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心动,满盘皆你

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失去白一消息的第三年,沈骆迟在大街上“捡”到了饿晕的她。医院里,白一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感激又疑惑:“你……到底是谁啊?” 她不下棋了,她也并不记得他。 沈骆迟知道,白一不下棋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能。 三年前的污蔑不仅让她背负骂名,更严重的是令她患上心理疾病,无法看见棋子。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

Chapter8 天地炮
01
比赛首日的三场对局,白一都顺利赢下,没给对手留和局的空隙,只是颇费了一番周折,与白一以往的棋风不太相似。观众只当是白一久疏赛场、水平下降,压制力不足,但沈骆迟知道,白一的水平,到底还是被限制了。
棋坛的人都知道,盲棋这东西,主要考验的是记忆力,对棋手的水平影响倒不是很大,但白一是个例外——她时刻在提防着棋子的消失。
那种无形又未知的恐惧就像是一个牢笼,将她束住了。她的焦虑症状在吃过药后减轻了许多,但最关键和顽固的内核,似乎仍然没有解决。
没有人会想到,白一其实会看不见中局以后的棋。毕竟这么离谱的事,就算当事人直接说出来都没多少人会信。
白一像是一柄钝剑,虽然不够锋利,但凭借着蛮力,还是能将剑刃刺入敌人的心脏。
第一天的三轮棋过后,赛场的人已然锐减大半。“麒麟杯”的规则是胜者才能进入下一局,输一盘直接出局,和局进入待定区加赛。白一身为话题人物,走到哪儿都不免引得一番议论,其中也不乏没脑子地上前挑衅的。沈骆迟开始还担心她会忍不住发飙,后来却发现她这次脾气收敛得极好,除了会还几句不带脏字的嘴,神色基本没有变化。
吃过晚饭,沈骆迟陪白一在房间里摆局,顺便问道:“今天还好吗?”
“还好吧。”白一盘着腿,落下一步棋,“就那样。”
“有人欺负你吗?”
白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笑起来:“哪里有人欺负得了我呀?”
沈骆迟说:“我看见有人挑衅你了。”
“哦,你说那个啊。”白一很无所谓地打个哈欠,“我不想跟他吵而已,老师从小教导我,要爱护小动物。”
她说得一本正经:“没关系,虽然我妈妈从小教导我要以礼待人,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户口本第二页。”
白一拐着弯骂人的技术炉火纯青,沈骆迟早有见识,听她语气也放心了些,心思重新回到棋盘上,应了一步。
棋局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白一神色如常地继续对弈。
楚河汉界之上,沈骆迟的兵马已经逼近了白一的九宫。九宫是象棋中双方王棋所在的区域,又被称作九宫禁区,影射到现实战争是类似于中军帐一样的地方,也就是双方阵营的核心。一般来说,棋子如果接近了九宫,基本就是中局至残局了。
沈骆迟逼了一步棋,白一对着棋盘发了会儿怔,揉了揉眼。
“又看不见了?”
“嗯。”
“二十六步,”沈骆迟说,“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下不完都没用啊。”白一有些沮丧,“为什么呢?”
“你之前说,心理科的医生说你在下意识逃避对你造成伤害的事往事,所以心理上连带着一起屏蔽了象棋?”
白一起身走到小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药盒里的药拿出来咽了:“嗯。”
“江非寒算一个。”沈骆迟冷静地分析着,“还有什么?”
白一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骆迟轻轻出声:“你妈妈,对不对?”
白一依然沉默,只手指倏地收紧,扣紧了玻璃杯壁。
白一的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会插花、会烘焙、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母亲总是对她说,人活在这世上,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活给自己看的。但是,她应该争取不辜负任何人。
她小时候淘气又聪明,七岁的时候在棋院玩似的下了局棋,根本没怎么认真,国内顶尖的象棋宗师谢鹤就登门拜访,执意要无偿收她为徒。
要知道,在那之前,谢鹤门下根本没有收过女棋手。
不是谢鹤重男轻女,而是在当时真的没有女棋手能达到谢鹤心里的标准。
即使这样,她记得母亲也始终表现得不卑不亢,只是很平静从容地问她:“你自己怎么想呢?”
之后,她进了方圆棋院。
谢鹤年事已高,没过多久就把她托付给了项旭教习。
再然后,就是世人皆知的,白一不出所料地步步登高,光芒万丈。
她知道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但在最辉煌的那段时间,她必须全国各地跑棋赛,忙得脚不沾地,回家的时间也因此少了许多。她不知道母亲开不开心,因为母亲永远笑着,但她想,自己应该成了母亲的骄傲吧。
直到那一天全国赛,她被诬蔑打假赛。
网上的舆论铺天盖地,当年的她太过尖锐,几乎是丧失理智地在自证清白。可是不论她怎么证明,想要中伤她的人都会找到新的杠点。
朋友离开了她,江非寒离开了她,她回到家里,最先挨的还是父亲的一顿骂。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啊!不然为什么不讲别人就讲你?你应该好好反省!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下什么棋!女孩子本本分分读书不行吗?惹是生非!
“现在好了吧!你说!怎么办?”
年少的白一就这么崩溃了。
这时,母亲说:“小一,不要再下棋了。”
她情绪剧烈地反抗:“我凭什么不下棋?错的不是我!我凭什么要放弃下棋?!凭什么?!”
那一晚宁城瓢泼大雨,她摔门离去。
后来白一才知道,彼时母亲已经因为网上那些针对她的言论几天寝食难安,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母亲不过是不想她受伤罢了。
女儿太优秀、太骄傲,也太倔强,而她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快乐,哪怕平凡一些,普通一些。
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白一的离家出走,压断了心力交瘁的母亲心上最后一根弦。
之后过了几天,白一在浑浑噩噩之中被父亲从一间破旅馆的小房间里拉出来狠狠扇了一巴掌,告知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
白一麻木地没有哭。
她哭不出来。
她只是恍惚地想到母亲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小一,不要再下棋了。”
绝望痛苦到哭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的白一,第一次在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看不见棋就好了。
要是看不见棋,她就能名正言顺地不下棋了。
老天似乎听见了她这荒诞的愿望,第二天万众瞩目的棋王争霸赛上,她慌张地发现,自己每下至中盘,就会目睹棋子的消失。
七局、七负、七弃权。
“北极星坠,白一隐退”。
回忆在白一脑海中拉出黏稠的情绪,现实的耳边响起对手不耐烦地敲击木桌的声音。
“轮到你了。”
对手是一名年轻男子,很惹眼地剃了个光头。
白一回过神,回答:“我知道。”
“不是说天才白一下棋很快吗?‘前’棋坛北极星?”对手话里话外带着奚落,“怎么这么慢啊?”
白一没有还嘴。
第二个比赛日,第二局。
白一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响起令她不适的嗡鸣。
眼睛是被蒙住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她在脑内绘出的楚河汉界。一点儿尖锐的刺痛揪住她的神经,似乎连脑内的棋局也看不清楚了。
白一下意识地一只手抓紧了桌板,另一只手按在了眼睛上。
对手仍在催促:“快点儿啊!”
可白一耳中听到的声音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像是卡了带的录音机,全是古怪的噪音。她觉得头痛欲裂,母亲插花的背影在脑海中时隐时现,和模糊的棋局融在一起——
“小一,不要再下棋了。”
不可以。
不可以倒在这里……她必须得下棋!她必须得赢!
“不可以……”白一忽然站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动作太过突兀,原本嘈杂的会场被她惊动,瞬间安静了几十分贝。
白一的手撑着桌板,冷汗从额上渗出来,四周千百双眼睛注视着她。
裁判小心地靠近她:“白棋手……身体不舒服吗?”
白一没说话,只是摇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三年前“坠星事件”时现场的骚动和嘲笑的记忆,涌进脑海,扩散出无尽的钝痛。
她按紧太阳穴,迟疑地报出下一步:“车二平六。”
周遭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随即是对手的大笑和裁判有些发颤的声音——
“您是不是弄错了?现在……黑方的二路,并没有车啊。”
记错了?
白一愣怔着,然后听见对手毫不客气的嘲笑:“没那本事就别装得自己多牛,盲棋一对一还能记错,这就是棋坛北极星?真是有够好笑的。”
白一无暇理会他,只是低下头去,试图更努力地回忆棋面,然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沈骆迟站在赛场围栏外,紧皱着眉。
忽然,他耳边响起一个冰冷讥讽的声音:“你就这么看着一一难受?你这叫喜欢她?”
江非寒戴着口罩,他的眼神落在场中的白一身上,眼里全是焦急和怒意。
他转过头,恨恨地咬牙:“既然是你带她来的,你就该照顾好她!”
沈骆迟神色冷静,默不作声,似乎对江非寒的怒火毫不在意。
见沈骆迟不理睬他,江非寒越发怒不可遏:“去把棋局叫停!让她弃权!这样下去她会出事的!”他抓紧了赛场的护栏,丧失了一贯的温柔从容,“沈骆迟!”
沈骆迟只说了一个字:“不。”
江非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沈骆迟,你……”
“我不会干预她想做的事。”沈骆迟的目光紧盯着白一,眼眶罕见地有点儿发红,“她是个成年人。她的比赛,只有她自己能叫停。”
“她患有PTSD!”
“我知道。”
不会有人比沈骆迟更明白,白一现在有多难受了。
“但她不能永远逃避。”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正是因为三年前的白一在短短一个月里遭受了太多变故,经受了各式各样的重大打击,生活天翻地覆、一塌糊涂,才导致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现在白一能重新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
虽然她整天看起来还是一副懒散逃避的样子,但沈骆迟知道,她对待下棋再认真不过。他只是给了她一个理由,让她能有勇气坐回棋盘边。
决定要不要继续的,是她自己。
而她不想停在这里。
她宁可被折断,也绝不停在这里。
下啊。
白一,下棋啊。
白一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只剩下这两句话。
她猛地把眼罩摘下,睁大双眼看着棋盘。周围人被她的举动吓到,窃窃私语。而她的眼里,木制的棋盘上依然可恨地一片空空荡荡。
看不见。
赛场的棋手们对弈速度不一,结束时间也不同。正常情况下,白一会是较早结束对局的棋手。但这一次突发状况延迟了对局的时间,其他桌的棋手几乎都已经结束了,正陆续离场,偌大的场内,只剩下白一和她的对手仍在对弈。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开口:“裁判。”
“是……是!白棋手有什么事?”
“你们记了谱吧?”白一看向他,一双眼黑白分明,“把谱子给我看看。”
在别人看来,她这要求很奇怪。
既然都已经摘下眼罩了,直接看着棋盘接下去下不就行了,虽说中断盲棋丢脸,但“麒麟杯”本来也不是盲棋比赛,就规则上来说没什么问题。
何必多此一举地要棋谱呢?
沈骆迟站在场边,遥遥地望着白一,手指捏得栏杆都在发颤。
他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接过裁判递上的棋谱记录,强装镇定地浏览着,却连指尖都掐紧了。
或许她连棋谱都看不见了。
江非寒站在他身边,淡淡地讥讽:“你可真忍心啊。”
沈骆迟垂着眼,并不说话。
他只是想起白一前天晚上望着他的眼神。
——“沈骆迟,我想赢。”
——“棋只能靠我自己去下,谁也帮不了我。所以……沈骆迟,不管发生什么,让我自己处理。好不好?”
他怎么能说不好呢。
那个曾经最怕麻烦、最骄傲、最自卑又最任性的小女孩,终于愿意从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出来,跌跌撞撞地面对这些疾风骤雨,终于愿意为自己争一争那个闪闪发光的可能。
是他让她回到这里的,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赛场上的躁动已经越来越明显。白一一身红丝长裙,逆着光娉婷而立,像一枝再美不过的玫瑰。
那些光落在她身上,像极了她曾经的遍体鳞伤,也像极了他与她重逢时,她身上的刺。
恍惚间,白一看见自己的眼前,仿佛母亲正在对她伸出手。耳边,回响起沈骆迟熟悉的声音。
“你可是白一啊。”
质疑、谩骂、非议、诬蔑,都不重要了。
江非寒、观众、裁判,也都不重要了。
白一忽然笑了。
她看见母亲笑得很温柔,像是小学时放学回家她扑进厨房,母亲从香气袅袅的汤锅边低下头,对她微笑。
她说:“小一,你要乖哦。”
眼前的空白忽然变成炫目的亮光,又缓缓地褪去。
纵横的棋盘上,那些棋子忽然如同城市入夜的灯光,次第亮起。她脑海里那片黑暗的疆界,在一瞬间亮如白昼,光芒璀璨。
车、马、炮,象、士,兵、卒,将、帅。
看见了。
赛场安静得很诡异,白一的眼里慢慢地落下泪来。两分钟以后,她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扣起了一个棋子,重重落下。
“嗒!”
满场皆惊。
白一颤着唇咬出一个字,像是要把舌尖的血都搅进去那样,仔细又凶狠。
战场上被束缚的骏马,忽然挣脱所有的桎梏,迈开铁蹄,横冲直撞地冲向了敌方的九宫。
“将。”
记忆里的母亲给她把果盘放在桌边,揉揉她的头发。
——“不要太拼命了啊,小一。”
楚河汉界之上,黑方的攻势骤然收紧。白一的棋像是一柄利刃,裹挟着疾风,倏地切上了红方主帅的咽喉。
一击毙命。
滔天的气势如海潮一般扩散开去,赛场鸦雀无声。
那是只属于白一的,神来一笔的残局节奏。
“再将。”
黑棋步步紧逼,红棋节节败退。
白一感觉母亲把自己抱进了怀里,滚烫的眼泪滑进她的后领。那是她离家那一天,她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小一,不要再下棋了。”
没说出口的话是,妈妈会担心啊。
白一的泪水落在指尖,渗进棋子上凹下的字迹。
这样啊。
您从来不是真的想让我不要下棋,对不对?
白一的手捏在她的最后一步棋上。
卒四平五。
杀法,“小刀剜心”。
配合双炮逼宫,一天一地。
“天地炮”。
一炮沉底,一炮镇中路,双炮一天一地,遥遥相望,又相辅相成。
绝杀。
白一抓紧棋子,深深地俯下头去。
像是疲惫,又像是一场漫长而郑重的告别。
她终于清晰而深刻地接受,她和妈妈,早就已经天人永隔了。即便她再逃避、想念、不甘,也扭转不了这个事实。妈妈是爱她的,无论何时,即便是她被抹黑得最不堪的那段时间,妈妈都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的爱。
妈妈从来只是想她过得好而已,但当年的她却不明白,还一味地想要证明,想证明自己没错,证明自己足够强。
但她不明白,大事面前,妈妈最在乎的不是错不错、强不强,而是她痛不痛。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神蒙住了她的眼睛,是她自己,逃避地转过了身。
对局结束了。
白一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裁判在身边例行地说了些宣布结果的话,白一已经听不清了。
她放下棋子,遥遥地朝沈骆迟望过去。
仿佛黑暗的墙壁被凿出裂缝,慢慢破碎成蔓延整面墙的裂痕,最后,轰然倒塌。白一站在倒塌的墙壁前,笑得意气而可爱。
万众瞩目中,白一冲着他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她说:“我赢啦。”
沈骆迟低下头,开始只是浅浅地弯了嘴角,渐渐地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的眼里蓦地坠下一滴水,又被很快揩去。
白一现在的心,或许已经百孔千疮,她不被看好、不被接受,甚至不被承认,但沈骆迟看着她,想起莱昂纳多•科恩说过的一句话:
“万物皆有裂痕。
“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02
白一,黑胜。
按赛场规则,输棋的一方要在对局单上签名确认结果。白一没看对手,只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带得骨头发出“咔咔”的松动声。
除了沈骆迟和江非寒,没有人知道刚刚的对局对白一来说有多惊心动魄。
白一慢悠悠地朝沈骆迟的方向走过去。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光头男子气冲冲的声音:“我不签名!我不服!”
裁判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径自走到白一身边意图抓白一的手臂,白一一个扭身躲过,背对着沈骆迟,冲光头男子皱眉:“你不服关我什么事,我还要跟你打一架不成?”
“你……你犯规!”
“我犯了什么规?我是悔棋了,还是超时了?”白一没露怯,反倒逼近了他,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叔叔,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叔……你喊谁叔叔呢!我才二十六岁!”
白一眨巴着眼睛:“啊,对不起,看不出来。”
“张宇浩棋手!请注意你的言行!”裁判终于走了上来。
“不是,裁判。白一她说好的下盲棋,中途摘掉眼罩,这不属于违规吗?”
“‘麒麟杯’本来也不是盲棋对弈赛,选手的个人选择,我们无从干涉。”
张宇浩气得满脸通红:“我不服气!”
三人在场中的僵持引得现场议论纷纷,白一下完这局棋本来就困乏不堪,又被这么一吵,不免有些烦躁。
“行了!”白一扬声,“我说你怎么磨磨叽叽的。你想怎么样啊?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路人心里忍不住齐齐冒出一个词——“恶劣”。
现在的白一,真是再恶劣不过了。
张宇浩显然也有点儿手足无措,“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沈骆迟和保安沟通了两句,推开栏杆走进场中。
他走到白一身边,自然地握过她的手:“怎么了?”
前一秒白一的神情还电闪雷鸣,在见到沈骆迟的瞬间却变成了梨花带雨。
她扑到沈骆迟怀里,可怜兮兮地伸手搂紧了他的脖颈。
“迟迟……”她泪眼汪汪地仰头看他,“呜呜呜,他们欺负人家……我好怕哦……”
裁判手里的计分板“啪嗒”一下砸到了地上。
张宇浩瞠目结舌。
讲道理啊姑奶奶,明明是你在欺负人吧?
我们做人要讲道理的啊!
更离谱的是,沈骆迟相当迁就地回抱了她,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梳了梳她脑后软软的头发,十足的宠溺。
这样的白一,还真是让他怀念。
“乖,让你受委屈了。”
随后,他肃杀的眼神就凉凉地投向了裁判和张宇浩。
白一幸灾乐祸的眼神也悄悄地瞥了过去,声音却还是娇娇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惹哥哥不高兴了……”
沈骆迟很配合地安抚她:“不是你的问题。”
裁判痛心疾首地捂住心口。
真是世风日下,小人得志啊。
赛场内的人逐渐散去,白一略微松开了一些沈骆迟,又踮脚凑到他耳边说话。沈骆迟下意识矮下身,手扶住白一盈盈一握的腰身。
白一冲他撒娇:“我好累哦。”
她弯着眼睛笑,手驾轻就熟地向上挽住沈骆迟的胳膊,另一只手绕到他背后,狡黠地将他抱住了。
白一的手慢慢收紧,也微微发着抖。
“玩够了?”沈骆迟的声音沉沉的,“好玩吗?”
白一镇定下来,抬头看着他,眼里像是被撒了一地碎汞,闪闪亮亮。
“好玩啊。”
“你前男友要急死了。”
“啊?”
沈骆迟朝观众席撇了撇头。
白一往观众席看了一眼,虽然江非寒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也在看着她。
白一嘀咕:“他又来干什么……”
“还用问?”沈骆迟面无表情,显而易见地不爽,“他觊觎我女朋友。”
白一抬头偷瞄了他一眼,“扑哧”笑出了声。
高强度的对局让白一的头还有些晕,她想拉着沈骆迟离开,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因为长裙和头晕的关系崴了一下,被沈骆迟堪堪扶住。
“还笑?”
“我哪……”
白一话音未落,就觉得身体一轻——沈骆迟把她打横抱起来了。
白一忘了怎么说后半句,就愣愣地看他。
“看什么。”沈骆迟倒是很从容,“你不是累吗,这样轻松。”
白一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嘴角又扬起笑来,眯着眼睛去搂他的脖子。
“哦!”
周围人心里百感交集,既有吃瓜的舒爽,又有被暴击的酸涩——合着象棋有对象,棋手有对象,就他们没对象是吧?
江非寒站在原地看着白一和沈骆迟离去,漂亮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骨节几乎被捏得嶙峋毕露。
那该是他的白一。
那才是他曾经最熟悉的白一的样子,娇俏、自信,一颦一笑都闪闪发光,而不是像在咖啡馆那时候一样,冷漠、阴暗,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刀枪不入的茧。
当年他们都还太年少,他的顾虑太多,以至于他从未像沈骆迟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旁。
不可否认的是,他相当后悔。
他想,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又或者,如果那样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当年,而是发生在现在,他一定能更好地保护白一。
江非寒想得入神,直到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撞他的那人瞧了他一眼,却没有走开的意思。
“江少爷?”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嘴边叼着根烟,冲他伸过手来,“幸会呀,居然在这儿撞见了。”
江非寒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这人是故意的。
赛场的人随着沈骆迟和白一的离开已经散了大半,江非寒将口罩拉下一点儿,语气仍是礼貌的:“你好,阁下是?”
男人吐了口烟,顺手把凌乱的头发捋上去些。
“江大少好健忘啊。”他笑着说,“明明前不久还找人查过我不是?”
江非寒的脑子里飞速掠过一些片段,眉微微蹙着:“王建?”
王建掂了掂挂在胸前的单反,回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去楼下?”
江非寒觉得有些好笑:“王先生,我似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你单独谈吧。”
“你有的——”王建嗔怪地瞟江非寒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关于白一,你会感兴趣的,对吧?”
江非寒最后还是跟着王建坐到了酒店大堂咖啡厅的角落。
他看着王建彬彬有礼地点了一杯美式和一块蛋糕,有些恶心。
眼前这人,可以说就是当年把白一推下深渊最大的脏手,造谣白一打假赛的始作俑者。
王建曾经是名职业棋手,但他的名气多来自负面新闻。据说他做过很多次弊,却没被抓住过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棋协拿他没办法,也不想把事情弄大,某些观众又最吃他哗众取宠那一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退役了。
再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时候,王建戴着记者牌,标榜自己是什么棋坛王牌记者,专门凑各地棋赛的热闹。
江非寒知道当年有许多人视白一为眼中钉,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白一当年的假转账截图,是王建最先拿出来的。白一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吃了千万脏水,可等到她终于澄清的时候,王建却只是轻飘飘地打了几句马虎眼,连道歉都不曾有过。
他从来这样,为了蹭热度不择手段。
江非寒只觉得和这种人多待一秒钟都是在污染身边的空气。
王建看出了他的如坐针毡,不紧不慢地又咧开一个笑:“江少爷,弹琴的人,这么没有耐心可不行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江非寒笑得仍然谦和,眼神里的嫌恶却已经快溢了出来,“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确实,确实。我们宁城首席钢琴师的时间,自然是宝贵的。”王建吃了一口蛋糕,蛋糕的残渣落在干净的玻璃茶几上,他也没有去管,只舔了舔嘴唇。
江非寒好整以暇地交叉双手搁在腿上,微笑却漠然地看着他。
“最近那些抹黑白一的新闻,是你写的?”
“不全是,但红的那几篇都是我写的。”王建似乎还有些沾沾自喜。
“白一因为我,堕胎?”江非寒的笑越来越冷,“我怎么不知道?”
王建笑道:“新闻嘛,总是得有爆点,才有人看。江少爷,这对你可没什么伤害啊。”
王建吃了好几口蛋糕,笑得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半晌才又慢吞吞地开口:“我知道,江少爷还喜欢当年咱们的棋坛小北极星。”
江非寒倒也不避,坦荡地答:“是又怎么样?”
“晚啦,”王建啧啧感叹,故作可惜,“她现在可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江非寒的神情控制得很好,没有流露出一点儿恼怒:“只要一一过得好,我不会在意这些。”
“噗,江少爷,这话你自个儿信吗?”王建嗤笑,“要是我说我有办法让她回到你身边,你当真不动心?”
江非寒的瞳孔微缩。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建答得痞气,“白一还是那个白一。我呢,也还有的是办法。”
王建突然抬眼,黑沉沉的眼神叫人一瞬毛骨悚然。
“白一是什么?她是棋坛的神啊。或者说,她曾经是。但是呢,世界上的人就这么奇怪,他们最喜欢看神,也最喜欢看神跌下神坛的样子。”
江非寒哑了哑,觉得心里像是被忽地扎进一根针,生硬地穿透了血肉,让他觉得刺痛。
“你……”
“沈骆迟能和白一在一起,不过是占了陪她从深渊里爬起来的便宜。”王建神态自若地说,“他沈骆迟想做白一的救世主,既然这样,就把白一再打下去一次。”
王建手中锃亮的叉子静静地刺入柔软的蛋糕,然后碾碎。
“让白一不再相信他。然后,你——”王建把叉子丢在一边,扬手对着江非寒比了个“请”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你来做这个‘救世主’。”
江非寒审视地看了他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做?”
王建拿出一个小小的设备。
“也不用你多做什么。当然了,最好是把这个放到白一的身边。”
03
沈骆迟把白一一路抱上客房层,连到了房间门口都没放下,只对白一说了一句:“房卡在我口袋里。”
白一横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地从他口袋里拿了房卡刷开门,边拿边嘟囔:“你不累吗?”
“不累。”沈骆迟答得轻描淡写,进了门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白一习惯性地盘起腿,随手解开了发绳。长长的黑发浓郁地散开,衬着格外漂亮的一张小脸,脸色却是惨白的。
沈骆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送你去医院。”
白一摇了摇头,把他拦下来,然后懒洋洋地靠在了枕头上:“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沈骆迟坐在床尾,又起身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从身后将她搂住,将头搁在她的肩上。
白一有点儿脸红:“沈骆迟……”
“嗯?”
“虽……虽然我们是在一起了哦,那个……上午的棋也下完了,但……但是你也不要这么……”
“不要这么什么?”
白一小声咕哝:“这么着急把我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沈骆迟笑了一下,一个翻身把她扣在被上,“怎么算就地正法啊?”
白一只觉得心跳飙升,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沈骆迟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唇慢慢地靠近她的脸。
白一双手攥在胸前,被吓得下意识紧紧地闭上了眼。
等了半晌,吻却没有落下来,她悄悄地睁开一只眼偷看,就见沈骆迟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
“沈骆迟,你玩……”
白一恼羞成怒地刚要挣脱,又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低下头,蹭蹭她的鼻尖,然后,亲了下她的额头。
“一一,你心里想的是那样的,看什么都是那样的。”
沈骆迟放开她,白一坐起来,轻咳两声:“我才没……我才没想!”
“是吗?”
白一把靠垫拿过来抱在胸前护住:“当然是!”
“嗯,好。”沈骆迟把她拖过来重新抱住,无赖得坦坦荡荡,“那是我想。是我满脑子废料,在把你‘就地正法’边缘反复横跳。”
“你……”白一的喉头滚了两下,迫于淫威没有说出口,但随即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沈骆迟懒散地斜了她一眼:“当然。”
白一跟丢烫手山芋似的心虚地把他的手松开了。
“流……流氓!我不要喜欢你了!”
沈骆迟把眼镜摘了丢到一边,手撑在床上,垂眼看她。
“要是你说谎话的水平,和你的嘴巴一样硬就好了。”
他的眉眼长得清隽,处处锋利浓郁,平日里眼镜挡着还不觉得,摘了眼镜,气势便无遮无拦地荡了开去。白一看得心漏跳一拍。
要命。
她真是瞎了眼,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能撩人呢?
白一深吸一口气,很地别开脸。
“我输了,我输了,你别……别这么看我……”
床塌陷了一块,沈骆迟抚上白一的头发,笑了笑,转而问起赛场上的事。
“能看见棋了?”
白一想起记忆里妈妈的脸,冷静下来,凝重地应了一声:“嗯。”
她想了想,又伸手牵住沈骆迟,轻轻地继续说:“也许是一直以来,我都太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所以忽略了,其实有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失去过。”
第二个比赛日通常都是一天四场棋,算是节奏最紧凑的一天。这一天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已经反映了最终的结果。撑过这一天,后续的赛程会松一些。
白一被沈骆迟抱着睡了个午觉,又睡眼惺忪地被半抱半拖着送回赛场。
淘汰赛的赛制,总是越往后走越难打的。上午白一的奇怪行径又引起一轮热议,赢得不算漂亮,算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现在。作为阔别赛场三年第一次参加大型个人赛的棋手,观众都等着看她下午就出局。
白一倒是毫无这样的自觉。
没了心理的阻碍,她行棋迅猛果决,落盘有声,犹如一架被人设定好程序的下棋机器。一个下午,甚至没有一个棋手在她手底下撑过二十五步。
王建和江非寒,都没有再出现。
第二个比赛日就这样结束了。
经过两天的比赛,幸存下来的棋手已经相当有限。“麒麟杯”的奖金很高,但赛制风险也大,故而已经有名望的职业棋手参加的不多,除此之外,留下的基本都是各地的民间好手,单纯冲着奖金来。
傍晚,酒店告知沈骆迟有了空房,就在白一房间隔壁,沈骆迟也就顺势加了房。白一因此有点儿胸闷:“你不想和我一起住?”
沈骆迟正低头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闻言把电脑合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天。
“你不用这么着急,”他说,“我们来日方长。”
白一噎了一口气:“我哪儿急了?我急什么了?”
明明他话里有话,偏偏她还不好发作。
白一赌气地背过身去。沈骆迟也不逗她,只起身挽了挽袖子。
白一被吓得一惊一乍,抱头哀号:“你干吗?我警告你,打人犯法啊!”
沈骆迟被她气笑了。
“我舍得?”
白一原本抱着头,闻言仰脸看他:“啊?”
沈骆迟只觉得,白一怎么看怎么可爱,可爱到他想叹气。
“想吃什么?”他问,“我们下楼去买?”
白一不喜欢出门,本来沈骆迟也想由她在房间待着,但鉴于上次把她一个人丢在家,她给江非寒开了门的严重后果,沈骆迟想了想,还是坚定地表达了要和她同进同出的决心。
白一很心疼:“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下楼的这五分钟,会让我少刷两轮的游戏素材?”
沈骆迟简明扼要:“我给你‘氪’两单。”
“成交!”白一心情大悦,“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说话。”
两人没想到,刚走到楼下大厅,就撞见了熟人。
林初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看见白一和沈骆迟跟见了救星似的叫起来:“啊!你们!”
白一有点儿心虚,沈骆迟倒是很淡定,微微点了个头问好:“林小姐。”
“我看到新闻了!”林初眼里放光,“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沈骆迟没作声,牵着白一的手却没松开。白一嫌尴尬,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林初兴致勃勃,大有侃上三个小时的气势。
“哎呀,我早觉得你们能成。”林初笑眯眯的,一脸姨母笑,“般配!”
沈骆迟冷淡地说:“是吗,你当时似乎以为一一和江非寒才是一对?”
林初咳了两声:“哎呀,谁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沈律师,你别这么斤斤计较。”
“你的漫画剧情好像也画偏了。”
白一被转移了注意力:“漫画?以我为原型的……那本?”
林初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漫画递给白一,橙白色的封面上,写着花字的标题——《但愿我也照亮你》,很温暖的装帧。
“新出的单行本,送你!”她笑眯眯地望着白一,“你能重新开始比赛,我真的太高兴啦。”
白一刚想接过,漫画被沈骆迟夺过去拿得老高。他瞟了林初一眼,干巴巴地控诉:“在她的漫画里你和你前男友快和好了。”
白一有点儿头疼。
“沈骆迟,你吃漫画的醋?”
“没有。”
林初皮笑肉不笑:“你说没有的时候,先把漫画还给蜉蝣,不然我觉得它之后就会进碎纸机。”
“别管他,幼稚鬼。”白一反握住沈骆迟的手,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我表姐也来参赛啊,我就想顺便跟过来搜集点儿素材。”林初兴高采烈地说,“你这两天没看见她吗?”
“麒麟杯”的参赛棋手是所有棋赛中最多的,赛场那么大,赵琳琳一般又穿得比较朴素,看不见也很正常。
白一摇摇头。
“我现在也找不着她了,”林初显得有点儿苦恼,“她刚刚接了个电话,挺严肃地说要去见个人,但到现在也没回来,电话也不接。”
白一的手机响了一下,似乎是短信,她拿出来看,又很快收回口袋。
她问林初:“你表姐说去见谁了吗?”
林初皱着眉想了想。
“好像叫……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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