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空山

【笨蛋美人VS落魄公子】 礼部侍中府上的二小姐柳韶声,不受人喜欢,自认为恶毒又刻薄。 但因为卑怯胆小,她心里的坏主意有,却没一件真正实现过。 这样一个讨嫌又失败的人,却做成过一件大事。 ——她窝藏了朝廷钦犯齐朔。 把他当作金丝雀,偷偷养在外边。 后来,天下大乱。 韶声顾不上她的丝雀了。 再后来,故人重逢。 丝雀已是逐鹿天下的苍鹰。 主人则变成了阶下囚。 “一别经年,小姐可还记得故人?” “昔日种种,正如昨日种种。我却记忆犹新。” 韶声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在目不能及的上方,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仿佛鹰的双眸,闪着幽微的光。 ——齐朔正看向他的猎物。

第五十章
韶声将手搭在齐朔肩上。
闭上眼,缓慢地将嘴唇送到他面前。
她从未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竟如此之长。眼睛闭了许久,可嘴总也碰不到实处。
直到一阵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
韶声更不敢睁眼了。
只知顺着这种触感,小心翼翼地亲回去。
一啄即放。
仿佛蜻蜓扑扇着翅膀,刚沾到水面,就要扑扇着飞高了。
“好了,我亲了。”韶声移开脸说。
她只是扭转了正脸,但红通通的耳根,全都露出来了。
齐朔伸手,轻轻捏了捏:“谢谢小姐。”
“你是不是……在为齐家的事情伤心。是不是因为齐家……所以才自立……好向旧主复仇?”韶声却没空理会他的动作。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每当齐朔这样装腔作势地说话,都是故意在遮掩些什么。比如,他现在心里似乎很不痛快。
所以,才先问出了这个她纠结许久,观察许久,但最想知道的问题。
“声声小姐,旁人若是对真真说出“旧主”二字,可是要杀头的。小姐虽然是小姐,但以后也不许说了哦。”齐朔又捏了捏韶声的耳垂,好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你别这样……伤心的事情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或者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可以走。别……装成这个样子来遮掩。憋着不好。”韶声不想他再插科打诨。
齐朔手上的动作一顿。
“好,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他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说话的声音。
“我于北地起势,同齐家,同南朝的皇帝,全无关。不过是顺势而为。”
“齐家还在时,与柳家也并无多少区别。”
“你现在全知道了。”
韶声只好答:“知道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说,他是不是为齐家的事情伤心了。她在心中默默想。
“好了,不要想太多。你接下来该想的,是与我成婚的事情。”
“我险些忘了,柳二姑娘与人订过婚。对这些应当已经驾轻就熟,很有经验了。”齐朔最后说。
柳大爷柳执离开澄阳后。
元宝同何泽生,确实按着齐朔的吩咐,筹备起将军与柳家的婚事来。
北人皆知,元将军从来独断专行,成亲这种私事,更不会容得外人置喙。
当然也不可能出现,齐朔与韶声话中暗示的,军中同意就顺利,不同意就不顺利的情况。
但还是出现了意外。
这个意外便是柳韶言。
柳大爷同将军辞行之时,她已经昼夜兼程地到了澄阳。应为柳大夫人之托,她还带着韶声的贴身侍婢紫瑛。
柳韶言刚在柳园安顿好,便将紫瑛打发走了。
没过多时,柳大爷从将军官衙回转,便将元应时便是齐朔的消息,告诉了柳二爷并柳韶言。
柳二爷先是同柳大爷一般惶恐,觉得齐朔是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又想起何泽生三请四劝的态度,这应当不至于。
若齐朔欲怪罪柳家,该收拾早收拾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甚至专辟一个园子供自己居住。
惶恐终于化为狂喜:真是有了瞌睡便来枕头!
何泽生早就同他吹过风,说将军有意同柳家联姻。故而,他才会千里迢迢地将女儿接来澄阳。
只等元将军隐庐请贤后,他便会顺水推舟地表明:他柳举士为知己者死。甚至愿将自己饱读诗书,经略满腹,不让须眉并且名满南朝的女儿柳韶言,嫁予将军。
如今骤然得知,将军本就同女儿有旧,他的计划定然会更为顺利。
且说回柳韶言。
她到澄阳没几日,并不与任何人交际,便随父亲柳举一道住了进云仙山下的一间青庐。
齐朔拢共去寻了三回,回回都带着一众谋士,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前两回,柳举都使小童站在门口,将他挡下了。
第三回时,柳举使女儿韶言在院中候着。
这个主意,也是何泽生给他出的。
何泽生想借着帮将军筹备婚事,压元宝一头,好重得将军信重。
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韶言身上。
他少时于旧京游冶,太知道撷音居士柳韶言了,面容清丽绝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简直是名动旧京。他与柳二小姐第一次见面,便是借着撷音居士的请笺,混进柳家的雅集。当年旧京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少年人,都多多少少思慕向往过她。
如此佳人,又与柳举的关系更近。何泽生认为,无论是从英雄逐美的角度,还是从展现将军待士以诚的角度,柳韶言都比柳韶声更合适。
只是没承想,这第三回求贤,将军竟带着柳二姑娘一道。
韶声其实是很不愿再入云仙山的。
拗不过齐朔的强迫。
坐在马车上,她一反常态,闭上眼就睡,不愿往外多看一眼。
直到车停。
“到了,下车。之后便要步行上山了。”齐朔亲自帮韶声掀起车帘。
韶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她根本没睡着。脑子里全是云仙山里的回忆,怎么睡得着。
心里的不满难免有些表露在面上。
也顾不得像往常一样,时时注意着齐朔的脸色了。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被她全抛于脑后了。
面前山景苍翠,远处是晚开的桃林,红粉缀于一片浓绿之中。很美。
“真是大手笔……这么大一片园子,又是谁修的?”韶声就着齐朔的手,从车上下来。
“小姐真奇怪。见到山中美景,不叹野趣夺目,反而问是何人修建?”齐朔笑吟吟。
“步道皆铺设一色的长石,石缝中少有杂草,夹道的林木也都整整齐齐,不占一点人行之处。还有近处的绿树与远处的桃树,每丛栽种皆有数目。如何不是人修的?不仅有人修,还有人常常养护。但应该不是你。这里的树木,有一人围抱之粗,更高可参天,定然种下去有年头了。”韶声说。
“小姐真是观察入微。”
“废话。我在云仙庵里住着的时候,可没见过山中有如此之景。”韶声不禁有些自得。
“那小姐信不信,这是澄阳为柳二先生修的呢?”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我二叔?”
“不曾。只是猜测而已。也不一定猜得对。毕竟,上次我猜柳大先生辞行之事,就猜错了。”
“你为什么猜是他?叔父是京官,几年才回一次澄阳。”
“南朝皇帝不是派他做过平江刺史?且为吏部给事中,也难免要校考平江之事。”
“那不过是暂居。吃住都在驿馆,与这假装野趣的大园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叔父手头不宽,我曾经听说,府中有时还要倒贴些钱银给他,哪有钱造园子?”
“他是言官,倒不需手里有钱,地方诸官,自会讨好。三尺喉舌如青锋利剑,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若不花费大价钱供起来,难保他们不会胡说。”
“真的吗?”韶声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小姐若不信,等下可当面向柳举求证。”齐朔提议。
“那算了,我几月前刚打过他,不想同他说话。”韶声拒绝。
“没关系,我帮你问。我与小姐打个赌。”齐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入韶声手心。
“怎么就只一文钱?”你可是元将军,是北地之主。装什么呢?韶声皱起眉,小声说。
“小赌怡情。如今战乱,各处都要花钱,我作为将军,当然要以身作则,能省则省。”齐朔双手一摊,示意自己不会再掏更多。
韶声想了想,说:“赌就赌,只是我的赌注今日没带在身上,回去了给你。”
“真真相信小姐。小姐可不要耍赖欺负我。”
齐朔竟同意了。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一道阶梯下。阶梯尽头是一扇柴门。
门内的小院里,几间朴拙的木屋错落。
齐朔走在前面,拾级而上,推开柴门。
——柳韶言正亭亭地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焙酒烹茶。
一双纤纤素手,有石青的茶具衬着,更显得白如新葱。
立于身旁侍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韶声曾经的贴身婢女,紫瑛。
见着齐朔,韶言面上并无一丝惊讶。
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来客,便又将目光投向面前将煮沸,咕嘟冒出些小泡泡的茶锅里了。
端庄娴雅,不愧是旧京城时声名极盛的名姝。
“元将军请坐。”她伸手示意齐朔坐在她对面。
毫无起身行礼的意思。
至于跟着齐朔一道进来的韶声,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紫瑛。
“小姐。”她激动地大叫。
全然忘了三小姐之前对她的叮嘱,让她一句话不许说。
齐朔与韶言全都循声看向她。
韶言蹙眉,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紫瑛对这个眼神很熟悉。
她这一路都是跟着三小姐,知道她有事从来不直说,喜欢让下人们猜谜,温温柔柔的表情,变化细微,意味却大不同。若是下人不遂她的心意,明面上她虽不会说什么,但惩罚却一点也不少,有时候甚至做得很隐蔽。紫瑛习惯了韶声有话直说,故而在韶言那里结结实实地吃了几次苦头,才终于有开窍的迹象。
三小姐这个样子,应当是很生气了,留到回头,肯定要狠狠收拾自己的。
不过,紫瑛已无暇顾及韶言的惩罚了。
因为她也看见了齐朔。
——柳二爷与三小姐等待多时的元将军,竟然是韶声小姐养过的元贞公子。
简直是这天下最离奇的事情了!
“是……!”紫瑛不由捂着嘴巴,小声惊呼。
齐朔转过脸,悄悄向着紫瑛露出熟悉至极的温柔笑容。
又将食指放在唇中:“嘘,噤声。”
紫瑛站在韶言背后,闭紧了嘴巴,愣愣地对着他点头。
天啊,这一身青袍的元贞公子,竟然比三小姐更像三小姐,更像位名动天下的美人。
怪不得小姐会被,被他迷惑。
紫瑛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自觉地转到韶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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