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心动,满盘皆你

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失去白一消息的第三年,沈骆迟在大街上“捡”到了饿晕的她。医院里,白一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感激又疑惑:“你……到底是谁啊?” 她不下棋了,她也并不记得他。 沈骆迟知道,白一不下棋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能。 三年前的污蔑不仅让她背负骂名,更严重的是令她患上心理疾病,无法看见棋子。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

Chapter2 双马饮泉
01
“我还是不明白。”沈骆迟说,“你刚刚和小萌爸爸下棋的时候,不是下到最后了吗?”
白一苦笑:“他如果再不投降,我就下不下去了。刚刚最后那一步以后,我已经看不见了。也许是因为前半局不是我下,所以看不见的时间也推迟了吧。”
沈骆迟若有所思。
白一见他认真思考,表情有点儿复杂:“你真信啊?”
“信啊。”
“为什么啊?”
沈骆迟扫她一眼,一脸莫名:“什么为什么?”
“一般人会相信这种胡话吗?还是陌生人说的……”
沈骆迟皱眉:“你是陌生人吗?”
白一盯着他的脸老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我还真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这个祖宗了。”
沈骆迟屈起手指面无表情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随即手插着口袋自顾自朝前走去。白一挠了挠头,久违地感到了困扰,于是小快步跑着跟上去,扯他的袖子:“欸……那现在我为什么不下棋你也知道了,你能放过我了吗?”
沈骆迟寒着张脸,不说话。
白一讪讪地拖长音:“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沈骆迟依旧不说话。
白一心虚,嘟囔了一句:“真麻烦……”
她还敢嫌麻烦?
沈骆迟气结地停下来,然而白一没心没肺地一跟,撞上他的后背,碰得一鼻子红。她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恶人先告状:“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帮你重新回去比赛。”
“我说了我……”
“一定有办法。”沈骆迟很笃定,“你看不见棋,一定有原因。只要找到这个原因,解决它,你就能重新下棋。”
可能是沈骆迟的神情太认真,白一第一时间都没有组织出反驳的话,哑了半晌才说:“没用的,我试过很多次了。”她顿了顿,“我不想再试了。”
沈骆迟却好像完全没听她说话,他看了眼表:“今天先送你回家。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去个地方。”
“我不想出门。”
“这作为还我的医药费。”
白一噎了一口,呛道:“你不是说不用我出钱吗?”
“我确实没让你出‘钱’,”沈骆迟微微倾下身,俯视她,“不是吗?”
他们律师都这么喜欢玩文字游戏的吗?
白一挫败地弹开一步:“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离我那么近!”
沈骆迟满意地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白一只得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往车那边走。
沈骆迟的嘴角悄悄地扬了扬。
她不记得他也没关系。这一次,他会慢慢让她重新记住。
第二天早上,宁城不负众望,或者说,不负“一”望地下雨了。
白一醒过来看了一眼阴雨蒙蒙的天,利落地按开手机美滋滋地给沈骆迟发了条消息,就心安理得地蜷回被窝要睡回笼觉。然而她闭上眼还不到十秒钟,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一,下楼。”
“大哥……外面下雨了。”
“下不下雨和你出不出门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当然有,”白一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再说了,人类的本质是鸽子和复读机你不知道啊……”
沈骆迟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放低了语气,像是很困扰:“快点儿下来,我没带伞。你家单元楼门前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通话背景音里有嘈杂的雨声,白一睁开眼,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沈骆迟催促:“白一?”
“那你回家啊!”白一把电话挂断了。她缩回被窝,试图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睡觉。然而过了三分钟,她从床上翻了起来,之后,顶着黑眼圈风驰电掣地跑下楼。
“真是麻烦死了!”
但她对沈骆迟的不忍心和愧疚在看见他撑着伞站在门外时瞬间烟消云散,并且很快转化成了愤怒。
“你骗我?”
“这是让你下楼的必要手段。”
沈骆迟说完就自顾自地要往楼里走,白一气结,一掌拦住门:“你不准进来!”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冷气扑面,白一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沈骆迟歪着头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忽然仿佛心情很好地扬了扬嘴角。
魔王的微笑大抵如此,白一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说:“有事说事,笑什么笑。”
沈骆迟温柔地问:“你冷啊?”
白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冷啊。”
她看了看沈骆迟身上的西装,心想他该不会这么好心要脱下外套给她披吧。果然,沈骆迟并没有那么好心,他把伞一收,水花齐齐飙到白一的身上。
白一条件反射地立马躲开,然而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淋了个半湿。沈骆迟趁机从容地走进楼道:“快换衣服去,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白一无能狂怒:“你是不是狗啊!”
沈骆迟随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那动作倒像撸狗毛似的:“快点儿,一一。”
白一愤愤不平地白他一眼,迫于淫威表面服从,心里却盘算着只要回家的时候把门一关,就能把沈骆迟关在自家门外。但沈骆迟显然对她十分了解,心领神会地补充道:“你要是回家就关门装死,也可以。不过我会在你家门口等着,并且一直用音响外放你的名字和事迹。你不介意的话,大可以试试。”
白一被戳中软肋,顿时像只被拎了后颈皮的猫。她对着沈骆迟表情扭曲了半天,最后只是敢怒不敢言地哼了一声。
受人所制,白一不得不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可是当她磨磨蹭蹭地把T恤套到一半,突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个事儿——他刚刚喊她什么?
02
一直到跟着沈骆迟上了车,白一都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一一”这个小名,曾经也是有很多人喊的。不过白一觉得,只有一个人喊得最好听。他长得好看,手指漂亮,声音好听,处处完美。
他是年少的欢喜,喊她“一一”的时候,第二个一尾音微微上扬,温柔又雀跃。每次听到的时候,都像是冰糖叮当地落进小瓷碗,又甜又亮。
可是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想到这里,白一有点儿走神。
沈骆迟不知道为什么白一忽然变得这么心事重重,开出去五分钟后,终于没忍住地放慢车速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白一靠着窗回过神,懵懵懂懂地答他:“没想什么啊。”
于是沈骆迟沉默下去,白一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安静了一路。宁城今天的雨特别大,雨刮器起起落落,蜿蜒的水迹模糊了窗外阴沉的天空和繁华的街景。白一既没问沈骆迟要带她去哪儿,也没问需要多久,彻底当了甩手掌柜。沈骆迟当然知道她这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而只是懒。
懒得关心,也懒得过问。
沈骆迟问:“吃饭了吗?”
白一跟他一问一答:“没。”
“想吃什么?”
“不。”
“面行吗?”
“不。”
沈骆迟的太阳穴跳了跳,险些就想直接停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能好好说话吗?你是AI机器人?”
白一一副破罐破摔的懒散样子:“我是机器人充你家电了?”
沈骆迟被气得冷笑一声:“这以后还真说不准。”
白一继续靠着车窗,不搭理他了。
车在雨里开了半个多小时后,沈骆迟停了车。
“你先下车,”他偏头交代白一,“拿好伞。我去把车停了。”
白一“哦”了一声开门下车带好车门,却在看清眼前的建筑时愣住了。大雨里,熟悉的灰白色大楼庄严陈旧,通往正门的大理石台阶又高又长。
宁城会议中心,常被作为各大棋赛和音乐会的会场使用,是曾经的白一常常踏足的地方。然而现在比起大楼,更引人注目的或许是大楼门口旁张贴的巨大宣传海报。
白一撑着伞,定定地仰着头看。雨水从伞沿落下来,斜落的雨滴有几滴砸在了她的脸颊上,像是眼泪。
灰暗的天幕下,宣传海报上一身白西服的少年身姿清爽挺拔,垂眸坐在三角钢琴旁的模样,明亮纯透得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一如当年。
回忆里,少年假装生气地板着脸,却依旧掩不住神色温柔:“一一,你这次比赛,棋好像下得太快了点儿吧?”
“因为我厉害呀!”
“我知道你没赢,和棋了。”少年无奈地双手握住她的肩,“说老实话。”
“因为……”白一狡黠地转了转眼睛,忽然轻轻一跳双手抱住他的颈项,“因为喜欢你嘛!我想快点儿下完看你弹琴啊,谁让主办方安排在一个会场嘛,非寒……”
“你真是……你不可以这样。我真是拿你没一点儿办法了……”
“可以可以我就可以!”
“白一!”
“白一?”沈骆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好车站到了她身后,“进去啊。”
白一回过神,紧盯着海报,表情古怪:“你疯啦,带我来这里干吗?”
“放心,”沈骆迟拿过她手里的伞打在两人头顶,然后扫了海报一眼,率先向前走去,“今天没比赛。”
“你等等……”
白一顿时顾不得想什么年少的欢喜了,她更想知道,眼前的沈骆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追他两步,两个人在雨里一步步走上台阶。沈骆迟腿长走得快,白一跟得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喊他。
“沈骆迟!”
正门前,沈骆迟收起伞。
“既然你说你看不见,”他推了推眼镜,“那我们就回到你开始看不见的地方。”
由于今天并没有什么比赛和会议,会场里显得十分空旷和冷清。沈骆迟带着白一从走廊一路往里走,有意放慢了脚步。
走廊的墙上就像初高中走廊贴名人画像名言那样,贴了许多照片,都是有名的棋手。白一一张一张、认认真真地看过去,年长的例如当年第一个拿到十连冠的象棋宗师谢鹤,年轻的例如近两年声名大噪的孟朝夕和谢南风,还有……她和沈骆迟?
白一停在了自己的那张照片前。那是几年前参加全锦赛夺冠的时候,由于被指责打假赛的风波,照片里的她虽然举着奖杯,但显然笑得十分勉强。但就算这样,比起现在还是夺目了太多。而那时候的沈骆迟虽然没戴眼镜,但形容清俊依然,很好辨认。可是,沈骆迟为什么会在?白一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身边。
沈骆迟也在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白一正视着镜头,扬起微笑,像是一只骄傲又逞能的幼豹。彼时红白校服的她青春年少、无畏无惧,奖杯在手、荣光在肩。自己站在她身边,倒低调得像个陪衬。不过,好歹是张合照。
白一的眼神在照片和沈骆迟间走了两个来回,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为什么……是我们的合照啊?”
沈骆迟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瞎的?”
“啊?”
“相框下有行字,看见没有?”
“啊……看见了。”
“念出来。”
“第四十九届全国象棋个人锦标赛……冠军?”白一念到一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是当年的男子组冠军?”
沈骆迟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被她震聋了,十分无语地横了她一眼:“不然我站那儿干吗?给你当颁奖嘉宾啊?”
白一问:“可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你呢?”
“因为那时候的你,眼里根本看不见别人。”
白一愣住了,咀嚼着沈骆迟这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沈骆迟却已经继续迈步向里走了。她在他和那张照片间甩了两下头左右为难,最后不甘心地跟了上去。这两天下来,她知道沈骆迟喜怒无常,但也知道他是个面瘫。所以虽然她悄悄抬眼瞄了瞄他的神情,一时间也判断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于是她闭嘴当哑巴,静观其变。
沈骆迟看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觉得好笑,也没打算讲明,索性由她误会。
会场大门打开,之前的棋桌还工工整整地摆着。沈骆迟大摇大摆地从棋桌中间的长道走过,一步跨上最里面的舞台。
以前,他们就站在这里领奖。
白一站在台下看着沈骆迟,心里有点儿发闷。她从七岁开始学棋,之后十三岁崭露头角,十七岁名扬天下。这个舞台,她曾经站上过很多次,并且每一次都风光无限。以前他们说,她是棋坛的骄傲,是宁城的骄傲。可有一天,当她被人碾作尘土的时候,原先的荣光和赞赏都消失了,只有深深的阴霾,将她压入深海,万劫不复。
那时候,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沈骆迟见她面色凝重,抿了抿唇,朝她低下身伸出手:“上来。”
白一低下头,不理沈骆迟,硬是要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沈骆迟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了上来。白一由于惯性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扑进沈骆迟怀里,又跟个弹簧一样地闪开。
沈骆迟耐心地回过头去,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按在台前,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白一故作镇定,“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他的鼻息呼在白一耳侧,是薄荷的清凉气味,却暖得让白一度秒如年。
“是战场。”他说得很认真,“是属于你的战场。”
白一沉默了三秒钟,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拍了拍沈骆迟的肩膀:“好好做人,少犯中二病。”说完,她就要下台。
但沈骆迟叫住了她:“白一,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好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白一才轻轻地说:“那我能怎么办?”她回过头,冲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告诉我呗?”
03
白一不想再回忆了。
刚在棋坛声名鹊起的时候,她的外号并不是“北极星”,而是“白锦鲤”。这个外号跟随了她很久,一是缘于她姓白,二是因为她在比赛中的运气一直很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所有人都认为她稳输的棋,对手却在最后关头出大纰漏,使得她能趁机挽回败势,一举拿下对局。更离谱的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因此,她早期的对局,偶尔会让观众感到如鲠在喉般的不痛快。总觉得自己看的不是神仙打架,而是菜鸡互啄。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外号也成了一种嘲讽,暗指她实力不足,赢棋全凭运气。
说白了,就是“你赢不是因为你强,而是对面菜”。
白一不在意这些,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气质,能屡屡使得对手在关键时刻犯错。她是个单纯的棋手,只喜欢认认真真下自己的棋,顺境就追击,逆境就稳固,有机会就抓住。职业棋手实力、心态、健康本就缺一不可,对手出错,是对手的问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本就天赋卓绝。这是所有人公认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早期这些被称为“运气好”的棋局,到最后会被泼脏水,使得她被扣上“假赛惯犯”的帽子。她被谩骂、被嘲笑、被人肉,被贬低得体无完肤。即便她当时已经成为耀眼的棋坛北极星,几乎每次比赛、每次对局,都有星光璀璨、引人效仿的神来一笔。
但全锦赛现场诬蔑她打假赛的人,用话语给众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悄无声息地生长成离离野草,然后终有一天,燃成了燎原烈火。
她就站在火里。
四面楚歌,无能为力。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怎么办吗?”沈骆迟说。
白一眼光忽闪:“什么意思?”
“只要棋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都有胜利的余地。”沈骆迟站在她面前,“这是你以前的棋教会我的道理。”
“我和以前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沈骆迟很平静,“以前的你,在棋场上杀伐果断,从容镇定。现在的你,却自暴自弃到连摸棋的勇气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自卑,其实不是,你是骄傲。你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想下任何一局没有必胜把握的棋。但可能是你赢惯了,你忘了,下棋本来就有输有赢。”
沈骆迟垂着眼睫看她,仿佛十分温柔。
他说:“你最差,也不过从头再来啊。”
“从头再来?”白一很缓慢地笑了起来,笑得漫不经心,“我有什么资格从头再来?”空旷的会场里,她的声音清晰又冷漠,“我连棋都看不见了。”
沈骆迟却问:“你有多久没真正下过一局棋了?”
白一沉默。
“以及,你有多久没正视过自己?”
忽然,沈骆迟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向自己两步。
“你不是看不见棋,你是不想看见。你告诉自己,只要看不见棋,你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下棋,就能名正言顺地逃避,所以你才会看不见棋。”他低头盯着她,“白一,我说得对不对?”
白一这次任由他抓着,也不挣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沈骆迟有点儿恼火:“你这是什么反应?”
“跟你杠太累了。”白一打了个哈欠,“麻烦,我要节省体力。”
她的眼神飘忽,像天上捉不住的云:“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给我,我就拿着,不给我,我就不要,看不见棋,我就不下呗。”
沈骆迟语塞,简直想把她拎起来丢出去。
现在的白一把自己裹得太紧。她拒绝对自己抱有期待,也拒绝对他人抱有期待。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让沈骆迟觉得棘手。
“你当年喜欢江非寒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怕麻烦。”沈骆迟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白一的瞳仁瞬间收紧了:“你为什么会……”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不如问当年谁不知道。当年,所有人都知道,你白一是棋坛的北极星,但你眼里的北极星,只有一个江非寒!”
沈骆迟的话掷地有声,然而话音落后,两人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顶灯下,偌大的舞台被分成了明暗清晰的几部分。白一低头站在阴影里,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呆立着一动不动,脸色越发惨白。沈骆迟则站在灯光之中,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白一被逼得无地自容,咬牙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和我下一局棋,”沈骆迟答得很快,“就现在。”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连棋都不愿意开始下,我怎么帮你?”
“我没要你帮我!”白一吼道。
一瞬间没忍住的怒气让她自己都愣了愣。她停下来,按住自己的额头,努力冷静了一下,恢复了平静的语调,一板一眼地说:“总之,你别管我了。”
沈骆迟倒是很高兴看见白一流露出真实情绪,至少比之前那样漠不关心的态度好了太多。他抱着臂没有动,淡淡地看着她,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你甘心吗?”他问,“你就不想问问江非寒,当年为什么抛下你吗?”
白一震惊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像是胸口被用力地捶了一下,一阵一阵地泛起钝痛。顺着心脏,扩散到四肢。
毫无疑问,沈骆迟很懂得如何抓住她的软肋。
他靠近她,落下一个暧昧的鼻音:“嗯?”
沈骆迟身上的木香环绕了她。
白一咬了咬唇,半晌,艰难地吐字:“已经没有必要了。”
“有必要。”沈骆迟看着她,见她没作声,又认认真真地重复,“我说,这有必要。当年的事情,错的不是你。就算你不想计较,你也该堂堂正正地站回他面前问他一句。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忘了自己是谁。”
“我想问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问。”
“你确定?”沈骆迟面露讥诮,“就你现在这个狼狈窘迫的样子吗?”
白一沉默了。确实,她不愿意让江非寒看见自己糟糕的样子的,即使,是三年后的现在。
她看向沈骆迟的眼睛:“当年的事,你相信我吗?”
沈骆迟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是啊,连你都能相信我。”白一似乎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蓦地打开了。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进来的人看见会场有人显得很意外,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像是来搬运什么东西的,推着棋盘展示架和大大小小的音响箱子。
沈骆迟面向那边,站着没动:“回来看看。”
“这里可是大赛会场,平时不能随便……”那人走近两步,看清沈骆迟以后却愣了愣,“沈哥?”
“于远?”沈骆迟挑眉,“你来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好吧,沈哥,”于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朝沈骆迟走,一边招呼着其他人把东西搬到台上去,“我现在在这儿工作啊。后天谢鹤特级大师要在这里公开演棋,我带人先过来布设备。”他没心没肺地把手搭到沈骆迟肩上,接着调侃,“怎么说,现在鼎鼎有名的全国特大等级分第五位,回这儿来忆苦思甜啊?”
白一站在二人身边,努力地发动自己的透明化技能。沈骆迟却不遂她的愿,伸手把她带过来,淡淡地对于远说:“没什么,我先走了。”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于远忽然说,“你最近的胜率虽然还行,但比赛参加得太少。这样下去,可能很快就会被人追上了。我说沈大律师,办案子这么忙的话,你干脆引退算了,那不就跟白一一样等级分垫底了?”
沈骆迟不是很想理他,就差把“关你屁事”四个字写在脸上。
中国象棋等级分为很多层,与围棋相反,九级棋士最低,一级棋士最高,一级棋士再往上就基本是职业级,顶层是特级大师。而到了特级大师,就会用国际通行的等级分来计算棋手的实力,从而进行排名。
于远这时才注意到白一,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沈骆迟瞟了白一一眼:“一个不肯好好下棋的小孩子而已。”
不怪于远认不出白一,本来他跟她就不熟,加上白一这些年气质变化极大,留了长发,刘海又几乎遮住了眼睛,看着就是个内向乖巧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现在在心里飙了一百句脏话。
“可以啊,沈哥,终于放下白一了?”于远挤眉弄眼地擂了一拳沈骆迟,小声揶揄,“怎么,忠犬转性了?”
沈骆迟不答话,若无其事地看旁边的音响去了。于远兴致勃勃,把白一从沈骆迟手里拖了过来,一直拖到展示棋盘前。白一活像只被扯着狗绳死不前进的柯基,五官都纠在了一起,满脸写着抗拒。
“妹子,你为啥不喜欢下棋啊,哎,肯定是沈哥太凶是不是?你别怕!他那人就这样,来来来,哥教你下!”于远“嗒嗒嗒”地在展示棋盘上摆好了一局残局,那叫一个好为人师,“我跟你说啊,学象棋呢要先学残局。残局是基础,残局学好了,中局才不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就比如说这个残局啊……”
“兵五进一。”白一正在气头上,立即怼了回去。于远这下实属撞枪口。
于远愣了愣,然后很快转过弯:“啊……对对,这里红方是要先兵五进一,这步是对的啊。然后这个黑方炮9平5……”
“帅五进一。”白一显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呃……对。”于远的脸僵了僵,努力想找回一点儿场子,“然后将5平6。唉,我知道……你们女孩子下棋啊,确实就不太行,比不过我们男的。毕竟棋谱很难看懂嘛,所以容易没兴趣对吧?”
白一深吸了一口气。
“兵五平四、炮5平6,兵四平三、炮6平五……炮1平2、兵三平四。”她忍无可忍,索性一口气背出了剩下的双方共十八步棋,背得极其流畅,毫无阻滞。末了,还抬头以看傻子的眼神怜悯地看了一眼于远,然后走了。
于远傻了,傻得彻彻底底。
“走了!”白一气鼓鼓地走过沈骆迟身边。
沈骆迟眼里星芒流转,波光粼粼,一副看完好戏忍俊不禁的模样。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笑地扫了一眼于远,又转向白一的方向。
“遵命,白一大小姐。”
“白一?”于远瞪大眼睛看了看白一的背影,瞬间破音,“你喊她什么!沈骆迟——”
沈骆迟故作平淡地要跟上白一,被于远追上来一把扯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玩我呢!”
“我也没说,她不是白一啊。”沈骆迟一脸置身事外,“不过,我挺佩服你的。拿一个新手都可能早玩腻了的残局去教我国象棋特大,着实勇气可嘉。”
于远有苦说不出地咽了下口水:“真……真是白一?白一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白一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忽然扬声回过了头。
她仰起脸,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烈烈注视着台上的于远,仿佛一如当年的模样。
“一年。”她说,“一年之内,我会回到等级分第一。”
04
于远这种人,沈骆迟一言以蔽之,就四个字:送助攻的。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会议中心,沈骆迟瞧着白一还是气急败坏。刚刚在会场她为了撑场面,没和于远表露出来,现在不藏着掖着了,一双帆布鞋踩得积水“欻欻欻”地水花四溅,也不管自己的鞋湿没湿。
白一见沈骆迟噙着笑,越发恼火,就差拿雨伞捅坏沈骆迟的汽车后视镜来泄愤。
“你又笑!笑什么?看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么高兴啊?”
沈骆迟仍是笑。
“什么女孩子下棋就是不行就是比不过男的!我赢棋什么时候分过男女了?教我残局,钥匙十元三把他配吗他!”
“想通了?”沈骆迟抱着臂,垂着眼有些无奈,“你现在倒是生气了,刚刚不还是‘不想下棋了’‘不想努力了’‘好麻烦’?”
“我……”白一噎住了,“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别扭地扭过头,“其实我没底。”
沈骆迟挑眉:“没底儿还敢放话说一年之内回到等级分第一?”
白一冷静下来,肠子都要悔青了,又恨不得把五分钟前的自己抓过来揍一顿。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你知道你现在的等级分是多少吗?”
“多少?”白一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沈骆迟。
“根据《象棋棋手等级分计算与实施办法》第二章第七条,‘有等级分棋手如自本年度1月1日至12月31日连续一年未参加等级分赛,则在下年度1月1日公布时起,即列为不活跃棋手,由中国象棋协会保留其排名,待其参加等级分赛时即可激活为活跃棋手。’”沈骆迟背出一段规章,“你三年没有出赛,特大头衔依旧保留,但早已被列为不活跃棋手。”
“我记得,不活跃棋手的等级分会被以当前等级的最低分封存,女子特级大师是……2251分。”
“没错,但你忘了这条规则后还跟了一句话。”
“嗯?”
“‘若不活跃棋手等级分低于以上最低数字,则……取消其等级分。’”沈骆迟郑重地看着她,“因为你最后一次比赛的七连败,你的等级分正好跌到了2250。也就是说……”
白一开始装作头痛地揉太阳穴。
“你现在的等级分是,0。”
夜晚,白一窝在床上,回想沈骆迟白天的话——
“你现在的等级分是,0。”
“顺便一提,现在的等级分第一名的分数是2720。”
0。2720。
白一觉得自己捅了个大娄子。她当然可以不认账,虽然沈骆迟不会放过她,但她躲一躲,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但是,真的还要躲吗?
白一坐起来,挪动鼠标点进了象棋对局软件。特级大师的金标依旧挂在她的账号上,但上次对局的时间已经是三年以前。
还要躲吗?
白一将鼠标的指针移到了创建对局上,过了很久,最终颓然地按了“×”。
沈骆迟看着白一的ID亮起又熄灭,也轻点鼠标退出了系统。
白天提起江非寒的时候,白一的动摇是切切实实的。沈骆迟就知道,尽管这么久过去,江非寒却仿佛依然作为一棵根深蒂固的枯树,扎在白一心口。所以,在白一犹豫的时候,他不介意利用一下这点。
扎在心脏深处的倒刺被拔出来的时候一定会很痛,但不拔出来的话,就会溃烂。
那时候,白一和江非寒,好像是理所应当要排在一起的名字。那位宁城赫赫有名的钢琴王子,就像暖阳一般和煦无瑕。
沈骆迟当然也知道他,知道江非寒被家人像王子一般培养,成长得像是所有女孩理想初恋的模样。钢琴、小提琴、长笛,乃至于骑马、击剑,他无一不通。不仅如此,还成绩优异、外貌温润,这样的一个人,那时候甚至要让白一耍些小套路去引诱。
他想江非寒那时也是喜欢白一的,毕竟所有少年都很难不对当时的白一心动。包括他,包括江非寒。
古灵精怪、天马行空,沈骆迟曾经见过那样的白一。像游乐园里山呼海啸的云霄飞车,像夏日树影里跃动的碎阳,不讲道理、横冲直撞,忽然有一天,撞进他的心里。
他第一次参赛的时候,因为从来没有系统地学过棋,也没有归属棋院,被年长的棋手倚老卖老地欺辱。路过的白一握住他的手腕,故作凶狠地把他护到身后:“伯伯,象棋胜者王败者寇,他怎么学的棋,入没入棋院,好像不关您的事儿吧?”
但这样的白一,却被江非寒弄丢了。
夜色浓重,阳台的夜风凉得像无人问津的木棋子。沈骆迟在房间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掏出了一包烟。他抽出一根,夹在指间点燃,吸了一口,又呛了两口。
当年,他和白一其实已经照过好几次面,但白一从来不记得他。
“坠星事件”发生后,对白一打假赛的辱骂铺天盖地。而江非寒,作为新星钢琴家公开发表声明,和白一“毫无关系”,对事件“毫不知情”。
他成了压垮白一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与白一分道扬镳,也让他如愿以偿地一身轻松,步步登高。
沈骆迟不敢去想,当时的白一该有多绝望。
可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江非寒把白一弄丢了,那他就把白一找回来。
他爱她常胜不败,也陪她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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