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倒了?"司无正踢了踢地上的人,无趣地走回清未身边,"叫人把他抬走吧。" 裴之远闻言,推开门叫了几个小太监进屋。 "你们几个听着,张公公是天气热中暑气晕倒的。"此时司无正已经将纸人收回袖中,"若是哪个出去说漏了嘴,让别人知道张公公不是因为中暑晕倒的,那就是不要命了!" 大理寺出来的,就算不会断案,也会恐吓,今日清未总算是见识到了,也颇为理解为何城中老百姓对待大理寺官员的态度如此之差。简直就是活该。但有时这样的态度对待一部分人的确有效用,几个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连拖带拽地带走了张公公,天下白瞅准时机跟出去,站在偏殿的门槛上仰起头叫:"咯咯哒!"好像在赶人走的事情上它也出了一份力似的。 倒是纸人站在屋内一动不动,清未走过去碰它的手臂,它还缩了缩手。 "这是……在生气?"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生气我们出宫的时候没有带上它?" "不过是个纸人。"司无正哪里有清未的顾虑,抬手就把纸人扯到身边,二话不说,竟给直接揉成了可以塞进衣袖的纸片,"哪里有什么想法?" 裴之远看得咋舌,也惊叹于司无正的举动,要知道纸人可是老门房亲自留下的,那日这个纸人还将双生鬼束缚得动弹不得,可这样厉害的纸人在司无正面前竟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足以判断出司无正本身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许死而复生的"龙脉"天生与众不同。 不过这些事都只是小插曲,午后有太监来通报,说是皇上请他们前往德妃娘娘的寝殿一叙,态度颇为诚惶诚恐,显然张公公提前说了些什么。 司无正有心试探:"你们张公公呢?" "张公公……张公公身子不适,实在是无法伺候二位大人。"小太监吓得满头是汗,"不过他老人家吩咐过我,说您二位是皇上专门请来的,不可怠慢,要我好生伺候着。" 正说着,远处扭来个花枝招展的宫女,人还没到跟前,话就飘了过来:"要伺候也是我伺候!" 第五十七章 井妖(17) 这么说话的还能是谁?一听就是附身在宫女身上的荀大义。 前来接他们的小太监面色僵了片刻,搞不清楚宫女和司无正他们的关系,眼瞧着似乎不单单是个下人,就默不作声地让到一边,没多嘴。 荀大义耀武扬威地凑到清未身前,殷勤地拿袖子扇风:"公子,热吗?" 清未憋笑憋得难受,绕到司无正身边轻咳:"你跟着就行了,不需要伺候。" "那多不好……"荀大义讪讪地缩回手,杵在裴之远身侧时不时地拿眼睛瞥他,但这样的目光实在引人遐想,倒像是小宫女对清未有意思似的,司无正第一个看不下去。 "再看,就像对待纸人那样对待你。"司无正悄声威胁,"把你一个人留在皇宫里。" 荀大义大惊:"那我岂不是只能做女人了?"言罢,慌慌张张地躲在裴之远身后,再也不敢造次。 如此一来去德妃娘娘寝宫的路上很是安稳,他们也没再遇见其他人,宫城里的太监宫女大都行色匆匆,若是遥遥看见,眨眼间也不见了。 倒是天气原因,竟有微弱的蝉鸣从不知道那座宫殿里飘出来。 "唉,又到夏天了。"带路的小太监兀自感慨。 清未竖起耳朵听,蝉声是他感知夏天为数不多的方式之一,司无正也闲下来听。 宫中岁月悠长,他们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小道上,心中图生悲凉之感,这条路通向荣华富贵,也通向孤独寂寞,来还是去都没有回头路,走错一步就是一辈子的事,奈何路上的人进多出少,就算真的要出来,也赔上太多,甚至于身家性命。 "二位大人,就是这儿了。"小太监终于停下脚步,推开斑驳的门。 门上的红漆掉了大半,宫殿早已无昔日德妃还在时的风光,且火灾过后就一直荒废,他们踏进门,入眼皆是断垣残壁,连座完整的房子都找不到。 清未对司无正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所以不甚放心地偷瞄,见司无正神情还算正常才勉勉qiángqiáng安心,而那个小太监显然因为之前有人死在这里,心生畏惧,每走一步都要四处打量,偶尔踩到草枝还会小声惊叫。 "皇上呢?"司无正在院中的古井边站定,气定神闲地往井中望。 小太监在院子中转悠了一圈,急得满头是汗:"皇上该在这儿啊!" 司无正闻言笑了笑,撩起衣摆坐在井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当差的?" "回大人的话,奴才刚进宫两个月。" 怪不得,进宫两个月的新人好骗,所以张公公才把这份苦差事jiāo给他。 "那就别找了,皇上不可能亲自来这儿的。"司无正抬手把小太监招到身边,"你被骗了,人家都嫌弃这宫里闹鬼不敢来,也是怕和前几天的小太监一样,被鬼弄死在井边。" 一番话说得人心惊胆战,小太监更是听得两股战战,望着黑黝黝的井口吓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走吧。"司无正推了他一把,"这里没你的事儿了,真撞了鬼多你一个还碍事。" 小太监听了这话,感激得差点落下泪来,跪在司无正脚边感恩戴德,然后缩着脖子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清未难得见司无正这般好心,不免疑惑:"放人走不像是你的作风。" "你以为我会如何?"司无正转头对着他笑,"故意吓唬他,装神弄鬼把人赶走?" 清未被猜中了心思,略有些难堪,抱着天下白绕到井的另一侧转移话题:"可有什么发现?" "尚未。"司无正叹了口气,把纸人从衣袖里放出来,"大白天能有什么事儿?" 纸人飘飘悠悠落在井边,并未变大。 "怪了。"司无正拿指尖戳了戳它的头,纸人不情不愿地化成人形,悬浮在半空中不动了。 清未说:"我觉得它还在为我们抛下它出宫生气。"话音刚落,纸人就飘到他身后,委屈巴巴地点头。 那张惨白的脸上带着生硬的笑意,但纸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被抛弃的委屈感,连司无正都被感染,实在说不出调侃的话,gān脆低头继续观察起古井。这井已经快gān涸了,深邃的井道里折she出零星的日光,水生的杂草依附着井壁,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就开始生长,如今已经蔓延到了井中最后一点水中。 司无正往井里扔了颗小石子,清脆的入水声回dàng在荒芜的院子中,清未也弯腰,但他看的却不是井底,而是井边gān涸的血迹,那是前两日死在院中的小太监留下的。 按照张公公先前的描述,小太监是头朝下趴在井边死去的,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人,进来寻找的老太监们也没有随意挪动尸体,而是大呼小叫地吸引来了护卫,所以现在井口是什么模样,那日小太监被搬走的时候就该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