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心动,满盘皆你

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失去白一消息的第三年,沈骆迟在大街上“捡”到了饿晕的她。医院里,白一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感激又疑惑:“你……到底是谁啊?” 她不下棋了,她也并不记得他。 沈骆迟知道,白一不下棋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能。 三年前的污蔑不仅让她背负骂名,更严重的是令她患上心理疾病,无法看见棋子。甜酷女棋手与多面男律师的暖宠爱情。 三年前,棋坛北极星跌落神坛。白一从天下第一,变成一无是处。 她百口莫辩,落荒而逃,却被沈骆迟握住了手。 他说,白一的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时间无法治愈伤痛,但信任可以,温柔可以,你的存在——可以。”

Chapter10 送佛归殿
01
白一重夺“麒麟”宝座的消息引爆了整个棋坛。毕竟,天才少女年少成名,跌落深渊,又重回神坛,这一套起承转合,放在哪里都是不错的吸睛热点。
“白麒麟”这个名号,时隔几年又被白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拿回了手中。
然而白一举起冠军奖杯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
经过“麒麟杯”的优秀发挥,白一的等级分上升了一大截,回到了职业棋手的平均线。但由于“麒麟杯”的棋手等级分普遍不高,所以白一的等级分也没有增加到顶尖水平。
等级分这东西,是赢下越强的棋手加得就越多的。
赛事结束,白一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坐上了回宁城的高铁。与来时那天一样,老天又下起了暴雨。
南方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樱城到宁城也就三小时车程。白一回到宁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云后露出一轮炽热的太阳,没一会儿就几乎把雨水烤干了。
白一打开手机消息列表,空空荡荡。
她回到家,家里也空空荡荡。
不算大的公寓里充斥着微凉的木香,白一丢了行李箱窝到沙发上,抱着枕头发呆。
她想沈骆迟了。
沈骆迟在的时候,她觉得安稳又平常,说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当沈骆迟走了,她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她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按理说,沈骆迟这样的人,一向事事有规划,有条不紊又从容不迫,可靠,让人放心。这样突然离开又没有交代,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冒出这一想法的白一坐立难安,起身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忽然想起,家里似乎有写有沈骆迟工作的事务所的名片。
白一跑进书房,成功地在电脑桌上找到了一沓沈骆迟的工作名片。
一墨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坐落在宁城的中心商业办公区,白一开着导航,费了半天劲儿才找着办公楼,刚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小姑娘,干吗啊?”
白一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虽然这两年养得厌世了点儿,看起来到底还是年纪小。更别说她怕夜里冷,腰上还系了件宁城锦中的校服外套。
看着就跟个高中生似的。
白一说了句“找人”就闷头往里冲,被保安“哎哎哎”地又抓了回来。
“什么人啊?我说小姑娘,我一看你就还在上学吧?今天星期一,你怎么能逃课呢?这楼里的律师我都认识,你说,你找谁?”
白一在脑子里过了遍选项,怎么也不好意思把“找男朋友”这句话说出来——怕是说出来,这大叔又要以为她早恋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敷衍道:“我爸,我找我爸。”
保安尽职尽责地紧咬不放:“你爸是谁啊?”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一一?”
白一后背一寒,僵硬地转过头去,就看见沈骆迟西装革履,身边是一干同样西装革履的律师同事。
律师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微妙。
保安大喜过望,连忙说:“哎,这小姑娘说找……”
“找我的。”沈骆迟伸手把白一牵到身边,直接往楼上走。
保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白一想:死了算了。
白一被沈骆迟带进独立办公室。沈骆迟拿了瓷杯给她泡糖水,一转身就看见她站在沙发前面垂头耷耳的,像只兔子。
沈骆迟把杯子递给她:“这里没奶粉,喝蜂蜜水吧。”
白一捧过杯子,乖乖地低头喝水,没说话。
沈骆迟倚着桌子,问:“怎么来这里了?”
白一先发制人:“你还问我?你突然消失,手机也打不通,干什么去了?”
“手机坏了。”
白一愣住:“坏了?为什么?”
“被人砸坏了。”
白一看着他云淡风轻又明显疲惫的脸,欲言又止。
“那你也该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沈骆迟第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你手机被我调了陌生人免打扰。”
白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哦……”
“抱歉。这两天实在太忙,没顾得上你。”沈骆迟低头,“我知道你拿了冠军,恭喜。”
“没事。”白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你……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沈骆迟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我父母在协议离婚,起了点儿冲突。”
“啊……”
白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天才道:“那你没事吧?”
沈骆迟浅浅带过:“你了解我。我能这样说出来,就说明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
白一像只兔子竖起耳朵一样紧张地等待着下句。
“只是有点儿累了。”
沈骆迟头一低,磕在了白一的肩膀上。
让人安心的木香扑面而来,白一手忙脚乱地把他抱住,顿了一会儿,生涩又小心翼翼地安抚他。
“乖啊……”
沈骆迟软着眼神看她:“我乖有什么奖励?”
白一说:“有我。”
沈骆迟低下头靠近她,离她的唇很近。
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敲了敲。
一名律师眉欢眼笑地推开一点儿儿门缝:“沈哥,知道你和嫂子感情好!注意影响啊,上班呢!”
白一尴尬地涨红了脸。
沈骆迟直起身:“话多。”他垂眸看了眼白一,“我先去跟他们处理工作,你在这儿等我,嗯?”
“好,你快去吧。”
沈骆迟匆匆推开门离去,白一百无聊赖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转悠。
很有沈骆迟风格的办公室,简洁干练,透着一股子严谨和冷淡。白一晃了一圈,就在靠墙的大书柜上看见一本挺厚的文件书,书脊上是沈骆迟遒劲的笔迹,写着“白一”两个字。
既然写着她的名字,她应该能看吧?
白一把那本文件取下来翻看,里面按日期,从几年前到如今,清晰地整理了白一名誉权受损的证据和起诉用的材料。
看得出来,沈骆迟私下花了不少苦功。
白一心里一暖,正打算合上,却发现文件里滑出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已经有点儿历史了,边上微微泛白。照片上,穿着红白校服的短发少女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喊了名字,一脸懵懂地朝左边看去,阳光透过她身边大榕树的叶隙落在她脸上。
白一认出来,那是她高中琴房边的榕树。那棵榕树特别大,锦中的人都知道。
照片上的人,是她。看样子,大概是十五岁,甚至都还没认识江非寒。
沈骆迟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沈骆迟和同事开完会,又和几个案子的当事人碰了两轮面,忙得脚不沾地。到终于忙完的时候,天色也黑了大半。
这年头,年轻律师都不好干,工资低不说,成天累死累活。法律系有句话,“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当年沈骆迟刚来的时候,一个月就拿两千块不到的工资,还没有住房补贴,就住宁城最差的合租房,一个房间连十平方米都不到,还是上下铺。
许多律师都有初心,诸如运用法律武器,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锄强扶弱。但人总得先活下去。
沈骆迟记得,刚入行的时候,主任对自己说:“当律师啊,切忌预设立场。”
所有罪犯都有被辩护的权利,如果一味想着帮助所谓的弱者,恐怕要栽大跟头。沈骆迟牢牢记着,这么些年,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保持理智,处理一件又一件案子。
可在白一这件事上,他做不到。
白一就是他的立场。
沈骆迟把文件夹在一起,身边,先前调侃沈骆迟和白一的律师率先放下了卷宗。
“怎么说沈哥,脱单了不请吃饭?”
沈骆迟头也不抬地整理自己的文件:“到时候直接吃喜糖不是更好?”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啧声。
“沈哥,你不地道啊,这饭是饭,糖是糖,酒是酒。咱们一顿也不能落的啊。”
主任笑道:“小吕,就你算得精!”
其他同事正跟着起哄,忽然,一名女律师看着手机,面色微僵。
“沈律师,你家这位怎么又出负面新闻?”
沈骆迟的手顿了顿,抬眼看过去,问:“怎么了?”
“你看微博热搜。”
沈骆迟敛了敛眉,调出页面。
热搜前列,赫然是带着白一姓名的话题——“白一逼黎胜下跪”。
02
沈骆迟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白一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结算页面。
他把她手里的手机抽出来,她立刻就醒了,一脸困意地揉了揉眼。
“结束了?”
“嗯。”
“我想喝奶茶,我们从燕飞路那边回家呗。”
“好。”
白一清醒了一点儿,疑惑地看向沈骆迟:“你怎么了?”
沈骆迟牵着白一走出办公室,把门锁好。
“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什么热搜?”
沈骆迟看她一眼:“有人传了‘麒麟杯’决赛那天,你逼黎胜下跪的视频到网上。现在网上议论很多。”
白一的脑子空白了几秒,半晌,仰头看沈骆迟:“我没有。”
“那天是他携带了设备用象棋软件作弊,被搜查发现后冲我大吼大叫,我没逼他下跪,我只是说他不配下棋。”
“我知道你没有。”沈骆迟的声音很耐心,“先回家。”
视频很短,内容也很简单。不到三十秒的模糊画面里,黎胜和白一先是对立,之后黎胜发火掀翻棋盘,再是白一似乎说了什么,黎胜就跪下了。
掐头去尾,捕风捉影。
“麒麟杯”结束也不过是昨天的事,今天就上了热搜,很难让人觉得没有预谋。更何况,视频配的文案避重就轻,对黎胜作弊的事一笔带过,却意有所指地说白一性格恶劣、道德败坏、黑历史繁多。
火上浇油的是,黎胜在最新的直播里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确实是一时糊涂没错,但白一苦苦相逼,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敬她是前辈,才一退再退。还让大家不要过分苛责白一,毕竟此事因他而起,如果因此坏了白一的前程,他一定会于心不安。
他巴不得她前途尽毁才对。
白一寻思这黎胜的下棋水平要有他卖惨水平的十分之一,对上她也不至于输成那样。
黎胜的平台大主播不是白做的,一帮没脑子的粉丝已经抵达了评论区的战场,骂成了一片,其中不乏不堪入目的言论,也有许多人在质疑白一的职业道德和水准。
明明那天江非寒都那样澄清过了。
沈骆迟在一旁冷静地陈述:“这几个营销号,我已经托人去搜集证据了,到时候可以一起起诉。现场的监控和人证我在找,另外,有一些言行过激的用户,我也派人在查了。”
白一不说话,像是在走神。
沈骆迟拧了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想什么呢?”
“我在想,”白一也拧着眉,“你之前说给我游戏‘氪’两单的,你没给。”
沈骆迟的太阳穴跳了跳。
“一一……”
白一忽然转眼望着他:“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的事。”沈骆迟的眉又皱起来。
白一看见了,踮起脚伸手给他抚平。
“你不要担心。”她笑了笑。
白一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多少愤怒,只是有些疲惫。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莫须有的恶意和中伤,所以多给一个表情,都觉得浪费。
有好事者跑去其他棋手的微博评论,问他们对于此次事件的看法,其中也有谢南风和孟朝夕。
孟朝夕的回复很意味深长:“别让当年的事再次发生。”
对比起来,谢南风的回复就是很直接的阴阳怪气了:“该不会真有蠢货相信黎胜吧?”
遗憾的是,仍然有许多人站在了唾弃白一这一方。
网上的“正义”几乎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白一不知道如果当年自己真的死了会是如何。她听说前些日子,国外有个女星抑郁自杀离世,结果网上原本对她口诛笔伐的风气一夜之间尽数倒戈,众人纷纷开始怀念起她的美和好来。
有人说:“当你开始死去,世界突然爱你。”
那真的是爱吗?
白一觉得,那些惋惜,不过是他们为了弥补自己愧疚不安的廉价语句。
当他们讨厌她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那阵风过去,没有人会记得她遭受过多大的创伤。可不公平的是,她会永远记得。他们代她判断,代她慷慨,代她原谅,是因为那些疼都没疼在他们身上。
谁都觉得错的不是自己,那么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可悲的是,她潜意识里,依旧想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沈骆迟忽然靠过来,想要抱她,她条件反射地退后了好几步。
沈骆迟顿在原地,白一也愣了愣,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
她攥了拳,眼神像一只受惊的鹿:“对不起,我……”
沈骆迟似乎是想伸手,却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说:“别想太多。”
白一点点头,冲他笑。
“我知道的。你放心。”
当晚,白一躺在床上,一条一条地看那些评论,直到看得眼睛发痛。不只是评论,她的照片被人PS成遗照,被丑化、写上大大的侮辱性语句。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官方微博,否则现在下面大约又是一片污言秽语。
“就这还棋坛北极星?”
“不是已经道歉了吗,她还想怎么样啊?一件事情叽叽歪歪揪着没完了是不是?”
“真够恶心的。”
“她以为她是谁啊,这么嚣张,家里人没了?”
“上面的,她妈确实没了啊。活该。”
“装什么啊。”
“呕。”
“为什么她还不去死?”
为什么她还没死?
白一把手机按灭,压在胸口上,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突突发痛。
她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活着?
白一被再次冒出这个想法的自己吓了一跳,生生把这个念头阻断下去。
流言从四面八方朝她刺过来,像是无数根针。她站在黑暗里,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明明类似的话她也看过许多遍了。明明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明明她应该比以前强大很多了。明明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不该在意,也不想在意。
是啊,那么多明明。
游戏里头,骂得比这更凶更狠的都有。可是,她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过去的棋力回来了,过去的自己,好像也回来了。
好像一块七拼八凑才终于险险复原的镜子,上面忽然又轻轻踩上了一只脚——只是很轻的重量,然而就这么再次将镜子碾得稀碎,镜面却还苦苦弥合。
耳鸣,像是极吵闹的火车开过耳际。
白一捂住耳朵,咬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
空调的冷气安静地释放着,拉开房间的窗帘,宁城又在下着暴雨。
夏天,还会持续多久呢?
她推门出去,沈骆迟的鞋和包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去上班了。
桌上的保温盅里放着粥和小菜,压着沈骆迟写的便笺,嘱咐白一好好吃饭。她把便笺摘下来,心不在焉但听话地吃了盅里的东西,就听见门铃响了。
“你好,快递!”
白一犹豫了一下,回答:“你放在门口吧,我等会儿拿。”
快递员依言放下走了,白一小心地开了门拿快递进来,一边纳闷是什么东西,一边开了快递箱,却在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时耳朵里“嗡”的一下。
花圈。
一堆雪白雪白的,逝者才会用到的,花圈。
白一愣了足足五分钟,面无血色地找出沈骆迟的打火机,把花圈烧了。
尽管她的手抖得几乎按不开火机。
那些纸燃烧殆尽时,白一觉得有什么东西也被一并烧尽了。
她看似冷静地把残渣收拾干净,防止沈骆迟回来看出端倪。然后,她登录了“棋森”,想要下几局棋。
点开普通场,白一随便开了一场十分钟的快棋,被分到红方。
时间闪烁,双方轻车熟路地开局布阵,短促交锋。双方的时间轮流跳转,然而下到第十步,红方的时间忽然久久地倒数了下去,没有再转到另一方。
屏幕外,白一看着屏幕上刻板的木纹棋盘,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
耳中响起愈来愈盛的嗡鸣,白一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要裂开了。
不见了。
她的棋,又不见了。
白一的脑中一片空白,猝然站起来,带翻了椅子。
为什么?
她应该痊愈了不是吗?为什么又看不见了?
软件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读秒,渐渐变红,然后归零,判定白一超时作负。
该死。
该死!
白一看着电脑界面,忽然又产生了逃跑的冲动。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钻出来,像个恶魔一样蛊惑她:跑吧,白一。跟以前一样,逃跑吧。
跑得远远的,离开所有的目光,也离开所有的痛苦。不要再下棋,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努力,更不要抱有期望。
没有人会真正理解她的。
她不配。
03
看见被大雨淋得湿透的沈骆迟忽然冲进棋院的训练室,孟朝夕吓了一跳。
“沈……沈律师?”她把棋子放了,连忙起身去给他拿干毛巾,“你怎么来了?”
沈骆迟问:“白一来过吗?”
孟朝夕对座的谢南风挑了挑眉,扬起一个意兴阑珊的笑:“这么狼狈?这可不像你啊,沈骆迟。”他把孟朝夕手里的毛巾拿过来,朝沈骆迟丢过去,“白一怎么了?”
沈骆迟默不作声地把毛巾接下来擦了擦头发。他的黑发湿漉漉的,眼神也湿漉漉的,像一匹雪原上失了伴侣的焦躁的狼。
“她不见了。”
谢南风摩挲着棋子的手停了:“不见了?什么意思?”
“信息不回,电话联系不上,家里没人。”
孟朝夕说:“会不会出去买东西或者办什么事了?”
“不会,她懒得跑。”沈骆迟把毛巾放到一边,语气听起来还是很冷静,“她没来过方圆是吗?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急急地往外走,被谢南风的一句话喊住。
“关于白一,你应该有些事没告诉我们吧?”谢南风说,“她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谢南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沈骆迟身边。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骆迟抿唇看着他,没说话,像一只豹和一匹狼在安静地对峙。
孟朝夕看了谢南风一眼,心领神会。
“沈律师,你总得告诉我们一师姐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才能帮她。”
“小一出了什么事?”
沧桑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人齐齐向门口看去。项旭站在门外,神色郑重。
孟朝夕有点儿慌张地喊:“老师……”
项旭走进来,一派威严地走向沈骆迟,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告诉我。”
沈骆迟尽可能简明扼要地把白一的状况告诉了三人。
谢南风查了棋森平台上白一最后一局棋的战绩,结果是超时判负。他点开这一盘的棋谱浏览了两秒,扯了扯嘴角:“看来状况反复了啊。”
孟朝夕皱了皱眉,说:“你的意思是?”
“一一可能又看不见棋了。”沈骆迟也看着屏幕,眼镜映着电子屏幕的冷光。而他的左手,又在捏他的小指。
项旭的表情忽然动了动。
“那些人真是畜生!”孟朝夕少见地发了火,“明明一师姐好不容易才……”
“很正常。”谢南风的态度还是懒懒散散的,“PTSD哪有这么好治愈?真这么容易,那些心理医生都饿死了。而且我看她这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
他关了“棋森”,调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一串乱码的软件。
“白一的手机号呢,拿来,我定位。”
谢南风叼着袋草莓味的牛奶,手上敲键盘的动作不停,一边瞟了魂不守舍的沈骆迟一眼说道:“看在你以前帮过我家朝夕的分上,这次我就不收你钱了啊。”
沈骆迟没想到,最后定位到白一所在的地点是宁城锦中。
锦中全名锦云中学,是宁城最好的高中。不止白一、沈骆迟以及江非寒是从这里毕业,锦中也是孟朝夕和谢南风的母校。沈骆迟和谢南风道了谢,也顾不上更多,借了方圆棋院的伞就出门开车,一脚油门轰了过去。
项旭看着飞驰而去的车影,忽然问孟朝夕:“小夕,你觉不觉得他看着有点儿熟悉?”
孟朝夕不解:“老师,怎么了?沈律师本来就是棋坛的人,之前也拿过冠军的,您不是也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项旭皱了眉,“我刚刚看他下意识地捏左手小指,这个习惯,我好像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谢南风把牛奶吮干了,丢进垃圾桶,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有点儿隔岸观火的意思。
项旭板起脸,神色间有点儿复杂的不耐烦:“谢南风,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是方圆棋院不是江山棋院!你当这儿是你家呢?”
“嗨,我这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孟朝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伸腿轻轻踹了他一下:“不要脸,你快走啦!”
“那我回去上课喽,晚上再来接你。”谢南风起身,笑着在孟朝夕脸上亲了一下,走出两步又回头,“对了,关于沈骆迟,你们可以去查一下,宁城十几年前出过的国际钢琴比赛冠军。”
锦中校门口,沈骆迟停了车,看着学校红底金字的牌匾,犹豫了片刻,随后撑着伞走了过去。
高中生正放暑假,偌大的学校里空空荡荡。保安见有人来,稍微盘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谢南风给的定位只能确定在锦中,白一具体在哪个位置,还是不清楚。沈骆迟走过广场,走过教学楼前的鱼池,走过长长的回廊,走过体育馆,最后停在钢琴教室旁的榕树前。
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有一点儿白,沈骆迟走过去,把伞撑在白一的头顶。
白一呆呆地抬头,看到是沈骆迟的时候,表情略有松动。她似乎想要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骆迟朝她伸手,白一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沈骆迟,你别管我了。”她说,“你一点儿都不明白,你理解不了我。”
“我明白。”沈骆迟说。
他矮下身,有些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突然问:“一一,想不想听我弹钢琴?”
白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许。沈骆迟拉着她,一路弯绕地进了音乐楼,来到二楼的第二钢琴房。
门锁着。沈骆迟从钱包里取出一把钥匙,顺畅地打开了琴房的门。
这时,白一的神情已经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愣在门口,迟迟不敢靠近钢琴。
这地方她很熟悉——这是当年她遇见江非寒的地方,也是她和他告白的地方。
高一那年的寒假,宁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她偷跑回学校和朋友玩,路过第二钢琴房,听见了一首特别温柔的钢琴曲。
温柔得就像那一年的落雪一样,梦幻、轻盈、盛大。
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钢琴曲,好听到让她连带着喜欢上了雪。
三年前她几乎想要放弃自己的时候,潜意识里最后的愿望也是再听一次那样的雪中钢琴曲。
虽然和江非寒在一起的时候,江非寒弹了很多次,也很动听,但她总觉得比不上第一次听到的。她还笑着说,也许是初见BUFF(增益效果),给他的琴声加了滤镜。她没注意到,彼时江非寒的神色有些僵硬。
那时的白一还天不怕地不怕,音乐楼的门从里面被锁了,她就手脚并用地爬窗,想看一看是谁在弹琴。
她爬上空调外机,“咚咚”敲窗,里边的人被她吓了一跳,低低地问她是谁。
他走到窗前,却并没有开窗。钢琴教室的窗户贴了磨砂纸,看不清晰,只能听声音,模糊辨出是个男生。
“我叫‘白一’,‘白日做梦’的‘白’,‘天下第一’的‘一’。”白一一点儿也没怕生,“你弹琴也太好听了吧!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里面的人像是愣住了,过了几秒才问:“我弹琴,好听吗?”
白一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了,特别好听。”
她正打算和这位钢琴小能手好好熟络熟络感情,下边保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去。
“走了走了,我明天再来找你啊!”
她一跃而下,跟只灵巧的狐狸似的跑走了。
回去以后,她问朋友知不知道是谁在第二钢琴房练琴,朋友告诉她:锦中钢琴弹得那么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江非寒。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之后没多久,她直接闯到了江非寒的面前。
而江非寒,默许了她的闯入。
白一没想过,几年后的今天,第二钢琴房的琴键会这样再一次被敲响。
沈骆迟坐在钢琴前,低眉垂目,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间上下翻飞。
她再熟悉不过了,《梦中的婚礼》。
窗外还是铺天盖地的大雨,白一却觉得,十六岁寒假那一场温柔的大雪,又落在了心上。
“沈骆迟,你……”
一曲终了,沈骆迟停下弹奏,右手碰了碰左手的小拇指。
“小时候我也弹琴,而且,弹得还不错。但是不巧,我爸带我出门玩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车祸。”
白一看着他的手。
沈骆迟字句平淡:“没什么大事。就是左手毁了,留下了点儿后遗症。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但钢琴职业生涯,完全葬送。”
白一呼吸一窒。
“可是,你现在不是还能……”
“还能弹钢琴吗?”沈骆迟喃喃自语,“我的钢琴是上不得台面的,或者说,参加不了比赛。小拇指的力道,永远会差一点儿,也支撑不了长时间的弹奏。这对于判分严苛的钢琴大赛来说,是致命的缺陷。”
他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分明那样好看,看不出一点儿受过伤的痕迹。
白一问:“那场意外……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骆迟说:“十二岁。”
十二岁,那还算是年纪小,说不定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要走这条路。然而白一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沈骆迟按响一个沉闷的琴音:“我四岁开始学琴。十二岁那年,出事之前,奥地利国立莫扎特音乐学院天才少年班,刚刚决定破格录取我。”
他苦笑着,手指抚过琴键,然后缓缓地抬眼看向白一。
“谁曾经还不是个少年天才呢?”
沈骆迟静静坐着,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琴键上:“我的父母因此吵架、生隙、互相怪罪、分崩离析。我的家境很一般,为了培养我学钢琴,他们花费了太多。而我失去了原本该与之相伴一生的东西。于是我怀疑自己,厌恶自己,也痛恨命运。我反反复复地想要弹琴,但怎么也回不到原先的水准了。
“后来,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再次参赛,但赛后评委点评,弹出的音乐是‘一堆垃圾’。
“我不死心,继续参赛,但那一次,我连曲子都没有弹完。”他顿了顿,“我手抖,抖到没法弹琴。”
那段时间,沈骆迟耳鸣、失眠、抑郁。他早熟也早慧,骄傲如他,接受不了那样的落差。他没日没夜地练琴,练到手伤复发,练到两只手都贴满膏药。家里的钢琴不让碰,他就跑去外面简陋的琴房。
他一直记得那段路,那段路上有拆迁留下的一堆碎砖和玻璃,他要艰难地踩过那些,才能到达琴房。而那片废墟,就像他狼藉一片的尊严和内心。
所有人都对他说:“沈骆迟,不要再弹琴了。”
这些,白一从来不知道。
她把他当成救世主,却从没想过,沈骆迟又经历过什么。
沈骆迟没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再之后,我就没办法在众人面前弹琴了。我父母让我去学了象棋,算是转移注意力。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就拼尽全力地练棋、拿奖。
“后来,我遇见了你。准确地说,我遇见过你很多次。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可惜,我太胆怯,你也从来不记得我。我知道你很强。我想,大概是我还没有站到足够高的地方,所以,你看不见我。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的琴声偶然被你听见。我想,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认识你了。”
白一捏紧了拳,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刚刚对沈骆迟说了什么?她居然说,他不明白她的感受。
白一看向沈骆迟的左手小指。难怪……难怪他总会无意识地碰那里。
她想揍二十分钟前的自己一拳。
“在你之前,很久没有人说过我弹的琴好听。
“所以之前我碰见的,最开始在第二钢琴房弹这首曲子的人……
“是我。”沈骆迟转过头,颔首,“从一开始,就是我。”
白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戴了一块手表十年,才知道上面的时间出了差错,将它调回去以后,又庆幸又混乱。
难怪江非寒之前说,他对她而言,也只是个谎言。
这个谎言,未免沉寂得太久了。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她?
白一想问,但连她自己都记得她当初的样子。当时她和江非寒已经在一起,而江非寒没有告诉她,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沈骆迟?
他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会弹钢琴,他也根本不是乐意争抢的人。
白一后知后觉地想起沈骆迟曾经说过,他很后悔当年在她身边的不是他。那是因为,原本应该是他。
如果当年没有这样的阴错阳差,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她的人生轨迹会因此改变。
白一低了头:“对不起……”
白一的眼睛有点儿湿,她红着眼睛站在那儿,局促又愧疚。她弄错了他,忘记了他,那么多年。
沈骆迟走过去把她搂进怀里。
“哭什么。”
“沈骆迟,对不起……”
沈骆迟收紧手臂,将她抱紧:“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也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迎合任何人对你的期许。”
他说:“白一,你是特别好的人,一直都是。”
白一哭得更大声了。
“我不是……那么多人都讨厌我,我让那么多人都失望了……”
“你是。”
窗外的雨逐渐停了,乌云散去,透出刺目的夏日阳光。
白一泪眼蒙眬地呜咽:“沈骆迟,你是救世主吗?”
“是。”
沈骆迟微微笑起来,冷淡的语气里藏着一点儿温柔:“我是你一个人的救世主。”
“我一个人的……救世主?”
“嗯。”沈骆迟握住她的手,语气很耐心,“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再逃跑了。”
白一伸出手,把他牢牢环住。
只属于她的神,只属于她的星星,只属于她的,沈骆迟。
成为更好的自己,让更多的人喜欢自己,固然是一件好事。但白一太累了,她更渴望有人能接受原原本本的她。她希望能被人坚定地选择,希望有人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爱她。
人生的路很长,很多人都在不经意间,无心照亮过一些深渊里的人。可能那些无心之举,对做的人来说平平无奇,却能成为救赎另一个人的,爬出深渊的绳索。
沈骆迟想,也许白一从来没有发觉,她在不经意间照亮过他多少次。他曾经是一个那样孤僻又骄傲的人,光是她偶然对自己笑就会悄悄开心好几天。
他以前想要的,也不过是在她身边做个没名没姓的配角,看着她笑。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看见他的光就像当年的他一样,跌下了深渊,而他无能为力。
于是他淡出棋坛,转了专业,竭尽全力地成了一名出色的律师。也不过是因为,他想要保护她的初心。
现在,应该轮到他来照亮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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