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回雪廊下,只剩下那个满头珠翠,宫装华丽的女子冷冷清清地站着,手中捧着那只赤金为体,明珠为芯,价值连城的簪子发着呆。 紫陌红尘,大梦一场,一向自负的夏芮裳突然明白,原来在司暮羽的心中,自己才是那个可笑的替代品。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盛世美貌的什么嫡公主,他爱的,只是在寂寞岁月中为他遗失一段美好,为他长发及腰的那个无名女子。 白日里,司暮羽开始没完没了地配药和试药,所有配好的药,都由他自己亲自试过。他身上的毒性与芮央的完全一样,他便是最佳的试药之人。 于是,那些他让人告诉芮央说,他流连于霞光阁的日子里,锦瑟亲眼看着他不停地将配制好的药喝进去,又无数次地吐出来,明明是一个芝兰玉树之人,却被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 夜里,他会去芮央的榻边陪她,悄悄地将自己配好的略有疗效的药喂她喝下。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安心地沉睡过,他知道,她的心在煎熬,可他又何尝不是。 他千万次地于她的睡梦之中,与她十指紧扣,期盼着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过去,他能配出相思锁的解药,他们可以相守一世,谁也不用先死。 然而,他不愿面对的事却接踵而来----他到底也没有配出相思锁的解药,而此时,病重多时的皇兄也终究没有挣过自己的命运,龙御归天! 芮裳满心期待着,能够凭借司暮延对自己的宠爱,母凭子贵,于圣驾归西之后,有望于帝位。可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司暮延早早地便留下了遗诏。 遗诏中,司暮延传位于太子,又妥善地安置了皇后,却将芮裳所生的皇子封为襄阳王,发往封地,永世不得返京。对待芮裳,就更绝了,只说是宠爱有加,叫她殉葬,相伴于地下。 芮裳当即发了狂,鬼哭láng嚎了一顿,于恍惚中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从瑶止国远嫁而来的时候,司暮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似爱妃这般的佳人,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朕,方得消受! 她此时方才会意,原来司暮延说这话,并非是赞她的倾世容颜,他娶她,不过是因为他看透了司暮羽消受不了她这样的城府和心计,而唯有他自己方能将她掌控于手心里。 惊觉之中,芮裳摊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这漫长的宫斗里早已沾满了鲜血。司暮延用对她的盛宠,将所有的明枪和暗箭都引向了芮裳,让自己那个懦弱的皇后得以安于一隅,而她这位树大招风的贵妃娘娘,却每天在勾心斗角中疲于奔命。 芮央说的没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可是,她夏芮裳却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命运有盛极必衰的那一日。若不鱼死网破,便只能坐以待毙! 华商国国君司暮延殡天之后,贵妃娘娘夏芮裳由于不满于遗诏圣意,一面联络朝中党羽,伺机政变,另一面则悄悄派人向瑶止国报信,请求父皇的支援。 然而,司暮延早在司暮羽入宫侍疾之时,便已暗自将三军虎符jiāo托于司暮羽,连带着太子和皇后这对孤儿寡母的安危和华商国的命运,也都一并jiāo付在他的手中。 芮裳派往瑶止国求援的亲信终被司暮羽派人围堵斩杀,她自己也在走投无路之时,被他堵在了金碧辉煌的凤藻宫中。 司暮羽没有再对她多说一句话,他对她,已经无话可说。 芮裳轻轻地笑了,她在心中默默地回想着,那一年,chun景尚好,他对她说:"待你长发及腰,我会许你十里红妆。" 然而走到了尽头,他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他日,若是你再犯在我的手上,我一定会杀你!" 她一仰头,喝下了那杯殉葬的毒酒。当痛苦发作的那一刻,她努力地抬起头,却看不到宫墙外的一片天空。她突然有些羡慕芮央,若是能再活一世,自己也好想像她那样,抛开富贵荣华,为一人,活一世······ 其后,司暮羽平定朝中动dàng,扶太子登基,将政权和虎符jiāo还于新帝。 ☆、第五十一章待我长发及腰 芮央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 她定定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金色的阳光,有些怀疑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依旧是纷儿第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带着无比地惊喜凑了过来:"王妃, 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您都睡了好多天了,奴婢还以为······"说着,她又要哭了。 芮央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了什么, 焦急地一把抓了纷儿的手问道:"是谁为我解了桃花落的毒?是谁来过?" 那答案,是那样的显而易见,芮央的眼中猝不及防地蓄满了泪水, 她从心底里在期盼着那个名字。 "是王爷,王爷来过,"纷儿见她的情绪突然间变得这样激动,连忙回答着她, "您睡着的这些日子里, 听说,朝中出了大的变故······" 芮央撑起虚弱的身体, 挣扎着便要下chuáng。纷儿一把扶住她,焦急地问道:"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芮央晃悠悠地立直了身子:"我要去找他!"纷儿无奈,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搀住她一同向外走去。 银华斋外屋里放着的所有草药都已经没有了,芮央知道, 司暮羽从前不许人进来,更多的是防着有人不慎中毒,而如今,他却将他最喜欢的东西全都清空了。 空空的屋子,带着空落落地感觉,占领了芮央的心。即便曾经面对着死亡,她都不曾这般地害怕过,司暮羽解了她身上的桃花落,又处理完了所有该处理的事,她明白了,那代表着他的选择----他选择了让她活下去,那么他自己······ jing致典雅的流芳榭中,湖面chui来的风依然带着点点的寒意,司暮羽果然在这里。芮央挣开了纷儿的手,独自一人蹒跚地向着司暮羽走去。 流芳榭中雪白的帷幔之间,他神·韵独超,清华奇秀,依旧是她心中,当年漫天花雨下那个风姿绝世的少年。 她身姿纤纤,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依旧是他眼里,当年青葱岁月里,深藏于面纱之后那个灵秀善良的田螺姑娘。 他素衣翩翩,眉目舒朗,在苍白的唇边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芮央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他上前几步,将她接进了那玉雪清风的怀抱里。 司暮羽双臂搂紧了她那娇弱得盈盈一握的腰身,语气中带着心疼:"才刚醒,怎就跑得这样急?" 芮央抬起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忍不住地往下滴,她纤瘦的小手颤抖着抚过他原本应当如玉般光泽的脸庞,那份憔悴苍白让她心如刀绞。 "你怎么那么傻······"只说了这几个字,芮央便哽咽着,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再也说不下去。 "我是很傻,"司暮羽笑得那样无奈,又说得那样温柔,"我傻到,这样迟才认出自己的王妃来,我傻到,分不清谁才是我十里红妆要娶的人。好在,上天眷顾,在你长发及腰的韶华里,我们总算是没有虚度。能与你琴瑟在御、共剪西窗,是本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