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沈南风刚刚在海外项目的合约上签了字,沈志东铁青着脸色大步跨进来,身后跟着脸色同样难看的梁敬。沈南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电脑屏幕,是半个小时前赵思勤发来的邮件,内容只有一张设计图纸,而此刻躺在邮箱里的这张图纸跟沈氏本月末即将发布的新产品设计如出一辙。“既然赵思勤已经拿到了我们的设计图纸为什么不直接投入生产,如果赶在我们之前上市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更有利吗?为什么反倒要通过邮件的形式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呢?”梁敬忍不住打破室内压抑的沉默。他跟在沈志东身后数十年,擅武术,为人忠厚细心,名义上是沈志东的保镖兼助理,但实际上更是情同手足。“赵思勤这只老狐狸没那么简单,”沈志东揉了揉眉心靠坐在沙发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图纸是他从沈志恒手上拿到的,虽然赵思勤表面上与所有人交好,但是他并没那么容易相信沈志恒,这封邮件里除了一张图纸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说,更像是一种试探。”沈南风将手里的烟点燃,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沈志恒自以为凭借偷出去的设计图纸,便能换得赵思勤的信任同他联手,却忘了赵思勤在商场浮沉多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戒备之心,特别是对于他这种轻易背叛旧主的人。一个人能背弃自己的兄弟与家族,那么还有别的什么人是他不会背叛的呢?这种人只能利用而不得深用。这样的道理赵思勤要比沈南风明白得多。况且,沈志恒姓沈,赵思勤怎么能确定这不是沈志恒联手沈志东为自己设的一个局呢?一旦中间出了纰漏,他便大有可能满盘皆输。沈氏成立多年,盘根错节树老根深,他只可谨慎合作尚且不能贸然对付。让沈志东忧心的是,他没有想到,这明明是自己无比看重的亲兄弟,可他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天,会想要联手外人去击垮自己。“赵思勤之所以发邮件过来完全是出于一种对他来说稳妥的考虑。“对于他而言,如果这真的是二叔背叛而出卖的图纸,他故意让我们知道他手中的图纸,就为他赢取了一个可以跟我们谈条件的机会,或许是想要沈氏手上的一个项目,或者是别的合作,又或者是一笔资金。“他笃定,沈氏为了顾全大局,肯定会在合理的范围内做出适当的让步,总而言之会比他与沈志恒联手筹谋的风险小得多。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借机挑起我们与二叔之间的内讧。“但如果,这是我们与二叔联手故意设给他的局,他把图纸反发给我们而并非投入生产会让我们觉得他已经识破,从而计划中止。”沈南风一点一点将情况捋清,剖析之后将结果呈于台面。梁敬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我们现在并没有掌握到沈先生出卖公司图纸的直接证据,如果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逼急了他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梁叔,你送爸回去休息吧,这边事情先不要声张,交给我处理。除此之外,多留意爸的安全。”沈南风直起身来朝梁敬示意,他双眉微皱,依旧是以往处理正事时威严冷静的样子,看不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沈志东点了点头,和梁敬离开。沈南风单手滑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喜笑颜开的向晚晚勾了勾嘴角,然后拨出去一个号码。“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的身后是靓丽堂皇的万家灯火,而他陷在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里。向晚晚的房间亮着暖橙色的灯光,回家里的时候她总是随爸妈的作息时间睡得早,自然醒得也就特别早。她裹着薄薄的被子跳过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天还没有大亮,外面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夜的雨,秋季的风挟带着些凉意透过窗吹得她一个激灵,楼下正有早起的行人经过。关了窗户躺回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掰着手指头数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沈南风。自从上次那场失败的约会之后,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虽然谢宜已经安慰过她,但是沈南风却一直没有解释,明明是他将自己正牌未婚妻抛在路边转身上了另一个女人的车……每次想到这里向晚晚就忍不住怄气。所以她耐着性子没有再去找沈南风,偏偏沈南风那个清冷的性子,永远也学不会主动。有时候向晚晚也会想着,就像谢宜说的,沈南风那个臭脾气这辈子也就幸亏遇上自己了,不然指不定要孤独终老呢。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犹犹豫豫地拨通电话。“晚晚?”大概还在睡觉,沈南风以往清冷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有些朦胧的沙哑,反倒给他添上了几分烟火气息。向晚晚忽然觉得心下一暖,好像他就躺在她面前一样:“南风,你还在睡觉吗?”“嗯。”“我想你。”向晚晚第一次将这么直白的话说出口,刚刚说完就不好意思地直接挂断电话。饶是没有人在看,她还是觉得自己脸颊已经烧得通红。而那边被挂断电话的沈南风,几乎在那么一瞬间便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他并不擅长情感的表达,也没有跟女孩子交往的经验,每一次向晚晚要他说喜欢她的时候他都说不出口。爱情这东西不像复杂的函数,又不同于概念清晰的名词,他并不能确定什么样的感觉才算是爱情。因为自己也不懂,所以才会开不了口。但他清楚的是,向晚晚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同于别的任何人的存在。那天因为调查二叔的事情,他不得不爽了与向晚晚的约。在跟赵佳晴离开之前,向晚晚那一句“我可以无理取闹吗沈南风”搅得他一整天心神不宁。他自认从来不是能被感情左右的人,可是偏偏向晚晚成了例外,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想要去跟她讲清楚,想让她知道他时时刻刻的动向,而不是胡思乱想。可他也清楚,眼下二叔的事情还没有拿下来,她参与越多越有可能被二叔所利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冷风的缘故,向晚晚觉得鼻子有些堵,整个人也懒洋洋不停地犯困。周一一大早回到学校,她刚刚推开宿舍大门就看到兴高采烈的谢宜激动得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般朝她扑过来。她有气无力地抬手拍了拍谢宜的脑袋:“小谢子,冷静点,见者有份,你五百万的大奖得分我一半!”“你们家沈南风没给你喂饱穿暖啊,怎么就掉钱眼里了呢?”谢宜指着向晚晚的脑门,“你不知道吗?赵佳晴给自己的新电影做宣传,今天会来咱们学校!我就要见到我女神了,要牵手要亲亲要爱的抱抱!”向晚晚没什么精神。她看了谢宜一眼:“孩子,你快照照镜子,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妹子啊,为什么要对同是妹子的妹子表现出那么浓烈的爱意?你那个小洋男朋友都不会打你的吗?”谢宜不跟她计较,一脚踢过来一双球鞋:“快换鞋,姐带你穿越茫茫人海去见女神!”向晚晚实在懒得动,刚打完哈欠又一个喷嚏上来:“我对你女神没兴趣,搞不好以后还是我情敌呢——阿嚏!”十有八九是昨天早上迎风感慨把自己折腾感冒了,向晚晚顺手抓了一把抽纸就势躺在了床上不肯再动。“别睡啊,你看你都感冒了,快跟我出去出出汗完了顺便去买点药。”谢宜发挥力量优势一把将晚晚从床上拖起来。拥挤的会场足以证明赵佳晴如今飞速上涨的人气,向晚晚觉得自己算是见到了谢宜成千上万的同类,连人影子都还没有见到的时候,这些狂热的粉丝已经开始自嗨,简直比见到亲生父母还激动。但是她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跟着他们一起蹦跶,鼻子堵得厉害,被嘈杂的人群这么一闹就更想睡觉了。就在她计划着偷偷溜回去的时候,人群一阵骚动,远远地看见赵佳晴正往舞台中央走去。考虑到众多的粉丝已经超出大礼堂的承受范围,活动方选择在学校广场上搭建露天舞台。而在通向舞台的小道转角处,隔着稀稀疏疏的低矮树木,她分明看到松开赵佳晴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呢。她不太有心思去计较,因为经过人群的这一折腾,她更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开。正在欢呼的谢宜被向晚晚拽住袖子,这才察觉到向晚晚不正常的脸色,本来以为向晚晚是因为上次沈南风和赵佳晴的事情不快才不肯过来,现在看来她是真的不舒服。顾不上看女神了,谢宜带着向晚晚从人群中退出来,碰上正和学生会的同学一起搬活动器材的易清行。谢宜伸手朝他招呼:“清行,晚晚好像生病了。”向晚晚却还要逞强。其实她是担心万一沈南风真的是和赵佳晴一起来的,如果看到自己和易清行在一起肯定又得打翻醋坛子。本来因为赵佳晴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一点点介意,不想再多一个易清行掺和进来。谢宜自然没有想那么多。沈南风大多数时间都在除了学校以外的地方到处忙,但易清行还要顾及学生会的琐事,因此留在学校的时间要多些。这种情况下找易清行一起带晚晚去医院显然要比打电话通知沈南风要更有效率一点。事实上确实如此。易清行过来看了看大致情况,从同学那里借来外套将向晚晚裹住,带着向晚晚就往医务室方向走。不巧的是沈南风不知道从哪里过来,刚好撞上易清行帮向晚晚披上外套。随着沈南风脸色的变化,四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坠入冰点。向晚晚吸着鼻涕想要解释,一开口却是一个喷嚏,嗓子也干巴巴的:“你今天怎么来学校了,我……”“接你回家。”沈南风看上去没有一点耐心,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向晚晚乖乖地闭上嘴。谢宜开始跟沈南风解释:“易清行是我叫来的,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你不是经常不在学校嘛,很明显叫易清行更方便点。”“我知道了。”沈南风一把扯下披在向晚晚身上的外套还给易清行,摸了摸晚晚的额头:“你发烧了。”然后,他一把将她抱起来,两三步之后又回头交代谢宜:“晚晚下午有一节课,记得帮她请假。”“我吃点退烧药就行。”向晚晚没有力气挣扎,哑着嗓子恹恹地说。“发烧的时候还是去看下医生,不要随随便便吃退烧药。”将她放在车里,倒没了刚才的冰冷,他反常地柔了声音。“我自己就是医生。”向晚晚扯出笑。沈南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没说什么好话吧。向晚晚也没有听到后边他说了什么,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之后,被手背上的刺痛扰醒,她下意识地缩手,却被人一把按住。“别动。”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有沙哑慵懒的声音传入耳朵:“晚晚,搬过来住吧。”她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翻了个身看了看沈南风哼唧一声:“嗯?”“我说,晚晚,你从学校里搬出来跟我一起住吧。”他的声音沉沉的,听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向晚晚以为他在介意今天易清行送她去医务室的事情,主动开口老实交代:“可能是我自己昨天早上吹了风感冒,谢宜也是担心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确实实是我们凑巧碰见易清……”“我已经让梁叔去学校帮你搬东西了。”向晚晚闭上了嘴巴假装要睡觉。沈南风看着向晚晚有些泛红的手背,脑海里还是沈志恒阴沉的笑容,他自认从来都是合法的商人,即便与沈志恒展开较量,也完全不必忧心他的威胁。但若是沈志恒狗急跳墙……他望着眼前沉沉睡去的向晚晚,面色沾染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