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借你的幸运，还给你（4） 陆姜回和卫莞走出机场的时候，景川忽然变了天，下起了倾盆大雨。 卫莞看了一眼不声不响出着神的陆姜回，叹了口气。 罗有信不愧是是港海的地头蛇，凭借着多年来的关系网，很快查出了线索。得到消息之后，他们连夜去了港海。 出发的时候是凌晨，沈清还在劝他：“你没有必要亲自去，难不成你还信不过卫莞？” 陆姜回定定地看着沈清：“我必须自己确认，沈清，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必须亲自确认。” 亲自确认过是对的人，他才能够放心地将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还回去。 更何况，如今那个人，是林弯弯。 他们去了港海，找到了程盈的哥哥程原。 程原过得穷困潦倒，凭着救济金过日子，他坐在破破烂烂的小屋里，拿了卫莞递过去的一小叠现金，这才开口说话。 一开口，就有些石破天惊：“程盈？早死了。” 卫莞吓了一跳：“死了？那她的丈夫呢？” “丈夫？”程原阴恻恻地笑了笑，“她根本没有结过婚。” 程原手里拿着程盈和卫莞母亲的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突然开口：“可是我知道她有一个孩子。” “你知道？”陆姜回一进屋就没有说话，此刻他开了口，只觉得声音沙哑。 程原却仿若未闻。 “我们家可能是受了诅咒，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倒了血霉，上一代是我叔叔，出门一个不留神，被铅球砸了，就一颗球，砸中脑袋，就这么没了。” “他死了之后，突然就轮到程盈。”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继续说：“在我叔叔去世那天，她就开始倒霉，喝水都能差点呛死，后来她倒霉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不开心，越不开心就越倒霉。” 程原抬起头看了看卫莞和陆姜回，冷笑一声：“到后来，她的倒霉开始拖累家人，我父母……呵，总之，她后来就跑了，说是不想拖累我，可是我已经被她拖累了。” 程原伸出自己的脚。 屋里昏暗，加上程原一直坐着，此刻他把身体展开，陆姜回和卫莞才看到他其中一条裤腿，空荡荡的。 卫莞不忍地撇开目光。 程原看见了，有些扭曲地笑了：“怎么，怕啊？我这样还算轻的，我父母说过那些受了诅咒的人，可比我惨多了。” 陆姜回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他太清楚他们根本不是受了什么诅咒，他们的运气，是被他借走的。 程家这么多代人，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被借走富贵的周家即使一穷二白，可是起码平安顺遂；被借走勇气的沈家即使活得小心翼翼，却无大灾大祸，只有程家，失了运气之后，一蹶不振。 程原的嘴角很快耷拉下去，他继续说：“程盈走后一年，给我打了电话，说她有了孩子，问她孩子父亲是谁，她说不知道……” 陆姜回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问：“孩子叫什么？在哪里，你知道吗？” 程原默了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骤然红了，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她跟我说，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特别喜欢林这个姓吗？生她那天晚上，是上弦月，弯弯的样子特别好看，孩子就叫林弯弯吧。” 陆姜回猛地收紧了拳头，是她！果然是她！ 即便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可是听到罗有信亲口确认后，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复杂情绪。 是庆幸，还有恐慌。 卫莞却高兴起来，不住追问：“那后来呢？” 程原说：“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想拖累孩子，就把孩子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回来了。” 卫莞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程原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回来的路上，她坐的车出了事故，一车人都平安无事，只有她……” 程原使劲地抹了抹眼睛：“总之，人不在了。” 空气一下子就变得稀薄起来，陆姜回觉得自己几乎难以呼吸。 他没有办法再待下去，疾步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程原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程原努力往陆姜回的方向挪了挪，“我知道你们认识她，那个孩子，她是不是……也很倒霉？” 程原的声音沉痛：“你们告诉她，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就让这一切终止在她这一代，因为我们家族倒霉的人，都活不过25岁，只要熬到25岁……” “不。”陆姜回突然开口，打断了程原，“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就站在门边，门内是一室昏暗和不堪，门外是一地阳光，他没有回头，可是声音坚定。 “因为她会结婚生子，长命百岁，平安顺遂。”他像是在对自己起誓，“她一定会。” 因为他要把他亏欠的，全部都还给她，用他的一生，用他的全部。 他做了决定，可是随着他搭上回景川的飞机，离景川越近，离林弯弯越近，他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不安。 他给了罗有信一笔钱，让他帮衬着程原。可这些远远不够，他欠程家的，早已经超过了他当初借走的那一份好运气。 一路上卫莞都不敢和他搭话，从机场出来，她叫了车，连夜回到不知处。. 又是一个寂静无声的凌晨。 卫莞没有劝他，一边在心里嘟囔着这个男人也太苦了，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 陆姜回站在院落中央。 不知处和他前一天离开时一样，仿佛没有丝毫改变，可是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同。 在树上的露珠落在他肩膀上的同时，他抬起脚步，往林弯弯房间里走去。 林弯弯的房间落了锁，但窗开了条缝。 陆姜回推开窗，轻轻一跃，跳了进去。 林弯弯仿佛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额头上微微渗着汗珠，月光打在脸上，脸色被照得有些苍白。 “弯弯。”陆姜回轻声唤了一句，随后握住了她在睡梦中仍旧拳头紧握的手。 仿佛是有了感应，她的手缓缓地松开，任由他握着。 看，她在睡梦中仍旧无条件地信任他。 “我去见了你舅舅和妈妈。” 后来他去了程盈安葬的地方，在她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像是要把他一生的歉意都说尽。 他的心情那样沉重，可是在看到林弯弯后，又烟消云散。 “你也许会恨我，可是我会守诺言的，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人生。” 他俯下身，亲吻林弯弯的额头。 “弯弯，借你的幸运，还给你。” 满室寂静，月光缓缓流淌。 而数秒后，陆姜回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劲，太安静了。 每一次，无论他是借是还，他周遭的环境都会起变化，或浩大或微小，但变化一定会有，可是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一切都毫无变化。 他甚至不能感觉到往常被抽离的微痛感。 不可置信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他颤抖着又试了一次。 “幸运还你！”“还你！” 回应他的，只有林弯弯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数个春秋，他才缓缓站起来。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过这一种…… 他欠林弯弯的幸运，还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