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会 努力成为一个好夫君 几乎同时,宋云锦便醒过神来,可帕子已经凑到他嘴角,她只好硬着头皮擦干净,再佯装淡定的收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幸好端着热茶来的小厮及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道:“一会儿天黑了,城中有灯会,二位可去看看。” 宋云锦兴致缺缺,左右不过是点几盏样子俏皮的灯笼罢了,没什么意思。 可旁边的箫澈显然动心,紧张的攥着衣襟,时不时瞥她两眼等待发话。 宋云锦心软的一塌糊涂,立马答应,没有二话。 …… 北境不比江南,没那么多规矩约束,该热闹时便放肆快活,是个极乐之地。 伊始,箫澈还惦记着侯府的人有没有发现他们偷溜出来,可一到街上便被喧闹的景象迷了眼,哪还管其他的,一头扎进人群去了。 宋云锦在侧,偶尔插几句话,多数时间是在静静地看他。 此生的箫澈尚且年幼,还不懂得掩藏情绪,看到新鲜事物,开心的不得了。 这还是宋云锦头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纯净轻松的神态,竟有种不切实的感受。 “大人,街巷人多拥挤,不如择一高处观赏灯火,您觉得如何?”箫澈见她情绪低落,以为是因吵闹而觉烦闷,故问。 宋云锦颔首,由他带路,直到被夜里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才惊觉他竟将自己带到了高楼。 箫澈付过银子,悉心关了几扇风口的窗子,道:“小生方才听卖灯笼的阿婆说,在这儿赏灯景致最好,还有各种点心吃。” 宋云锦凑到栏杆边远眺,笼光像条火舌燎过街巷,百姓穿梭其中,美不胜收。 身后小厮们接踵而至,送来各式各样的点心,宋云锦只愣了一瞬便明白,原来箫澈将她的那句气话记在了心里,从方才就顾着给她塞糕点。 感动是感动,只是…… 宋云锦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哭笑不得:“小郎君莫要站着,来坐。” 箫澈答应落座,心里却嘀咕,难道这些还不合她胃口么。 聪明如宋云锦,怎会不知晓他想法,于是从善如流道:“我虽喜欢糕点,但按郎君这个喂法儿,恐怕我今晚就要撑死了。” 箫澈不好意思地垂眸,他感恩皇女出手相助,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听兄长说,若想讨女子欢心,便送对方想要的东西。可有些道理听着简单做起来难,他又笨,明明处处小心仔细,结果还是搞砸了。 宋云锦歪歪脑袋,白净的小脸送到他眼前,天真懵懂地问:“郎君是真傻还是装傻?” “嗯?”箫澈不懂。 宋云锦起身伸了个懒腰,背靠万千笼火,红白长衫衬得她娇艳欲滴,连嗔责都像撒娇。 “今日我特地找借口骗郎君出来同游,又故意模仿穿着,体己话说了一堆,早先甚至为了你不惜跟府上客人起冲突……这份心意连路人都能瞧出来,郎君如此聪慧的人,难道不懂?” 箫澈喉头一哽,看着她坦率炙热的目光,突然有些束手无措。 见他不答,宋云锦更加委屈:“现在我欢喜箫小郎君的事人尽皆知,你若无意,便早早拒绝我……我……也好叫我死心!” 宋云锦说完扭头要跑,突然被扯住衣袖,那力道大的吓人,将她拽的踉跄两步,直接摔进箫澈怀里。 “我没有这个意思。”箫澈嗫嚅道,松手慢慢后退,目光闪烁,也不知在害羞什么。 宋云锦才不顾,手撑在软塌上,这姿势稀里糊涂将箫澈堵在角落里,密不透风。 她兴奋地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箫澈默然。成亲意味着二人生同衾死同穴,福难一体。皇女若嫁给他,恐怕会受自己身世所累,但此时此景,他再犹豫下去…… 像下定决心般,箫澈终于肯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硬着头皮道:“若,若大人不嫌弃,小生愿意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夫君。” “夫君”这个词烫的两人手脚蜷缩,齐刷刷地背过身去,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余光却忍不住互相瞥。 到底还是宋云锦先开口:“那……那就说好了。” “嗯。” “谁耍赖谁是小狗!” “嗯。” 又是一阵大笑,两人心中的巨石齐齐落下,先前的尴尬随之消失殆尽。 宋云锦向他伸手,甜甜道:“那便回去罢。” 这就要走? 箫澈立刻喊来小厮将糕点包好,还振振有词:“仔细些,都是大人爱吃的。” 宋云锦:“……” …… 侯府酒席的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了新人,从白日到夜晚灯火通明,前院始终热闹不休,而后院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 小黄狗摇着尾巴在空荡的院中“巡逻”,突然被墙上跳落的少年吓得蹿进角落,然后被人捞起来,它察觉到主人怀抱的温暖,便大胆地探出头查看。 少年着白衣,袖口镶了一圈红,身长玉立,气度不凡。 他落地后立刻转身,冲那个相同装扮的少女伸出手,低声哄:“别怕,我会接住你。” 少女摇头,向他示意退开,双手一撑,稳稳落地,姿势漂亮。 “郎君小瞧我了。”宋云锦得意地挑眉。 箫澈无奈,将落在她肩头的花瓣拂去。 遥遥望去,清冷月光下,男俊女悄,好一对璧人。 呸!什么狗屁璧人! 老侯爷气得发抖,他说怎么到处找不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原是被男子骗走了。 那臭小子竟然还敢触碰皇女,月黑风高,男未婚女未嫁,成何体统! “给本侯松手!”宋译暴跳如雷,怒吼一声,小黄狗被吓得一个哆嗦,挣开他的怀跑了。 宋云锦看清来者,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撒娇道:“阿爹,您在这儿作甚。” “来瞧瞧你是否还记得回府的路。”宋译冷哼,恨不得用眼神在箫澈身上凿出个洞。 宋云锦夹在两人之中,尴尬万分。 侯爷老来得女,夫人又去世的早,一直娇惯着养她,如此费尽心血呵护的花儿轻易要被人摘去,论谁都无法轻易过去这坎儿。 箫澈十分理解,于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侯爷莫要生气,今日乃是小生不识规矩,万没有下次了。” 哼。知错就改,态度诚恳,孺子可教也。 宋译对这个未来夫婿又多了几分赞许,但脸上依旧紧绷着,末了也没给他几分好颜色瞧,敷衍地摆手让人退下了。 宋云锦见状,刚想开溜,突然听得背后阴沉的声音:“站住!” 她的腿脚登时僵住,苦哈哈地问:“父亲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宋译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道:“随我来。” …… 上一辈子宋云锦也算历经磨难,重来一世,本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但看见父亲拿起戒尺的瞬间,她膝盖反射般的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喊:“女儿知错了,哇——请您看在我早就过世的阿娘的份上,就饶了女儿这一回吧——” 只见老侯爷挪开戒尺,拿出被挡着的木盒,顺便擦了擦灰尘,一脸嫌弃地看她:“演够了就快起来,叫下人听了丢我的人。” “哦……” 宋云锦利索地抹干净眼泪,问:“这是什么?” 盒子款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打开时泛着霉味,里头有只剔透的玉镯。 宋译帮她戴上,道:“这是你阿娘去世前留给你的嫁妆。” “阿娘留的?”宋云锦不敢置信地问,她前世出嫁时走的干干净净,并没有见过这物件儿。 宋译表情里露出几分苦涩,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为父还盼着你能在身边多留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这镯子就派上了用场。” 宋云锦一时无话,像小时候那般,趴在他膝头听他说话:“……仿佛昨日你还在院子里放风筝,学诗词,晚上闹着不睡,非要为父哄着才行……一转眼,都长到要出嫁的年纪了。” 老侯爷在沙场出生入死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本事留住自己的夫人,连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君主都要逼着他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个小门小户,以此试探他的衷心。 纵使他千般不想,万般不愿,也无法拿侯府上下数百条人命去抵抗圣旨。 只是万万没想到,宋云锦竟心悦箫府庶子,瞧二人两情相悦,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译道:“箫小郎君虽出身不好,但小小年纪就识大体,说话做事谦卑谨慎,是个可培养的栋梁之才。待你二人成婚之后,为父定会利用朝中人脉帮他谋个一官半职。” 宋云锦尚且停留在悲伤中,有气无力的答应一声,细细品味这番话后突然惊醒,不可思议地问:“父亲这是同意了?” “傻孩子。哪有女儿家上赶着去讨郎君欢心的,为父教你的矜持都忘光了。这下可好,全皇城的人都知你要嫁给箫小郎君,为父岂能不点头。” “父亲教训的是。”宋云锦傻乎乎地乐,看来是真高兴了。 宋译心里五味杂陈,不过随即又想,罢了,孩子大了总要成家,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困在他这个老头身边么。 他苦口婆心道:“你年纪尚小,许多事都不懂,但若是箫小郎君待你不好,或者在萧家受了委屈,尽管告诉父亲,为父决不罢休。” “嗯。”宋云锦鼻头一酸,显些落泪。 父亲为朝廷劳苦一生,本该辞官回乡,得几亩良田,饮茶赏景,安稳度过余生,可年过花甲时还在手持利刃与箫家对峙。 如此清白廉洁的一个人,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斩首于众目睽睽之下。 一切,都是受她这个不孝女所累。 相宜见她自老侯爷那儿回来后便郁郁寡欢,于是悄悄示意两旁伺候的人退下,想让小姐独自冷静一会儿,结果门还没阖上,就听到府里一阵嘈杂。 宋云锦心烦意乱的出来,揪了个过路的侍女问:“何事惊慌?” 那人答:“回主子的话,萧家大夫人从江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