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姐很渴望上学,也很崇拜知识分子。 只可惜她的命运从来这个家的那一天就注定了,那就是给他们家生儿子。 刘大姐十六岁就办了酒席。 她肚子一直没信,公婆看她不顺眼,没死前三天两头毒打她,后来公婆死了,大她十岁的男人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候刘大姐总算学会了反抗。 刘艾歌自小早熟。 她聪明懂事,年纪小小承包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学习也好,奖状一张张往家里拿。 后来一篇作文得了奖,要在家长会上朗读。刘家人没去,是刘家大家代替开的。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形。 那个小小的姑娘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读着—— “将月夜归于星河;将chūn光赋予盛大;我撇下平庸,奔赴明日,从鞠为茂草,走到万木chūn生。” 当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时,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一片光亮。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个孩子该走出去。 刘大姐越想越难受,别过头偷偷揩拭眼泪。 “直播我也看了,事情真相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这家人恨不得把艾歌拆开卖了。后来刘元杰欠钱,三天两头去找艾歌要,也不想想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钱。艾歌拿不出来,他们又来和我要。” “你给了?” 刘大姐扯了下嘴皮:“我刚死了老公,又带两个孩子,哪来的钱给他们。他们和我闹,我也和他们闹,看看谁脸上不好看。” 刘大姐和他们闹了个把月,每天天不亮就在刘家门口骂,净挑拣难听地说。果不其然,自那之后刘家再也不敢扰她清净。 其实刘大姐也没落多少好。 村里人骂她克男人,说她命数硬,又骂她不懂得孝敬,刘大姐一听了之,根本不在乎,实在急了就骂回去。 这些年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女人不能服软,一旦服软,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就骑在你脑袋上撒泼拉尿。 “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刘大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之前那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顺手,不为讨什么。” 贺以舟沉思片刻:“艾歌出事前,有联系你吗?” 刘大姐认真回想一会儿,点头:“给我发过来一条消息。” “那方不方便给我看一下?” “可以,等我找找。” 刘大姐在微信记录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那条消息,她把手机递过来:“看,就这一条。” [刘艾歌:近日多雨,大姐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后面还发了个红包。 不多,就三百来块,但被刘大姐退了回去。 “我寻思她自己都花不上,还给我钱,我就没收。结果第二天就……”说到这儿,刘大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她那天是不是……” 贺以舟没有回答,重新把手机还过去,“她是个好孩子。” 刘大姐抚摸着刘艾歌的头像,苦笑一声:“……是啊,是个好孩子。” 就是可惜,没生在好人家。 * 贺以舟告别了刘大姐。 越野车慢吞吞行在泥泞坎坷的山路上。天色已经完全变浓,两边矮矮的房屋亮起明灯,如同一盏盏烧在村野里的星火。 他忽觉疲惫,心里闷沉沉的难受。 贺以舟把车停靠在路边,拉开窗户点了一根烟。 以前被父亲掌控时,贺以舟总觉得不得自由。 可是他没有想过,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自由。 第39章 国庆过后, 天气转凉。 夏明月毫无预兆生了场重病。 她的耳鸣还没有完全康复,突如其来的发烧让病症加剧。耳朵像是塞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厚重沉闷;又像是睡在一万米高空, 隆鸣声伴随着下坠感一同袭来。 她喝过药睡去。 梦境中看见诡谲之影, 她尝试逃走,却被拉入一望无际的死海。再然后, 剧烈急促的尖叫将幻境吞噬。 夏明月瞬间惊醒, 枕头旁边的手机一阵一阵响着。 她浑身是汗,摸了一下额头,依旧很烫。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取缔的是贺以舟发来的信息。 [贺以舟:下午手术, 结束后会很晚, 准备回去看一下抱抱, 就不过去了,我给你订了餐,记得吃。] 夏明月回了好,并没有把生病的事情告诉他。 窗外天空灰蒙,云层似是生旧, 暗沉沉地压在高楼之上。 她拖着乏力的身体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彼时,门铃急促响了两声。 夏明月没有开门,先是从猫眼向外张望。 也许是贺以舟叮嘱过外卖员, 门外除了包裹就空无一人。她眼神闪烁两下,又安静等候几分钟,确定无人返回后, 才小心翼翼把防盗门打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