈什么‘料敌先机’?刀剑无眼,最喜欢戳你这种自乱阵脚的!”蔺姜将一双刀扔还给姬显,拍手高声道:“自家弟兄切磋,点到为止罢,别一个二个跟烧了毛的斗鸡似的,叫人笑话你们!”他说着冲白奕所在方向使了个眼色。 姬显面上本来还有些窘色,顺着蔺姜所示一望,顿时眸光一震。“白......白大哥......!”他很是激动地唤了一声,抬腿就要奔上前去。 “大什么哥?你大哥我在这儿呢!那是大王!”蔺姜抬腿一脚正踹在姬显屁股上,不轻不重刚好踹得他向前一扑,四爪摊开匍倒在地。 众军见状顿时一阵哄笑。 姬显摔得啃了满口沙子,揉着屁股抬头,见白奕已到了他跟前伸手来扶他。他爬起来,很是顽皮地回头看了蔺姜一眼,“呸呸”吐了一嘴土,反身又冲着白奕故意喊了一声:“白大哥!”这一回,喊得更大声了。 那灵气十足的模样,白奕看在眼里,愈看愈喜欢,不由得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但他便即转了目光,向那另一位才下场的勇士看去。 赵灵已拿回了自己的枪,见白奕看他,十分适时的抱拳施了一礼,口呼:“末将参见大王。” 他这一礼,当场气氛顿时一凉,热闹随意不再,立时便严肃下来。众军这才想起,面前这人是神都来的钦差,高高在上的凤阳王,即便微服巡营,也不是他们这些下级军士可以僭越了嬉笑一处的人物。如此一想,立时慌忙拜了一地。 姬显四下里一瞧,眼里显出郁卒之色来,又不好独一个竖着,只好闷闷地也去行礼,却被白奕托了一把,示意他不必。 “大将军与我说,你姓赵。”白奕缓踱了两步到赵灵面前,一面如是道。 “末将赵灵。” “字——” “拙字英犀。” “英犀。”白奕浅一琢磨,笑道:“英华灵犀。果然人如其名。” “谢大王谬赞。”赵灵颔首应道。 “哪里人士?入伍几年?今年多大了?”白奕不急不慢又问。 赵灵答道:“末将祖籍常山真定。天承三年入伍。今年一十有九。”他应得十分沉稳,字字清晰,简洁利落,年纪轻轻,却似早已见惯了大场面。 “十三岁就投军了?真是英雄出少年!”白奕似十分惊叹一赞,心中却益生疑窦。 常山真定,这该是蔺姜那一位师尊的籍贯才对,莫非这孩子是那老道士的本家子侄?但他却从未听说过。这姓赵的老道是不入世的高人,行事素来古怪刁钻,虽说算来是蔺姜的师父,却与蔺姜未有多少接触,只传了蔺姜一本枪谱。倒是裴远早年为之所救跟随了许久。他也曾想将这样的人才收归己用,无奈不成。只是,若这老道士有这样的子侄,怎么从不曾听子恒说起过?假若......这小子说的不是实话......思及此处,白奕便又笑了笑,道:“你投军时这样小,六年不归,家中父母姊妹一定十分挂念。” 赵灵却抬头看了白奕一眼,“劳大王眷顾,末将是个孤儿。”他的嗓音听来似乎很平淡,像是正安静地诉说一件早已看开的事实,然而却总有一点黑色的影仿佛尖锐的杂音,隐隐地藏在不易察觉的深处。 如若姓名是假的,籍贯也是假的,没有家人,没有来历......莫非,这竟是个望不清底的人?但他身上必须有些什么是实实在在的。或许,最直接的是......眼睛。 白奕心底的戒备愈发紧绷起来。他也不知缘何,这个名叫赵灵的少年令他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那种长期在黑暗下滋生的潮湿阴冷刺激了他敏锐的嗅觉。他确实嗅到了,仇恨与求生的血腥气。 “大王......有什么吩咐么?” 思索打量时,他听见赵灵如是问他。 “没有,忙碌一日都累了,没有夜值的,就问你们大将军......放不放你们归营去歇了罢。”他面上不露半点痕迹,笑着便说了这样的话。 “是是,体恤子弟都是大王的,苛刻属下都是末将的!”蔺姜笑回了一句嘴,转脸对众军喊道:“今儿就算凤阳王的面子,不然我这个恶军头非罚你们绕校场跑圈到晕!小子们都滚回去睡大头觉罢!记着大王的大恩大德!” 两下玩笑,气氛骤然又活络起来,众军们哈哈嬉笑而去,但细看之下,却并不觉散漫无序,几队人各归各班,无形之中便是默契有度。 “战时钢铁,闲时弟兄。治军有道,当如蔺卿。”白奕不由笑叹。 “行了啊,你今儿是一定要让我浑身发冷才罢休是罢?”蔺姜摆出一副颈项发麻的模样,“走吧,咱兄弟喝酒去!”他说着,上前来拍了白奕一把,又招呼姬显同去。 姬显立在一旁,却似没听见一般。他只呆呆地站着,恍若沉思,夕阳霞色映在那张清俊的面庞,将眼眸映作浓稠金色。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大步,竟像个急切的孩子般紧攥住白奕的衣袖,“我阿姊她......她还好么?”他问时,嗓音里仿佛有生涩的期盼和恳求。 白奕心头一颤,猛怔了怔,一时竟不能作答,亦不忍将这少年推开去。这孩子是阿鸾的亲弟弟。在他心里,或多或少的,也早把姬显当作半个弟弟看待了罢。 情势忽然间诡异起来。沉闷而又尴尬。 忽然,却见蔺姜一巴掌拍在姬显脑门上。“小孩子家就沉不住气!”他一手勾了姬显脖子,将之掣住,笑道:“走了走了,喝酒去,有什么话三碗下肚再说!” “慕卿,我......今日当真有些累了——”白奕勉强笑了一笑,返身便想走。 不料,蔺姜却横臂一搭。“想临阵脱逃?仔细我军法处置你!这会儿是在左营,本大将军说了算!”他索性将白奕也拐近身前来,一手一个拖了,乐呵呵笑道,“一个也不许逃,都给我乖乖喝酒去!” “好了好了,我还当你总算是历练得稳重了,这什么体统!”白奕无奈苦笑,一面将蔺姜胳膊往开甩。 蔺姜只大笑着,依旧像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活泼小将一般,与他打闹。 余晖金红,洒落三人身上,影子拖曳时荡起的氤氲,浅浅,宛如卷轴。 章五五 泯恩仇 已及日落西山,屋里便昏暗下来,愈渐影绰。 三进的堂屋,上到最里,推开屏风,玄关下的里院十分古雅,乍见之下,只觉该是个文雅君子观风赏月对酒吟诗的好去处。但若要细看:院中空地开阔,古木参天,又是另一番气度。 然而,更令人称奇的,却是这家宅中的静谧。往来不见半个仆婢,冷清的颇有些蹊跷。莫不是自己当真京里繁华久居安逸的忘了辛苦?白奕不动声色四下里打量,随手在屏风边框上抹了一把,心下不由一沉。西北风沙极大,穿身亮丽些的衣裳出去转一圈立时就要作了蒙蒙暗色,这些摆设之物每日沾灰落尘自不必提。但这屏风却十分干净。要么家主人既有亲自劳动的时间又有打扫擦抹的癖好,要么——这府内定有家人仆役。但这便是出奇之处了。既有家人仆役,为何提前便遣退的如此干净?刻意的如同布局一般,未免可疑。这个蔺幕卿,又在耍什么把戏?白奕既已起疑,却不想立刻点破。以蔺姜为人,做不下什么大奸大恶,小小猫腻,姑且静观其变。 片时,蔺姜单手拎着一大坛酒返来,轻而易举,步履灵快。他将酒坛搁在面前案上,松手时,那坛子才猛向下沉了一沉,压出闷声一响。“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坛子酒,千杯不足,知己难求,唯愿酒后真言足矣。”他说着,将几个海碗一字排开,醇酿一碗一碗,斟得满满的。他一面不疾不徐地斟酒,一面笑问:“咱们是喝完了再说,还是先说了再喝呢?” 但闻此言,白奕心中一动,瞬间明澈。 原来如此。果然,到底还是为了这个。 他瞧了蔺姜一眼,却没应声。 气氛顿时微妙得有些诡异。 蔺姜仍旧是笑着,但手中酒却渐渐先有了动静,打破初时平如镜,随着空气中骤然凝结的沉默愈来愈冷,颤得涟漪四起,愈显波澜。 白奕仍旧不动,又向姬显看去,见姬显正倚在玄关处抱臂而立,低着头,阴影笼罩在那张尚透着稚嫩的年轻面庞上,隐匿了神情。 那般模样,似浸染了满满的伤怀。这孩子实在与阿鸾长得太像了......白奕轻呼出胸中长气,终于反问:“什么意思?”声未发,先不动声色攥紧了拳。 “你不是真当我远在边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罢?”蔺姜一笑,扬唇时,眸中精光已现了几分拉意。“说吧,痛快说清楚了再喝,还是朋友的酒。” “否则便是断头酒么?”白奕扬眉。 “省了罢!跟我来这一套。”蔺姜眉心一拧,一把拿住白奕衣襟,“阿显过来。”他沉沉唤了一声,嗤道,“你白大哥也算一条好汉,让开路去料他也搁不下面子逃了!”他虽如是说着,却先抬腿以膝盖狠狠在白奕心口上顶了一记,臂上再施力,已将之摁下地去反拧了胳膊。两人撞在一处,碰得案几摇晃,琼浆洒落。 白奕似并无意反抗,顺从任之摆布了,只是笑道:“我当你怎么。原来变了‘笑面虎’。”他贴面在地上,夜晚寒气渐渐透了上来,激得人愈发神思清醒。他抬起眼,正见姬显站在面前垂暮看他,一双眼闪烁不定,犹似辰星。“好,你们想叫我说什么。”他叹了一声。 “难道不是你该说点什么说法?”蔺姜冷哼,“白奕,你别搞错了,我就是现在拿你人头去城楼祭旗也自有一百种解释向上头交代。少你一个,我城照守兵照带胡贼照样打,余下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跟我什么相干?我若不是......若不是看在阿妹面上——”他终于提起墨鸾。 初时,白奕只是微笑听着,至此终于笑出声来。“既然如此,你不如即刻砍下我的头颅,封匣发还神都,她恐怕才释怀了要多谢你。”他双手依旧被反剪着,并不设计挣脱,眼角眉梢散出的嘲弄冰冷又坚硬。 但蔺姜却陡然暴怒起来,“好!你他娘的就有种!老子忍你也忍足够了,真当老子是猫叫唬你的!”他跳起来骂了连串,一脚踩在白奕背脊,单手拧了双臂,另一手却从靴侧摸出把近一尺长的瓜刀来,抡刀便剁! 刀锋寒光一耀,如白星落尘而下,眼看砍在颈项,只怕血红喷溅,人头就要滚落。 白奕却仿佛当真就死一般,竟半分也不动弹,任凭刀光寒风直逼而来。 “大哥!” 千钧一发,姬显忽然大呼猛扑上前去,徒手截住杀锋。刀刃割入肉中,鲜血顿时涌落,滚烫全洒在白奕后颈,又顺着流淌在面颊。 “滚开!”蔺姜勃然怒喝。 姬显双手紧攥着刀身,仍是不放。“若真杀了这人......阿姊......阿姊她会——”他声音听来急切又辛酸,交织时,细微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不料,白奕却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似一枚银针,刺得蔺姜眉心一跳。“你看见了?”他愤然冷哼,腕上着力,便要将姬显推开。 “大哥!”姬显情急高呼,顾不得疼痛,抵死握住蔺姜手中刀,“他毕竟也曾救我一命......”他皱眉盯着蔺姜,眸光在昏暗中明灭不定,眼底徘徊的犹豫出卖了心下难决。 蔺姜眸色略一震,反现了哂意。“原来倒是我们弟兄还欠着大王两条性命!”他冷笑,忽然放手,收刀退开一步,扬手将那把刀扔在白奕面前。“也罢,要么大王收了回去?” 这是当真要绝义不成? 白奕听在耳畔,心下苦笑。得脱桎梏,他终于撑起身子。双臂被扭得酸麻,苦涩却似细而深的伤口,有血腥点点缓慢散开。“我救人也不是为了行善,你们不必。”他淡淡轻叹。 “你还——”听这一句,蔺姜立时又上了火,出手想要打人,但被姬显一把拦腰截住,这才愤愤不甘地哼了一声,甩手罢了。 姬显看着白奕,面上渐渐浮现出自嘲来,略扬起脸时,眼眶却有些泛红了。“若你只是个毫无关碍的人,事情会很简单。我可以一刀杀了你,也可以故作洒脱地说:‘杀了你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仇恨根本没意义。’怎样都好。可你偏偏不是。”他涩涩地笑了一声,“我记得你救过我。我六岁就没了娘,九岁起又离了父亲。这么多年来,一个救我、养我、教导我的人......忽然有一天,变成了一个片子、凶手、杀我父,伤我姊。我没办法接受。我不能杀了你,也做不到洒脱,只好问你要个说法。” “但你要我对你说什么?”白奕拧眉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