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已成了蜚语,多少人都正以嘲讽的眼神远观着他,等看笑话。kenkanshu.com “儒人只是不慎划伤了手.并非如传言那般……”起先,他还想瞒混。 母后质问:“那太子倒是说说,却帘入账时,儒人忽然动起裁刀来是要做什么?” 他当即话塞.再应不上话来。 “有哪个初为人妇的女子在新婚之夜能做下这等事?剌血造假的毫不手软。她现在可以用裁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来还不要用刀切你的喉咙?!这小女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十分刚戾。大郎.你是太子,是储君,切忌过于心软而丧失原则。你若是管不料她,母后便要替你管了。”母后拧眉如是叱责他。 “母后多虑了。儿女孝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有这样替她分辩。 母后摇头长叹:“你就是这样。对谁都心软。你也不想想.这等私事如何会流传出去?那谢侍、婢下人们自己,当真能有这个胆子么。才一个东宫,三五个女人你就当不起家了,将来要如何担当天下。” 他惟有沉默不语。他不是痴傻不知,他只是不想去管。有世事情,还是糊涂着好,桩桩件件扒得通透了.大家都要难堪。 他拜别了母后回到东宫,转来这花亭,便瞧见她又在听这首琵琶曲。淮阴平楚。 沉烈磅礴的曲调震得他胸腔里阵阵紧缩,恍惚似闻悲鸣。 “阿鸾。”他轻唤一声,步上前去。 “太子殿下。”乐伎们停了演奏,皆匍在原地。 墨鸾逮才惊醒过来.抬眼见李晗已到了面前,忙正身拜礼。 “又听这首曲子。有心事?”李晗将她扶起,就着她身旁坐了。 墨鸾颔首摇了摇头。 “那是错化了愁眉啼妆了?”李晗追问一句。 墨鸾略一怔.旋即轻缓应道:“殿下想必知道这首曲子。但,殿下可知它还有个别名么。这首曲.说的是垓下决战,别名十面。”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李晗心下一颤.不由的牵过她的手来。那如雪皓腕上,还留有浅浅疤痕。婚夜,她抓起陪嫁的裁刀,一刀划在手腕上,鲜红洒落,惊得他瞬间竟错觉,她是成心求死。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抚着她腕上那淡红色的伤痕,低声叹息,“你若是不开心了,这一件事.我会令人详查。” “空穴来风,越描越黑。真详查出个所以然又能如何?随它去罢。”墨鸾苦笑,她抬起眼,看着李晗.问:“妾给殿下添麻烦了么。” 她话未完,李晗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将他的心事全看透了,若她真央求他彻查,他反而进退维谷。这一次,是她体贴了他。他温柔微笑,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 肩头,哄道:“没事。我今日耽搁得久了,是在说那右武卫大将军从缺的事,不是为这个。” 乍听见“右武卫大将军”六个字,墨鸾眸光陡然一闪,却是安静地咬住了唇,未发一言。 李晗静默一会儿.令宫伎们换了首倾杯乐奏来,饮一口酒,阖目叹道:“你兄长劝我向父皇举荐四郎。可……四郎他……提及李裕,他由不得愈发连连长叹。“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一手揉着额角,一手仍拉着墨鸾,如是问。 “殿下问的这是朝事.妾不如道。”墨鸾扶着他半躺下去,双手沾了精油替他揉捏。 “但凡问你点什么.你总这么说。”李晗一笑。 素手香盈,不轻不重、不急不徐摩揉着后颈双鬓。李晗如沐暖汤,不禁舒适地轻吟出声来.恍恍惚惚.听见墨鸾轻问:“晋城郡主华诞.殿下可有送去贺仪,” “送了罢。这事儿是该太子妃办的。”李晗随口一应。 墨鸾静了一静,又道:“我听人说,吴王携长沙郡王令人给魏王府上进去了一支红珊瑚雕的榻屏。” “三郎素来与四郎要好,所以我才愈发的……”话到一半.李晗便不说了。正是因为李宏与李裕交情匪浅.他才紧张。三郎自幼是韦贵妃养大的,若是三郎、四郎联合起来……他心烦意乱地叹气。他是作大哥的,本不该存这种念头,可如今这形势墨鸾眼波略转,“吴王一向克勤克俭,高调送上如此奢华的贺仪,倒是有世出奇。” “唉……索性,我让了他们算了罢……”李晗抬手盖在眼上,遮蔽了阳光。 “殿下。”墨鸾由不得蹙眉而叹,“其实宅家对儿孙一向多有疼爱,晋城郡主才这样小,就已加封食邑了。”她看似漫无目的地将话岔开了去。 李晗本覆眼静躺着.陡然.睁眼猛坐起身来。 着实出奇。父皇赐封的出奇。三郎送的也奇。莫非……父皇其实本就中意四郎出任,所以才有这诸般种种的铺垫安抚?只怕,三郎正是为了让他觉着他二人从交亲密,进而对四郎有所忌惮……假如是这样,三郎必定也会举荐四郎,若他反而因猜忌而不荐,那才是真的满盘皆输。他不禁淌了一身冷汗,扭头看着墨鸾,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将头帖在她心口上。他忽然觉得.他很难再找一个更安心的位置了。 “阿鸾……”他呻吟一声。墨鸾身上散发着阵阵幽兰芬芳,令人迷醉。他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厮磨.十分贪恋。 感觉到男子亲昵的索求缠绕上来,夹杂着暧昧的试探,墨鸾心上一窒,闷痛顿时潮涨。“殿下……”她轻呼一声,便想避开。 但李晗似没有听见一般.兀自亲吻那玉澜肌肤。 “殿下!”墨鸾又呼一声.用力一把推开了他。她摁着心口,喘息困难。不是旧伤在疼,是心疼。她撑着身子.向李晗伏拜。 李晗被推在一旁,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还神来。“没事。汉什么。抱歉。”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先去拟奏表。”他站起身,急步远去。 待他走得已望不见了.墨鸾才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们是要趁此新旧更迭立足不稳的时机,着手架空白氏所掌的禁防兵权。 白弈一定是早看穿了.明知已无可改变,所以才让太子也保举李裕,以退为进,险中博胜。只有太子在圣前竭力表现仁爱,才能最大限度的稳定圣心,但凡显露出一丝争夺之意,就先输了。但这种话.他不能明言,否则便是挑唆是要担责任的。所幸,太子并不驽钝。 可是这险局,他要如何击破? 圣上已向吴王倾斜了太多…… 心下抽痛,她匍在地上,忍不住眉心紧锁。 “贵人……”宫伎们似被惊吓,停了拨弦.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 继续弹。我要那首十面。”她摁着心口.低声喝令。 终于,到了一定胜负的时候么……垓下决战,谁是项王,谁才是刘邦? 天朝天承三年六月.太子与吴王先后上表,皆言魏王裕闭门思过至诚,良材堪用 荐请授为右武卫大将军.执掌右武卫。次日朝会议罢当殿准奏,即诏敕令。 章四〇 水添香 (1) “这个。你瞧瞧。”东阳公主府上,婉仪将一支光泽莹耀的钗钿递向白弈,“魏王妃说,是还给阿叔的。” 白弈眉梢微动,接下钗来,只见那钿中晶石十分的奇美.正暗自惊诧,又听婉仪道:“阿叔好本事呀.什么新奇物什都能寻得来,还能送进魏王府去。” “ 我找他去。”白弈拿了钗,起身就向外去。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婉仪见他要走.忙撑起身唤住他,“近来流言不宁的,你总有个打算罢?”她自然是在说墨鸾的事。 白弈足下一顿.静在门前。 窗上一道白光,正落在他二人之间,空气中漂浮的细尘有如氤氲,一时隐,一时现,四下弥漫。 婉仪盯着地面那一抹白晕.道:“魏王妃可是向我打听来了,问咱们阿妹在家时是否另有意中人。” “你怎么说?”白弈一惊.回身看着婉仪。 “我还能怎么说呀?”婉仪负气别过脸去,哂笑:“亏得天朝上下从礼官到谏臣都体贴太子,父皇懒得管.母后也舍不得管,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去罢。” “婉仪。”白弈回到妻子坐塌前,正坐了,拉过她的手。 “这会儿就知道讨好我了?”婉仪将他打开。 白弈浅笑:“魏王妃为何突然打听这个?” “你觉得呢?”婉仪挑眉.“我与魏王妃交道不少不多,但总也知道一点,她平日里,可从不喜欢打听这世。”她不再多说别的,只捏了香粉,细撒在香炉上。薄烟微转,沉水与茉莉相互浸润的芬芳便袅绕起来。 “魏王妃还与你说了世什么?”白弈又问。 婉仪正调香.闻言罢了手。她望着炉上翠烟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她还问咱们为何一直没有……” 她话正到这将明未明之时.不妨却听屋外侍婢道:“将军,傅将军与小将军一齐过府来了,正在揽山堂上等候。” 白弈眸光一动.当即起身。“我先去一下。”他笑着安抚婉仪一句便走了。 婉仪半句话被生生堵了回去.恼恨也无法,只得悻悻地盯着门外的婢女,本想斥责两句,转眼细着下.却见守在门外的一双侍婢俱是生面孔,由不得怔了。她呆了好一会儿,缓缓倚回榻上.命人抬来屏风,却下层帘,一眼也不愿再向外多看。 远远得,已听见欢声笑语。白弈到的揽山堂,一眼便瞧见白崇俭正与两个小婢嬉闹,一旁傅朝云单坐着.满脸无奈苦笑。 见主公过来.两个小婢慌忙退到一边去,低了头。 白弈看看两个婢女.再看看白崇俭,缓声道:“一会儿你领回去罢?” “吓!”白崇俭似乎吓了一跳,挠了挠头,笑道:“堂兄说笑的罢。” “怎么是说笑呢。”白弈道,“阿弟若是不方便.不如为兄替你置一处宅子帮你安顿了。” 白崇俭望了白弈一会儿,眼底流光百转,十分乖顺地低了头,道:“那……我要先问过爷娘。” “你还知道要问爷娘。”白弈睨他一眼,忽然抬腿踹他一脚,“今日就修书与叔父,聘个弟妹回来管着你!” “堂兄别唬我了!”白崇俭一把抱住白弈的腿.十分讨乖地嘻嘻笑着。 “去!”白弈将他踹开,斥退了两名婢女.坐定了.才将那钿钗扔在白崇俭面前,道:“这又是做的什么好事了?” 但见这支钗.白崇俭脸色顿时僵了,抓过来捏在掌心就不吭声了。 白弈拧眉低声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魏王妃。” 白崇俭耷拉着脑袋.一双眸子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兄长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他看似乖巧地坐正了身子,伏身向白弈一拜。 那幅老实又听话的模样.白弈看在眼里,心下暗叹,也不好再多加责备,与他询问了些右禁卫事宜便打发他离去了。待到他走得远了,才由不得与朝云摇头而笑:“这坏小子.要么能成大事.要么,怕是要坏大事的。” “你可不能动别的心思罢。”朝云神色一紧,“他父亲可是正留守凤阳。” “你想到哪儿去了。”白弈诧异看向朝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说,齐王似乎有相中吴王之意,齐王的独女是太子的舅母,如果连他也舍东宫而就吴王,对东宫可是大大不利。”朝云知自己想错了.尴尬一笑,问:“你想让崇俭与王氏联姻,娶那湖阳郡主?” 白弈笑道:“那小贵主我见过,脾性刁蛮点,模样倒是十分俊俏。若是说这门亲事,叔父不会嫌我亏待了他的宝贝儿子罢。” “可你总要问问崇俭自己罢。”朝云轻叹。 “问他?”白弈冷嗤.“他说他要魏王妃,谁给得?” 朝云一默,不再说了。 白弈静看着朝云.忽然心中有世不是滋味。方才,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朝云竟就疑心他要对崇俭不利。什么时候,在朝云眼里,他已是这么个连自家弟兄也能说杀就杀的人了……“我……听说你将阿姨接出府去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朝云。 朝云默默点头。 “也好。”白弈苦笑.强打起精神又问:“十六卫各部都安排的如何了?” “放心吧,都安插齐了。”朝云低声应道:“禁卫交给崇俭了;骁卫、威卫、领军、金吾、监门每队都插了人;千牛卫不要想了,离陛下太近,生人靠不上去;左武卫宋二最近看得很紧,也困难世.让老四和老十去了;余下弟兄几十全在右武卫.保管把魏王盯死就是。” “辛苦了。”白弈笑叹,挪上跟前去,把臂拍了拍朝云肩头,“我把你弄去监门卫上宿,你不会怪我罢?” 朝云扳住他手笑道:“我担心你都周全了没才是。你也知道,虽说左监判入,但监门卫一月异籍.门户重地.不会长期把握在某几个人手里。咱们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说短很短,说长也足够长了。 白弈轻笑:“明日觅个清静去处设宴罢,我要请宋国老。” “阿赫,”朝云静了一会儿,踟蹰着道:“我可能不该多嘴这事儿的。但是你要小心节外生枝。” 白弈眸光一震。他知道朝云是在说阿鸾的事。魏王妃忽然向婉仪打听些七七八八的,多半是魏王在打什么小算盘了。这魏王殿下,还有闲功夫琢磨别人的私事,也不看看自家后院都快起火了。白弈由不得冷笑。“放心罢。”他颇意味深长地对朝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