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借你的幸运，还给你（5） 林弯弯再次陷入了梦境里。 梦境里那个男人像是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她，在她的耳边不断地说：“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一个活了五百年的男人，他为了一己私欲，偷蒙拐骗，那些信任他依赖他的人，被他夺走了最珍贵的东西，他却还死咬着他们的后代不放！” 她不住挣扎，但像陷在了泥沼里，根本无法动弹。 男人在她耳边嘶嘶地笑：“他苟且偷生活了五百年，他就是一个怪物。” 林弯弯猛地惊醒，终于摆脱掉梦里的禁锢。 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亮。 林弯弯正准备重新躺下，就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仔细辨别，好像是陆姜回的声音。 他回来了？ 林弯弯慌忙坐起来，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 “你什么意思，我还是没听明白？什么叫做还不回去了？” 沈清压低了声音说话，可还是林弯弯还是听清了他话语中的不可置信，她在门前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在谈什么大事。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沈清有些急躁传来：“林弯弯总不可能像李东洋那样拒绝你的归还吧？” 林弯弯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没有拒绝。”陆姜回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苦涩，“沈清，你知不知道，人的运气是不可能无穷无尽的？” 沈清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 陆姜回的声音缥缈：“在借走程驰的运气之后，我逢赌必赢，什么好事都落在我的身上，可是今天晚上，我扔骰子。” 他仿佛在说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五百年了，我第一次扔不出六。” “……“ “沈清，程家的好运气，被我耗尽了。” 他想了一夜，这些年他为了避免动用他借来的这些东西，一直压制着自己，甚至闭门不出，也避免与人见面，这样约等于把自己封闭起来，才能不触发他借来的东西。 可是程家的好运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耗尽的？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忍不住苦笑。 或许，遇到林弯弯，就耗尽了他这一生的运气。 已经用完了的东西，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谈何归还？ 沈清说：“你别急，按照这么个规则，好运能用尽，霉运就也能用尽！没准什么时候，他们的霉运就到尽头了。” “我见了弯弯的舅舅，他说，程家每一代倒霉人，都没有一个可以活过二十五岁，弯弯的妈妈在二十五岁的前夕出了意外，我怕……”陆姜回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第一次如此恐惧，比他发现自己身负异能时更甚。 他甚至不敢说出口，如果到时，霉运如果还是不能用尽呢？ 天渐渐有了光亮。 沈清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姜回，他的情绪极少外露，更别提在旁人面前示弱。 他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却发现今天的自己笨口拙舌，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知道你担心弯弯会怪你，可是她不会的，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两个人齐齐转身。 林弯弯站在屋檐下，天色渐渐发白，让两个男人看清了她若有所思的脸。 只听她轻声说：“也许我会呢？” 陆姜回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仿佛所有血色在顷刻间褪尽，他微微颤抖着垂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沈清看着很是不忍，又有些气愤，谁都可以误解陆姜回，但是林弯弯不行啊，难道她不清楚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他已经够惨了，她还要上演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吗？ 他这暴脾气，一时半会忍不下去，刚想开口对着林弯弯狂轰滥炸，就见她自言自语：“我会吗？好的，我不会。” 沈清：“……” 陆姜回猛地抬头，正对上林弯弯的眼睛，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陆姜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她知道他始终在负重前行，日夜被愧疚和不安折磨。 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只有一种选择，信他。 她一步一步走到陆姜回面前，站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我信你，但是陆姜回，什么五百年？什么好运气？我想知道的事情，现在你必须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告诉我！” 天从鱼肚白开始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林弯弯坐在石桌旁，随着身旁的男人陷入他的回忆之中。 他和她讲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讲陆博齐，讲周仓延，讲沈与时，讲李生元，还有，讲她的先祖——程驰。 讲他是如何阴差阳错拿走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讲那个向来好运的少年程驰，在被借走了运气之后，是如何被流民误伤而死。 讲程家每一代都会出现的倒霉人，讲程盈、程原，讲那些明明和她切身相关，却又让她觉得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讲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弯弯，你的家人，会因为倒霉丧命，都是因为我，如果你恨我，那也是应该的。”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林弯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是你故意要借走你七个徒弟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故意害他们的吗？” 陆姜回眉头一皱，下意识答：“当然不是。” 林弯弯眼睛很亮很亮，清澈得不掺杂一点杂质：“那是你想程家数代人都倒霉丧命的吗？” 陆姜回看着林弯弯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弯弯……” 林弯弯问：“都不是，对吧？如果你故意害他们，如果你对这些人的生命不上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活得不安稳。”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软：“其实最痛苦的人是你，我不会怪你的。” 她了解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又凶巴巴的，可是第一次见面出手救她的人是他，看到不平的事情会忍不住拔刀相助的也是他。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处心积虑去害别人？ 她这样信任他，让陆姜回的心脏又酸又软，可是他偏偏是哪个害死她亲人的人。 林弯弯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突然说：“我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在找她了。” 陆姜回缓缓地将脸埋在双手间。 他有点想笑，庆幸的，狂喜的笑。 他担心受怕这么多年，可是除了李东洋和陆茹，谁都没有怪他。沈清，罗有信，卫莞，甚至是最倒霉的她，没有人怪他。 林弯弯佯装生气：“陆姜回，我们之间是欢喜冤家的剧情，不是杀父仇人的剧情！你不要搞得这么苦大仇深的！” 陆姜回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伸手，将人拉到怀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林弯弯，你怎么会那么好？” 林弯弯抠着他衣服的钮扣：“其实我猜到的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是一直有一种感觉，她是已经不在了，所以才没有来找我。” 林弯弯一直不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 事实证明，把她放在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就是程盈所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情。 她也许是想走得远远的，只要她不死，霉运就不会落在下一代身上，可是她没有料到，生命的尽头到得这样快。 林弯弯的心情很古怪，没有想象中疯狂的悲痛欲绝撕心裂肺，虽然有难过，但更多的是遗憾，是悲悯，还有感恩。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她把他的一颗钮扣抠崩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起码她现在终于知道，程盈是爱她的。只是她和陆姜回一样，没有躲过命运的捉弄。 陆姜回长叹一声，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两个人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林弯弯开始觉得，这个姿势这个场景实在是有点苦情，苦得让她觉得下一秒不痛哭流涕都对不起这个气氛。 可是，她不想哭。 程盈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生命的剧本写得苦不堪言，太对不起为自己好的人了。 “所以……”林弯弯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生涩，“你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五百年。” 陆姜回认真地点点头。 林弯弯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你好老哦。难怪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代沟。” 陆姜回：“……” 好的。她果然嫌他老。 林弯弯轻轻推开他，问出了那个问题：“所以……和程家的每一个人一样，我也会活不过25岁？”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她在冬天出生，离她25岁生日，还有三个月。 也就是说，她可能活不到来年的春天。 她看过无数的狗血剧本，但最虐的原来是生活本身。 陆姜回压抑着情绪，对她坦白：“程家的运气不知为何被我消耗完了，我试过将运气还给你，但还不上了。” 林弯弯很乖地点点头，这副样子看得陆姜回肝颤：“弯弯，我发过誓，我会让你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我会想到办法的！” 林弯弯的目光清亮，她看着陆姜回，一瞬不瞬。 她一点都不怕死，因为她早就想过，如果自己这么倒霉下去，总有一天会倒霉死的。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挂掉，难免会提心吊胆，但也有好的方面。 比如，既然生命有了死线，那她要在死掉之前，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她忽然推开陆姜回，掏出手机就打开备忘录就要打字：“不行不行，我要列个遗愿清单。” 陆姜回：“……” 不是说了他会想办法的吗？她当他说着玩的吗？！ 陆姜回：“写什么遗愿清单？你要长命百岁的，这些事情有一辈子可以做，你急什么？” 林弯弯没有理会他，她开始想，她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火光电石间，脑海里刷过许多她从前想做做不到的事情：当女主角，当影后，赚很多钱养顾叔，让顾意能和别人正常交流…… 现在呢？ 纠缠着她不放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林弯弯抬起头，眼睛晶亮地看着陆姜回，她的目光太过炙热，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林弯弯拉住了他的手：“我有一件非常非常想做的事情！” 天已经大亮，柔和的日光照在林弯弯脸上，让陆姜回心跳怦然。 他低头看她牵着他的那只手，刚好纠缠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难道，她的愿望是……嫁给他？ 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陆姜回：“我愿意！” 林弯弯：“我要去李东洋身边做卧底，想办法把大侠救出来！” 气氛有片刻的诡异。 林弯弯：“你愿意什么？” 陆姜回：“……” 好的，是他想多了。 等等，她刚刚说她要做什么？ 陆姜回的脸色瞬间沉沉如水，要他把她送到那个魔鬼身边去？ 他咬着牙：“你想都别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