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前的方桌上摆了一副完整的麻将，四家的牌都已经码好，叠放的整整齐齐。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安放了四张太师椅。除了他之外，另外三张椅子都空空如也。 那人先是坐在北风位，思索半天，打出去一张雀牌，喊了一声：“发财！” 然后自己快速坐到西风位，喊了一声“碰”，仍出两张“发”，然后又打出一张牌： “九条！” “杠！四万！” “吃，五筒！” “……” 一圈下来，那人竟然一人扮演四家，自己跟自己打起了麻将。 曹南无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便出声问道： “请问，您是雾隐村的族长，一缺三大师吗？” “糊啦！” 那人打了一手清一色，高兴地推倒了面前的麻将牌： “曹家小姑娘，别来无恙呀！” 那人这时才抬起头，胖嘟嘟的圆脸上，两片黑白分明的镜片，遮不住他市侩精明的笑容。 曹南无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坟师爷？怎么是你？” “小乞丐可以是镇墓师，坟师爷为什么就不能是一缺三？” “你？你真的是雾隐村族长？” 一缺三靠坐在太师椅上，比划着这阔大的庭院道： “当然是真的，不然这样的宅邸，除了族长还有谁有资格住？” “你作为雾隐村族长，不是要守护村子下的天工墓吗？那你怎么又成了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坟师爷了？” 一缺三不回答，反问了曹南无一个问题： “你作为镇墓师，明明是要猎杀盗墓贼，为什么还要造假墓冢装小乞丐？” 一缺三虽然没回答，却将答案都藏在了这个问题里。 一个人要守护某个地方，最容易想到的办法是守株待兔，但是效率低下，十分被动。要化被动为主动，最有效的办法却是以身为饵，钓鱼执法。 在这方面，守护雾隐村的一缺三，和守护陵墓曹南无可以说都是行家。 一缺三继续说道： “要守护雾隐村，不一定非要整日待在雾隐村，你想想，敌人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都不知道，多可怕！所以这些年，我以坟师爷的身份常驻徽州城，悄悄散布自己熟知雾隐村的谣言，主动出击，拦下了多少要来盗天工墓的贼人？ 北派盗墓贼一十三太保，还有中原一派的地仙五鼠，长沙九门土夫子，凡是打天工墓打主意的，哪个不是栽我手里的？” 一缺三说得来劲，目光却一直盯着夏枯雪。 这些问题明明是曹南无问出来的，但他的这些话，似乎都是在说给夏枯雪听。 “就连不夜灯，那么隐秘，那么恐怖，那又怎么样？我怕了吗？我一听说他们也在打天工墓主意，我防患于未然，赶紧倾家荡产凑出钱财找他们下单，牵制出他们的精锐，想引到陷阱里杀掉，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曹南无乖巧地捧哏道。 “不夜灯不亏是不夜灯，竟然在半路识破了我的目的，唉，斗到最后啥也不是，大家两败俱伤不欢而散！……不过话说回来，我舍钱舍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才换来天工墓十几年的安宁，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曹南无以为一缺三大诉苦水，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其功劳，加上之后要说服他联手抗敌，所以连忙恭维道： “那是那是，坟师……一缺三族长，您老人家那可是守护天工墓的大功臣！那这次日本人大举进攻，您看……” “这些日本人啊，我早就有所耳闻，说是协助咱们勘探矿源，其实就是各种盗墓抢掠国宝，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次居然找上我帮着盗天工墓，也活该是他们倒霉，我本来计划是引他们去光明顶与你们火并，结果呢，你们这个镇墓师团队也是半斤八两，居然让他们跑了，没办法了，我就想尽快引他们大部队进雾隐村，用阴阳两村的陷阱和阵法分化他们的队伍，然后让村民们挨个收拾他们。谁知道你又突然安排碑仆演了一波卧底戏码，非要带他们在黄山附近兜来兜去，就是不去找雾隐村，耽误了我大好的时机。” 这下实在是太出乎曹南无的预料了，只能讪讪道： “这……这谁能想到？主要是您老的长相也太奸滑了，怎么也不会猜到您竟然是雾隐村的族长一缺三。现在咱们话也说开了，误会也解除啦，不如商量商量如何联手对付神咫千鹤吧！” 曹南无大大咧咧坐向一个太师椅，又招呼夏枯雪也坐下，意味深长道： “您本来是一缺三，加上我俩往这一坐，咱们可就是三缺一了，想要组个麻将局还不是手到擒来？” “……” 一缺三没吭声，一直目光复杂地盯着夏枯雪。 夏枯雪没吭声，也没坐下来。 他直直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一些重要的问题。 他虽然看不见，蒙着黑练的双眼却一直盯着一缺三方向。 曹南无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 “哦，我想起来了，咱们在黄山云海扔纸船的时候，你说要来雾隐村找个很重要的人，现在我们既然认识族长了，你客客气气拜托他老人家一句，他肯定能帮你找到的，快来拜见下族长。” 又转头给一缺三解释：“我这同伴患有眼疾，看得不是很清楚，您多见谅！” 两人都没接话，继续沉默着看向对方。 这场无声的对视里，火药味愈来愈浓。 “师叔！” 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夏枯雪。 他竟然叫一缺三师叔。 一缺三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身份。 “你师父还好吧？” “很好。” “遇上下雨天，他的双腿还是疼得厉害吗？” “是的。” “话还是说得很少？” “特别少，最近这些年，几乎没再说过话了。” “这次你下山，是专门来找我的？” “是的。” 一缺三听到了肯定答案，声音有些发颤，紧张问道： “他说了什么？” 夏枯雪再次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一字一字说道： “……清理门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