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他来的?"慕紫乔蹙了蹙眉,"纪王还真是够闲的,一大早地没事做,特意入宫来护送公主回府。" "回皇上,"宝庆迟疑又迟疑,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道,"奴才打听过了,纪王殿下一大早地入宫,是特意去了慈圣宫,他求了太后赐婚,将长公主许配给他。听说······太后答应了,还准了他来朝云殿接公主······"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了,慕紫乔绷着脸,指节捏得发白,宝庆自然是不敢再说话,芮央也一时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纪王萧以澈就是在这沉默而窒闷的气氛中走进来的,他一身冰蓝锦袍绣着暗纹,发上一支羊脂玉簪,看起来心情大好。他行礼起身,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其说是一个华贵非凡的王爷,更像是一个隽秀风流的公子哥儿。 慕紫乔沉默着没有说话,神情威严而内敛,萧以澈保持着谦恭的仪态,却总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张狂,芮央静静地看着,那两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对峙感。 慕紫乔到底是淡淡地开了口:"朕刚好还有些折子要看,有纪王送皇妹回府,当是再稳妥不过了。" "是,请皇上放心。" 马车驶出皇宫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萧以澈和芮央坐在马车里,谁也没有说话,无边的沉默之中,只能听见车窗外雨滴落下的声音,和枯燥的车轮声。 芮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嫁不出去的吗?怎么这么快母后就把自己许了人?还有,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纪王殿下,他与自己不过才见了两次,便急着求母后赐了婚。可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 芮央清了清嗓子,终于还是打破了这窒闷的沉默:"昨晚,多亏纪王出手相助,本宫才不曾出丑,本宫谢过。" "公主不必客气,日后,便是一家人了。"纪王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是那般意味不明。 "那个,"芮央顿了顿,说道,"上次在闹市相遇,本宫说要以身相许,实在不过是句玩笑话,纪王切莫当真才好。" "无妨,"萧以澈脸上那副笑容始终没有任何的破绽,让芮央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公主可以戏言,而小王向太后求娶公主的诚意是真的,就够了。" 他这样一说,倒噎得芮央反驳不得。 这一世的凌曜是自己的皇兄,注定了是不可能嫁给他的。若是按照自己之前盘算的,先嫁个驸马,再等着皇兄娶个皇嫂,从此男婚女嫁,相安无事,那么,萧以澈倒也未必不是个适当的驸马人选。 "你为何要求母后赐婚?"芮央问得直接。 萧以澈倒也答得直接:"求太后赐婚,自然是心悦于公主。" 芮央默默地微抬起头,对上萧以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不觉地,便想到了皇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皇兄的眼中,总是藏着温柔和宠溺,皇兄的一个眼神便会让她感觉到一种超脱于王权富贵、三千繁华的默契和眷恋,足以将她所有的孤单和畏惧柔软地包裹。 而萧以澈的眼中,就像是隔着高山大海、层层的迷雾,她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谦和优雅,就像是隔着透明水晶看见的三月chun花,那样地可望而不可及;亦或是炎炎烈日之下看见的竹林青青,虽然是满目苍翠,却不知道那竹子,到底有没有心。 若说他爱她,她真的感觉不到。 马车停在公主府的朱漆大门前,细雨还在下个不停。长街chun意正浓,墙头斜逸着三三两两的绿枝红桃。 萧以澈先下了马车,撑起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走到马车跟前,自然地向着芮央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的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如一缕脉脉chun风。芮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放在他的掌心里,让他扶着自己下了车。 细雨微凉,一如他掌心的温度······ 一连半月过去了,太后赐婚的懿旨却迟迟没有下来,转眼,又到了芮央入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芮央对这赐婚虽然说不上期盼,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揣度着,要么,是太后突然改变了心意,要么,能让太后不发懿旨的,也就只有那一人而已。 芮央照例去了慈圣宫,向太后请安过后,又坐着陪她闲聊了几句,这一次,她从始至终也没有见到皇兄露面。 太后今日穿着一件十分考究的宫装,上面绣满了大朵的牡丹和龙凤富贵图案,金丝银线勾勒出雍荣华贵,也将她那保养极佳的身段隐隐地显露了出来。头上两支明玉火凤钗,看起来贵不可言,然而那明晃晃的颜色,却衬着她那连日失眠的容颜显得愈发憔悴。 若是换了从前,太后说不上几句话,便会聊到芮央的婚事。然而这回,她却一直刻意地回避着赐婚的事,就连为皇兄选后之事,也一并地回避了。芮央猜到定是有些缘故,却仍是乖巧地顺了母后的意思,也不曾问起。 临要离开慈圣宫时,太后突然叫住了芮央,目光迟疑着在芮央的脸上逡巡许久,却终是隐忍着摇了摇头。 芮央出了慈圣宫,便一路去了御书房和流霜殿,都不见皇兄的人影,最终,是在鑫盛殿找到了他。 ☆、第六十章宁负苍天不负卿 鑫盛殿, 是皇宫里诸多殿宇中相对朴素的一个, 说到底,它就是历代皇子们修习拳脚功夫的室内练武场。 慕紫乔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常常来这鑫盛殿习武, 做为大梁储君, 他自幼便是文武双全,堪为皇子之表率。chun寒时闻ji起舞,夏至时节挥汗夜读,芮央见过皇兄的丰神俊朗, 亦知道他的勤奋不倦。 芮央来的时候,看见慕紫乔正在练剑,身边只有宝庆侍奉在侧。慕紫乔回头见芮央进来, 点剑而起,似游龙旋身,只听得剑气破风,宛如流风回雪, 收势之间, 数道银光已不见了踪影。 长剑入鞘,慕紫乔脸上仍是带着芮央熟悉的笑容, 他随手将剑扔给了宝庆:"央央怎么来了这里?" 芮央在皇兄面前虽然向来不必拘礼,但她仍是欠身行了个常礼,也算是全了兄妹之仪:"今日是按例当向母后请安的日子,央央去了慈圣宫未见皇兄,所以特意来看看皇兄的。" "哦, "慕紫乔脸上笑容敛去,分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黯然,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是朕疏忽了,晚些时更了衣,便去向母后问安。" 芮央迟疑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皇兄,你是不是······与母后闹得不愉快了?是因为······是因为母后要为我赐婚的事吗?" 芮央这一问,慕紫乔的心中便抽痛了一下。一抹让芮央难以辨识的情绪从他漆黑的眸中一闪而过,慕紫乔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一边挽着衣袖,一边岔开话题说道:"常言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的央央自华山归来,身手很是了得,那日飞天一舞,当真让皇兄眼花缭乱。今日,央央可愿陪皇兄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