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样子,应当还没完全被炼成食金shòu。”陆追道,那审出什么了?” 那老头名叫蝠,应当就是暗中写信,召集各江湖门派来洄霜城的幕后人。”陆无名道。 陆追吃惊:当真?” 据刘成供认,是蝠在得意忘形时亲口承认,说之所以要将众多江湖人引诱到洄霜城,就是为了从中挑出一个最贪婪,最狠毒的。”陆无名道,他没必要说谎。” 若真如此,那多年前在武林中散布谣言,又写信给裘鹏的,岂非也是他?”陆追道。 陆无名点头。 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此番总算柳暗花明有了线索,陆追也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惋惜——居然让对方跑了。 陆无名道:蝠只将刘成当做猛shòu驯养,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因此也不知其来路。” 那我在冥月墓中遇到的食金shòu,是这个蝠吗?”陆追又问。 陆无名与萧澜相互对视一眼,倒是难得默契——先前担心那个傀儡木偶会让他多想,因此两人都没主动提过这茬。 陆追看出端倪:说。” 陆无名咳嗽两声,将枯井中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陆追倒是没有多惊慌,只是问:从我这拿走的东西,是那段记忆吗?” 萧澜点头:或许。”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还算不错。”陆追将被子裹紧了些。先前以为自己的失忆是鬼姑姑在作祟,那丢掉的过往还不知会有多少,可如果换成蝠,那顶多就是与之相遇的那段曾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澜问:冷吗?” 陆追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他是看自己方才拢了下被子,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只有答:不冷。” 萧澜笑笑:嗯。” 若多年前是蝠将杀手引到萧家,八成是为了红莲盏,那在李银动手之时,他也该在附近守着,准备抢东西才对。”陆追看着陶玉儿,冒昧问一句,夫人可见过此人?” 陶玉儿摇头:我那阵带着澜儿去了城外,回去之后一切都晚了,除了翡灵,现场再无其他人。” 陆追陷入沉思。 数年前是为了红莲盏,还勉qiáng能解释通。可数年后又处心积虑,设计将下三滥的门派都引到洄霜城,只为找出一个最恶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陆无名却在想另一件事。 这世间让人失忆的方法有千百种,独独这做个人偶钉上生辰八字,却闻所未闻,那更像是诅咒。 况且什么叫提醒他莫要忘,即便记住了,又能做什么? 一切事情都发生在那幽深的墓xué中,想要探得答案,鬼姑姑才是距离真相最近的那个人。 萧澜道:我回去。”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皱眉。 我知道该怎么做,”萧澜道,放心吧。” 陆无名对此自然不会有意见,陶玉儿虽有些犹豫,却也知道鬼姑姑不会就此罢手,这一面迟早都要见,而且既然是花了十几年心血才栽培出的继任者,应当也不会轻易反目。 冥月墓的人现在何处?”陆追问。 萧澜道:城郊山中。” 陆追与他对视片刻,叮嘱:多加小心。” 陆无名道:我随你一道去。” 陆追吃惊:爹去做什么?” 陆无名胸闷了一下。 就凭你方才那牵肠挂肚的眼神,现在却问你老子为何要去? 陆追:……” 陆追道:多谢爹。” 陶玉儿倒是对陆无名改观些许,这时还真有几分做爹的样子。 众人简单商议了几句,便各自散去准备,待屋里只剩下陆追一人时,他方才松开一直攥紧的右手,一枚小小的松果滚落出来,那是他从枕边香囊中随手取出的,四周有尖锐的小刺,可以扎入手心,让疼痛帮自己保持清醒。 方才陶夫人说要闭目凝神传授阵法,他记得萧澜与爹的叮嘱,便暗中握了一枚松塔在手中。果不其然,阵法教到一半,晕眩的感觉便层层涌上,眼前也出现了幻觉。 幸亏有锐利的痛感不断自手心传来,他才一直保持着应有的清醒——而意料之中的,最后又是冥月墓。 陆追揉了揉手上的红痕,向后靠在软垫上,深深叹了口气。 陆无名与萧澜出了客栈。 虽说是要同往,但两人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并肩而行,一路都是一明一暗,一前一后。 城外荒山,冥月墓小弟子连滚带爬跑到山dòng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姑,少主人回来了。” 鬼姑姑沙哑道:一个人?” 是一个。”弟子赶紧点头。 鬼姑姑站起来,拄着拐杖缓缓出了山dòng。 外头的太阳有些亮,她眯起眼睛,半天才睁开。 萧澜道:姑姑。” 鬼姑姑看了他好一阵子,方道:我还当你会带着陆无名一道来。”那日搜山的弟子被打得骨骼碎裂,她一看便知是陆家的掌法,当年为了海碧,她曾与陆无名jiāo手过数次,对此再熟悉不过。 萧澜摇头:陆前辈只想保护明玉。” 三句话不离陆明玉,你可当真是中了邪。”鬼姑姑摇头。 萧澜道:我此番回来,不是为了同姑姑争辩这个。” 那你是为什么?”鬼姑姑语气有些怨毒,为了拿我的脑袋,去讨你老丈人开心?” 陆无名:……” 萧澜道:姑姑还记得在许多年前,我同你说过的食金shòu吗?” 黑蜘蛛刚从山下回来,听到他这句话,脸上不易觉察闪过一丝情绪——被暗处的陆无名悉数看在了眼里。 食金shòu?”鬼姑姑想了想,那吃金子的黑熊?” 姑姑一直就不信,可那当真不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萧澜看了眼黑蜘蛛,继续道,我几天前在城里又见到了他,名叫蝠。” 鬼姑姑疑惑:所以?” 他亲口承认,多年前红莲盏在萧家的流言,以及此番各门派收到的书信,都是出自他手中。”萧澜道,只可惜还没细问,就被他逃了。” 目的是什么?”鬼姑姑问。 不好说。”萧澜道,这也是此番我来找姑姑的目的。” 鬼姑姑道:你想让我出手抓人?” 萧澜摇头:我想先查清楚,在十几年前,那食金shòu为何能在墓xué中视机关如无物,来去自如。” 他说这句话时,黑蜘蛛瞳仁猛然一缩。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让我回冥月墓,放过你那心上人罢了。”鬼姑姑用拐杖跺了下地,你太让我失望了。” 姑姑也知道,陆前辈来了。”萧澜道,若我只想保护陆明玉,大可丢下冥月墓,甚至与姑姑反目成仇,可我还是回来了。” 你现在还不算与我反目成仇?”鬼姑姑像是被他这句话激怒,语调也拔高几分。 萧澜依旧冷静:我只是想先查明所有真相,与萧家有关的,与冥月墓有关的,再议其它。” 鬼姑姑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山dòng。 黑蜘蛛趁机yīn森森道:少主人独自回来,那陆大侠怕是不放心吧?” 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接管冥月墓。”萧澜蹲下,在他耳边轻嗤,所以我若是你,就会识趣一些,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闭嘴,也好活得久些。” 黑蜘蛛面色涨红。 萧澜勾勾唇角,起身也进了山dòng。 与此同时,距离洄霜城不远处的一处村落里,一个黑影正匍匐在水池边,贪婪饮了几大口水。苍老的脸上表情扭曲,有不少细碎伤口。 正是蝠。 田间劳作的人此时已经回了家,他靠坐在水渠中,也顾不得四周冰冷,心里的闷痛一阵qiáng似一阵。 眼前幻影重重,每一个场景中都有一名女子,梳着乌黑的发辫,戴着水月的簪子。 他的眼神是痛苦而又贪婪的,颤抖伸手想要抚摸,触到的却始终是一片虚无。 黑色的血液大口涌出,他艰难地站起来,跌跌撞撞继续向前跑去。 调教刘成花费了太多内力,眼看就要成功了,只可惜被中途坏了好事,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找一个人——哪怕是普通人,没有邪恶而又贪婪的欲望,没有能撕裂天地的恨意与不甘,只要是个人,至少能帮自己活下来。 一名男子背上扛着包袱,正在郊外急急往前跑,看起来有些贼眉鼠脸——而与这长相极相称的,他还真是个贼。方才刚刚在村落里搜刮完几家,得了不少细软,此时正在暗自高兴。 蝠鬼魂一般从身后飘来,十指深深陷入他的肩膀。 男子痛呼一声晕厥过去,包袱掉落在地,滚出不少铜板碎银。 蝠拖着他,踉跄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