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晚上，李惟肖回家吃饭，佟馨亲自下厨做了他爱吃的菜，山雨欲来风满楼，再美味的佳肴，也不能缓解彼此心头的沉重。
看到李惟肖眉头紧锁，佟馨替他盛了一碗紫米粥，在他身边坐下，“出什么事了吗？看你好像有心事。”
“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李惟肖也没瞒她，告诉她，盛煌的董事会刚刚通过了为王子珩的信宁公司，提供十亿贷款担保的决议。
“不会吧，决议这么快就通过了？”佟馨知道李惟肖的消息来源不会有问题，但是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快就出结果。
“董事会做这种决议，只要出席会议的董事过半数同意就能通过。对他们来说，难的是股东会这一关，这种对关联方的大额担保，只有董事会决议是不够的。”李惟肖分析给佟馨听。
佟馨一听就忧心忡忡，“但是我爷爷现在这种情况，我怕他们会拿着我爷爷的授权委托书参加股东会，并且代表他投票。”
“和我担心的一样，外界都把盛凌霄当成是盛煌的继承人，你爷爷病重，由他当代表名正言顺。就算有些人提出质疑，盛凌霄那边的律师也会把这些质疑用合法手段解决。”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但愿你姑姑那边进展顺利，同时我们也要尽快找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如果真有那份报告的话。”
佟馨惊愕不已，“怎么，你担心并不存在那份报告？不会吧，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是非常谨慎的人，他们不会不留证据的。”
“如果真有的话，为什么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我联络了所有可能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份报告的存在，连我爷爷那里我都去过了，他说你爷爷从来没托他保管任何文件。”李惟肖这几天一直在多方寻找、打听，但是一无所获。
“律师那里呢，你不是说律师那里应该会有副本吗？”佟馨不解。
“傻孩子，我又不是盛家什么人，律师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文件给我，他连说都不会说，他只听你爷爷一个人的话，你去都没用。”李惟肖哑然失笑。
佟馨本想说，你是盛家孙女婿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孙女去都没用，孙女婿去更不管用了。
“我爷爷还有别的能信任的朋友或者亲戚之类的吗？”
“老战友有几个，但这种事，除了至亲，他应该不会假手于人。”
佟馨点点头，以老爷子的谨慎，能让他信任的人本来就不多，王幼薇母子诡计多端，他们如果知道那份报告的存在，也会想方设法去找。
“你有没有把替王子珩担保的事告诉姑姑？”
“我已经告诉她了，但是就算她反对，她所持股份的表决权也不足以否决这项提议。”
“那如果决议通过了，盛煌会不会有损失？”
“目前信宁只是股价跌停，并没有退市，公司本身还可以照常运营，只要信宁不破产跑路，盛煌就不会有问题，一旦信宁资不抵债被宣告破产，盛煌作为担保方就要替信宁还债。”
“那就是说，信宁这回不会崩溃，盛煌的担保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对，股价跌停只是一时的，彻底破产不是一朝一夕。”
“这比直接借钱给信宁更狠，还关系到盛煌的声誉，大额担保这种重大事项上市公司年报都要披露，这是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肯定是王子珩，他最老谋深算了，盛凌霄什么都听他的。”
佟馨义愤填膺，难怪爷爷不放心把盛煌交给盛凌霄，盛凌霄也太容易被人利用了。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架不住他妈妈舅舅齐上阵当说客。
“最近进步了不少。”李惟肖宠溺地摸了摸佟馨的头发。
“都是冷姐教我的。”佟馨把头靠在李惟肖肩上，问他：“怎么样，我学得挺快吧？虽然我资质平平，但是我会加倍努力。”
“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佟馨叹了口气，“我还能做些什么？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控制我爷爷？”
“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胡思乱想，等我把饭吃完，陪我去睡觉。”
“你说什么？”
佟馨一骨碌坐起来，都这时候了，这家伙还有这心思？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风声鹤唳、一触即发了好不好？
李惟肖闷声笑笑，低头吃饭。
自他从香港回来，这么多天，因为老爷子的事，两人没有好好亲热过，虽然佟馨心里还是隐隐不安，架不住李惟肖一再磨缠，与他缠绵半宿。
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低沉，佟馨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想事情，半梦半醒的时候，母亲和素未谋面的父亲的脸交叠地出现在脑海里，他们在向她诉说什么，又像是发出启示。
终于，佟馨睁开眼睛，打开台灯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梦境给了她提示，让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把灯关了，影响我睡觉。”李惟肖迷迷糊糊摸过来，抱住佟馨，把脸枕在她心口。
佟馨关掉台灯，随手把被子往上拉，盖住李惟肖的后背。他睡觉的时候像个孩子，总想抱住点什么。
轻拍他的背，佟馨忍不住想把她的想法告诉他，“醒醒，有话想和你说。”李惟肖没作声，佟馨又拍了他好几次，他才嗯嗯唧唧应了一声，“多重要的话不能明天说。”
佟馨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李惟肖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推，抱怨：“干吗推我？”
“听我说，我想到那份报告可能在哪里了？”
李惟肖顿时精神起来，“在哪儿？”
“很可能在我妈那儿，我回盛家之前，我爷爷去见过我妈一次，你记得吗，就是那次以后，我妈转变了态度，同意我回盛家。”佟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我记得这事……你的意思是，你爷爷用这个秘密赢得了佟阿姨的信任，让她放心同意你回来，有那份报告在手里，就算你爷爷不在了，你们母女俩手里也握有能在盛家立足的把柄……这么一说，倒很像你爷爷的作风。”
李惟肖又记起来，那时候盛老爷子还说，佟馨在好些方面不如她妈妈，这么一看，老爷子的话确有道理。如果不是老爷子做了保证，佟景娴轻易不会同意女儿回到盛家那么复杂的环境中去。
“那份报告，我妈肯定是收在银行保险柜里，只有她亲自去才能取出来。等明天我回家就问问我妈，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我们就不用发愁了。”佟馨有点兴奋。
李惟肖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报告不要轻易拿出来，以防对方狗急跳墙，目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部署。”
佟馨答应了，同时也想好了细节，要装作和平常回家一样若无其事，不引起任何人注意。虽然盛凌霄方面一直没有对她本人采取什么行动，也不排除安排了眼线的可能性。
第二天，佟馨回家看望佟景娴，手里提着五六个购物袋，装的都是给母亲买的衣物、用品。佟景娴在厨房炒菜，从窗户看到女儿进院子，关掉火，擦擦手去迎她。
“不是让你回来别买东西吗，又买一堆。”佟景娴嗔怪一句。佟馨讪笑：“好些天没回来看您，不孝敬孝敬哪行？”
“饭菜就快好了，你洗洗手，先吃点橙子。”佟景娴去厨房把橙子切了，端出来给佟馨吃。
吃饭的时候，佟馨试探地提起盛凌霄的身世，恰如所料，佟景娴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但是当佟馨提到盛老爷子病重、盛凌霄趁机软禁他爷爷的时候，佟景娴的表情才紧张起来。
“你们找到老爷子住院的地方了？找不到我可以帮你们查，我在医疗系统熟人很多。”佟景娴久经世故，一听就知道情况非常不好。
“找到了，我也见过爷爷了，他情况比较稳定，姑姑亲自出面，盛凌霄也不敢造次。”
“那就好，万一老爷子被他们气出个三长两短，局面就难收拾了。”佟景娴忧心忡忡。虽然盛老爷子病情已经稳定，但是中风失语，就给了盛凌霄很多机会。
“所以啊，妈，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盛凌霄的亲子鉴定报告是不是在你这？我和惟肖找遍了熟人，也没找到那份报告。”
佟馨知道，不用自己多解释，妈妈也知道那份文件的重要性，真在她手里，她不会不说。
佟景娴没有急着回答女儿的问题，反而问她，“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李惟肖让你来问我？”“是我。”佟馨说，“他根本没想到过您，他找的都是爷爷以前的老战友和老朋友。”
“那孩子挺聪明的，人也可靠，难怪你爷爷特别信任他，但是，妈妈也要提醒你，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你爷爷现在被他们控制住，对你非常不利，就算你拿出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对方也可能反咬一口，说你伪造文件，毕竟你爸爸已经不在了，你爷爷又在他们手上，重新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也不是难事。”佟景娴若有所思地说。
佟馨一愣，妈妈到底是妈妈，考虑问题有时候比她和李惟肖还全面，她一直认为，只要拿出那份报告，就会置对方于死地，却没想到对方也有可能再出一份报告。
“这么说，那份报告的确在您手里？”佟馨也很聪明，很快明白妈妈的意思。
佟景娴深深吸了口气，淡定地看着女儿，“暂时还不是那份报告现身的时机，底牌一旦掀开，离终局就不远了，目前需要拉长战线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和李惟肖，你们要争取更多的时间，等你爷爷病情好转，你爷爷出面比那份报告有力得多。”
妈妈说的话和李惟肖昨晚说的话意思差不多，佟馨便没有再追问报告的下落。
佟景娴又说：“尽快和李惟肖结婚，哪怕不办婚礼，也先把结婚证领了，这样的话，他才有合法身份参与盛煌的事，不然的话，他会很被动，住在盛家也不太合适。”
佟馨点了点头，答应回去就和李惟肖商议婚事。
在家里待了一天，直到母亲六点钟去医院上夜班，佟馨才离开。开车去李惟肖公司，佟馨本想和他一起吃晚饭，方昭仪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想法。
电话里，方昭仪的声音着急又无奈，“云筝，你快回来看看吧，凌霄派人把你爷爷的房间翻得不成样子。”
“什么？他们有什么权利翻我爷爷的房间？您没有阻止他们？”佟馨赶紧把车调转方向。
“他们说替你爷爷收拾些换洗的衣服和用品，我想你爷爷可能还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就同意了，哪知道他们进房间后就开始乱翻乱找，还到你爷爷书房乱翻。”
这下佟馨明白了，那伙人想找的东西是什么，吐了口气，“他们走了吗？”“还没走。”方昭仪说。
“您别急，等他们走的时候拿手机拍下他们的背影，注意不要被他们发现……也先别急着让保姆收拾我爷爷的房间，等我回去再说。”佟馨心里有了主意。打电话让李惟肖别加班，尽量早点回家。
回到盛家小楼，佟馨拿手机到爷爷的房间把凌乱不堪的画面全拍了下来，方昭仪把自己偷拍的那伙人的照片发给佟馨，佟馨全部保存在手机里，又上楼在自己的电脑里保存一份。
李惟肖回家后，佟馨把盛凌霄派人来家里翻老爷子房间的事告诉他，两人一起到老爷子的房间查看。
佟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佟景娴的话告诉他。李惟肖看着满屋狼藉，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听他半天不吭声，佟馨回头一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发呆，问他，“你在想什么？”
李惟肖托腮沉思：“我想不通一个当妈的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他爸爸亲生的，她就不怕她儿子听了以后会受刺激？”
“那你有没有想过，吕后为什么叫刘盈去看被砍成人彘的戚夫人？她不怕自己儿子看了以后受刺激？”佟馨觉得，以王幼薇那种为了报复丈夫不惜和别人私通生子的极端性格，她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不是一回事，不要混为一谈。”李惟肖拍了拍身侧，示意佟馨坐过来和他说话。佟馨说：“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去想她的动机，只要看结果，目前的结果就是，盛凌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急着找到那份报告毁灭证据。”
李惟肖摇摇头，“不对，这不是他做事情的风格，你这个弟弟是个笑面虎，不是冲动的人。就像佟阿姨说的，他完全可以伪造一份假报告，而不是大张旗鼓来翻你爷爷的房间。”
他这么一说，佟馨心中也多了几分疑虑，“那你觉得呢？”“我猜他派人过来根本不是找那份报告，而是来找你爷爷的签名样本，他们已经在为假传圣旨做准备了。”李惟肖说。
“有道理。”佟馨点点头，“他们故意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是想让我们以为他们要找的是亲子鉴定报告？”
“我跟你都没有那么傻，他知道，所以他这么做除了找签名样本，更重要是做给他妈妈和舅舅看的，尤其是他舅舅王子珩，一直拿他当小孩子，想通过控制他来控制盛煌，但盛凌霄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在你父亲多年悉心栽培下，早就拥有了超出同龄人的精明才干。之前我估计错了，照此情形，他不会再让他舅舅继续参与盛煌的事务，他要除掉的障碍，不仅是你我，还有处处想控制他的人。”
李惟肖丝丝入扣的分析让佟馨恍然大悟，盛凌霄为了麻痹他舅舅和妈妈，故意装作气急败坏派人乱翻老爷子的书房，让那两人以为他年轻冲动，放松警惕。
“那盛凌霄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不是盛家亲生的？”
“应该是知道了，所以他和王幼薇王子珩之间的隔阂才会越来越深，之前他虽然讨厌你，但是并不会认为你对他继承盛煌有所威胁，顶多是觉得多一个人来分家产很不爽而已，现在不一样了。”
佟馨点点头，“那这次盛煌出面替王子珩的公司担保，是盛凌霄想稳住他们而布置好的一步棋，目的是为了确保自己能顺利上位。等他伪造出爷爷的签名假传圣旨，成功当选董事长后，他一定会想办法甩掉王子珩这个包袱？”
“是的，盛凌霄这种性格，注定不会一辈子受制于人，哪怕是自己的妈妈和舅舅。他比你还小两岁，做事情就这样有条不紊，确实挺厉害。”李惟肖客观地评价。
“没有你厉害。”佟馨夸奖心上人。李惟肖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看到家里被翻得一团乱，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对方要来抢报告了。
李惟肖微微一笑，话题一转，“佟阿姨让我们尽快结婚？”
佟馨点点头，“我妈说，如果不结婚，你的身份参与盛煌的事务就会很尴尬，对方会找各种理由不让你插手。”
李惟肖又是一笑，“阿姨也很厉害。”
“怎么？”
“战争期间，比抵御外敌更重要的是巩固同盟，同盟如果从内部瓦解，比神一样的对手更可怕。佟阿姨要是参军，一定是个女将军。”
佟馨听他这么形容，忍俊不禁，搂住他脖子逗他：“那你到底想不想结婚？”
李惟肖低头看着她笑，“结啊，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会不要，本来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嫁给我，起码在你爷爷身体好起来之前不会同意，没想到你主动说要结婚，我岂有不同意之理？”
“那我们先领证，仪式等我爷爷身体好了以后再摆酒。”佟馨征求李惟肖的意见。李惟肖却摇了摇头，“既然领了证，就是想把我们的关系公开，仪式还是要有的，地点可以选在你爷爷的病房里。”
佟馨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自从爷爷住院，我也就见过那一次，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前天我自己去，盛凌霄的保镖又没让我进去，说不是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医生不让探视。”
盛老爷子的病情都是由医生转述，真正情况如何，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才要以办婚礼为名，去看看你爷爷。医院方面我会让我爸出面打招呼，部队医院，王家人关系再硬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想了想，李惟肖又问起亲子鉴定报告的事，佟馨把母亲的话转述给他，“我妈说，现在还不到和对方摊牌的时候。”
李惟肖嗯了一声，“现在拿不拿出来不重要，确定在我们手里就行。不拿出来，有些人会比我们更紧张。我最近太忙，婚礼的事情你安排一下。”
“既然选在病房里，仪式越简单越好。”
“将来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热热闹闹办一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李惟肖把佟馨搂在怀里，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女孩子都会对婚礼充满憧憬，过于简单，怎么说都是一种遗憾。
“我喜欢葡萄园婚礼。”佟馨一直对纳帕的那场婚礼念念不忘，那里也是她和李惟肖之间的定情地。
“我们可以去纳帕办一场。”
“我也喜欢海岛婚礼。”
“那我们包一条游轮，邀请亲友游地中海，那边海岛很多，你想去哪个岛随你。”
还是环游地中海更有吸引力，佟馨想了想，或许等到结婚十周年的时候，他们可以带着孩子去纳帕庆祝结婚纪念日。
“想什么呢？”看到佟馨嘴角挂着笑，李惟肖问她。
“想我们将来的结婚纪念日，我一定要自己筹划。”
“婚还没结，就开始筹划结婚纪念日了？你想得有点远。”李惟肖站起来准备离开老爷子的房间，对佟馨说：“这里叫保姆来收拾吧。”
“不，我要自己收拾，顺便还要替爷爷整理一下书房。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佟馨想好了，把老爷子书房所有的文件整理归类、列成清单，方便老爷子出院后查看。
董事会召开的那一天，佟馨起了个大早，回头见李惟肖还懒洋洋地睡着，棉被把他的身体紧紧包裹住，他的睡相像个小孩子，佟馨忍不住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亲。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依赖他，从今天这场董事会开始，她要试着自己面对一切。
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佟馨对自己精致的妆容和考究的衣着非常满意，下楼去吃早餐。大战在即，不能吃得太饱，哪怕美食当前，佟馨也克制自己不被诱惑。
李惟肖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看到佟馨已经开始吃早饭，好奇道：“你起这么早？”“今天开董事会。”
“那也不用这么早吧，才七点。”李惟肖走上前，打量着佟馨的衣服，“打扮得这么漂亮，只怕那些开会的董事光顾着看你，把开会的议题全忘了。”
佟馨咯咯一笑，“快去刷牙洗脸，你看你的头发，乱成什么样了。”李惟肖摸了摸头发，“我要去晨跑，你也不陪我。”
“会议结束早的话，中午我陪你吃饭。”
“不抱希望，董事会开完紧接着就是股东大会，一天你都不会有时间。”
“不会吧，没通知我开股东大会啊。”
“嘿嘿，临时通知一下又何妨，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不给你喘息和勾连消息的时间。”李惟肖故意吓唬佟馨。
佟馨一拍桌子，“那我拒绝参加，《公司法》有规定，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必须提前十五天通知股东，他们别想骗我。”
李惟肖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连公司法也研究上了？”“早就开始研究了，还有盛煌的公司章程，我也要吃透，不然开会的时候就像个傻子。”佟馨自从到盛煌工作，学到的东西比以前二十年学到的都多。
孺子可教，李惟肖宠溺地轻拍佟馨后背，“为了支持你，今天一天我都不会安排重要工作，开会的时候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发消息给我。两个脑袋想问题，好过一个脑袋，最近我深有体会。”
佟馨点点头，轻轻搂住他的腰，仿佛要从他身上获得力量，闭上眼睛把脸贴在他心口。他身上的味道熟悉而又亲切，只要有他在，她就无所畏惧。
“下星期是你生日，我想在你生日那天我们去登记结婚。”
“好。”
盛煌集团大厦某一层会议室灯火通明，随着最后一名参加会议的董事走进会议室，工作人员关上会议室的门，董事长王幼薇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这是佟馨第一次见到王幼薇，和佟馨想象中不太一样，王幼薇的外表并不是那种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反而有一种温婉柔弱的气质，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很轻柔，保养得宜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完全不像五十岁的女人。
会议由总经理主持，佟馨翻了翻议程提要，发现议程除了提名盛凌霄接任董事长外，还有一条非常引人注目，董事会将提名一位股东任职董事，但是对于副董事长的提名人选，议程上并没有写。
举手表决通过了新任董事长的提名之后，盛凌霄的名字被记录在案，让佟馨没有想到的是，董事会提名的新董事竟然是她自己。
从提名到形成议案提交股东大会，还有十多天时间，佟馨没有在会上提出异议，发信息给李惟肖。
“静观其变，延后答复。”
佟馨明白他的用意，当会议主持人征求她意见时，她当即表示需要时间考虑，会在董事会规定的期限内给予明确答复。
“各位没有异议的话，今天的议程到此结束。”
王幼薇宣布过后，众人离开会场。佟馨眼看着盛凌霄快要离开会议室，赶忙追上去叫住他。
盛凌霄听到佟馨叫他，微愣片刻，“姐，有什么事？”
“我跟李惟肖准备下星期领证，过后我们想去看爷爷，跟他老人家报告一下这件事。”佟馨有意把事情告诉盛凌霄，试探他的反应。
盛凌霄眉头微微一皱，“不方便吧，爷爷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佟馨说：“我们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结婚是大事，不通知长辈不合适。”
眼见佟馨坚持，又有别人在场，盛凌霄也就不方便再推辞，主动说：“那就这样，等你们哪天要过去，给我电话，我让医院安排一下。”
“好。”
“恭喜你和李哥。”盛凌霄伸手要和佟馨握手。佟馨淡淡一笑，点点头，伸手和他握手。彼此心情都很复杂，但是在外人面前却要表现得比亲姐弟还亲。
佟馨一抬眼，见不远处王幼薇在走廊上冷冷地看着自己和盛凌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佟馨浑身一激灵，感觉她非常不满儿子和自己握手。
董事长办公室，盛凌霄走进去的时候，就觉得周围气氛不对，举目一看，母亲白皙的脸阴沉沉地像是能滴出水来。
“你跟她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
王幼薇见儿子不肯说，声音中不免带着几分激动，“没说什么你和她握手？”“妈，握个手而已，您不要这么敏感。”盛凌霄不耐烦。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永远不要和那个女人还有她女儿接近。”
母亲的声音尖锐到刺耳，盛凌霄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耐着性子：“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说她要和李惟肖结婚，我客套一下而已。”
王幼薇看着儿子，冷笑，讥讽：“结婚……哼，如果不是回到盛家，她有什么资格和李惟肖结婚？一个野种。”
“妈——”盛凌霄嘴角抽动，克制着怒意。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彻底疯了，尤其是爷爷把佟馨接回家后，她一天比一天疯得厉害。前几天居然和自己说，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
王幼薇意识到什么，很快恢复情绪，眼含泪光，“凌霄，你是妈妈的好儿子，不要去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对你父亲，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这么多年是他对不起我，他有私生女，比你年纪还大……妈妈只剩你了，你要争气……不要让你爸爸一手创办的盛煌落到别人手里。”
盛凌霄默然不语，只觉心头无比沉重。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问：“妈，我究竟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王幼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和李惟肖碰面的时候，佟馨把上午董事会的事一一告诉他，同时也提到了王幼薇最后那个注视。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那个眼神早就杀死你了。”李惟肖笑着说。
“是啊，她那个样子太可怕了，本来皮肤就白得瘆人，再配上那种阴郁的表情，看似柔弱，内心却狠辣无比。”佟馨对王幼薇印象非常不好。
她长得很美，但是很冷，冷到没有温度，像是冰雪雕成的冷美人，能把周围的人冻死。难怪爸爸和她做了多年夫妻都没有爱上她，这样的女人，只会让人感到压抑。
“她不喜欢你、讨厌你，都很正常，你打心眼儿里也不喜欢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尽量避免见面，眼不见心不烦。”李惟肖客观地说。
“他们选我当董事，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李惟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她：“你觉得呢？”
“不安好心。”直觉告诉佟馨，只要是盛凌霄母子幕后主使的事，都是对自己不利的。
“打算拒绝？”
“不！我要将计就计，留在董事会，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这回他们把姑姑排除在外，把我送进董事会，肯定有他们的目的。”
李惟肖轻叹一声，“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行吗？冷雨夜虽然也是董事，但是她只顶着董事之名，目前没有任何行政职务，恐怕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
“能行。”佟馨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你就去锻炼锻炼。”
看着李惟肖略微绷紧的表情，佟馨察觉出什么，问他：“你好像不大赞成我的决定？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火候进董事会？”
李惟肖摇了摇头，“不是不赞成，只是担心你应付不来，万一被他们抓住错处，会挫伤你的锐气……我不愿意看到，别人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佟馨甜甜地笑。
吃饭的时候，佟馨告诉李惟肖，已经和盛凌霄提了他俩要去看爷爷的事。
“本来他还想推脱，但是我坚持说结婚是大事，必须要当面和爷爷说，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你做得对，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了什么？”佟馨眨巴着眼睛。
“监控。”
“医院本来就有监控啊？”佟馨更不解了。
李惟肖说：“那只是公共区域的消防治安监控，病房里并没有监控。我上午和医院方面联系过，他们说你爷爷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身体能活动了，只是还不太能说话。”
“真希望爷爷能快点好起来，以免有些人趁火打劫。”
李惟肖不放心，再三叮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轻易不要表态，凡事三思，给自己留思考的余地，记住了吗？”
“记住了。”佟馨认真地回应李惟肖。
李惟肖拿起胡椒粉，往自己盘子里撒了点，又往佟馨的盘子里也撒了点。佟馨歪着头看他，“你喜欢吃胡椒，每次吃牛排都放好多，我又不喜欢吃。”
“都要结婚了，你也该适应一下我的口味，胡椒多好吃啊，我吃面条吃牛排吃烧烤都喜欢放胡椒。”李惟肖故意往佟馨盘子里多撒了点。
“你这人。”
“你喜欢蓝钻还是粉钻？”
“呃——”佟馨一时会错意，以为他说的是QQ蓝钻和粉钻，忽然才明白他这么问应该是要去准备婚戒，忙说：“我喜欢粉钻。”
“我已经和品牌联系过了，顶级蓝钻、粉钻各准备一颗，到时候你喜欢哪一颗就留哪一颗，款式你也可以自己选。”
“我要选个最好看的款，结婚戒指要戴一辈子的。”佟馨抬手看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她对自己的手型一向非常满意。
李惟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佟馨的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见他忽然像被点穴一样呆住，吓一跳，晃晃他：“怎么了你，别吓我。”
“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你，姑姑上午打电话给我，说盛煌通知她去开监事会，我估计他们要提名她当盛煌的监事会主席。”李惟肖说。
“啊？”佟馨惊讶地张大了嘴。
“折中之计，把姑姑排斥在董事会之外，却让她当监事会主席，不过是为了安抚她，一切都是盛凌霄和王子珩的主意，国内的企业，说句不好听的，监事会只是个摆设。”
李惟肖接到盛博茵电话后深深感觉到对手的不简单，不仅和他算得一样准，还步步抢占先机。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你姑姑家在美国，不可能在雁京常驻，她这个主席其实形同虚设，但是她可以派驻代表，不定期检查盛煌的账目，她丈夫的公司有美国顶级的会计师和精算师，应该能帮得上忙。除此之外，我暂时还没有更好的方案。”
佟馨嗯了一声，心沉沉的，自己不成气候，这种时候什么都帮不了他，眼看着人家那边一伙人齐上阵，自己这边只靠他一个人，他既要处理公司的业务，还要操心盛煌的事，真是太难为他了。
“我约了姑姑明天到我的公司和傅彦行、冷雨夜开会，商量一下对盛煌进行一次法律和财务内审的事，换董事长这种大事，必须要进行离任审计，如果他们想搞小动作，我们也能及时发现。”
“你自己的公司怎么办？这些天还顺利吗？”
“我的公司没有问题，卢岷是个好助理，我准备提拔他当副总。”
“那就好。”
下午，两人去挑选钻戒。紧张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么温馨幸福的时光，彼此都不愿和对方分开哪怕一秒钟。
“粉钻好看，蓝钻也好看。”佟馨拿起粉钻看看，又拿起蓝钻看看，觉得两颗耀眼的钻石都美得惊心动魄。
女人都一样，见了珠宝就走不动路，李惟肖忍住笑，主动说：“那就都留下，一颗镶成婚戒，一颗镶成项链的吊坠。”
佟馨点点头，很可爱的眨巴着眼睛。不在这个时候宰他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晚上给你做炸酱面和小馄饨，我做的炸酱面可是一绝，连我爷爷吃了都说特别好吃，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该换换口味，吃点接地气的。”
“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最近都胖了，要去健身房锻炼了。”
“把你喂胖一点，你飞不动，才不会有别的想法。”
“把天鹅喂成企鹅就是为了让它飞不动？”
“对。”
考虑了三天，佟馨同意了盛煌董事会的关于提名她当董事的提议，董事会正式把议案提交股东会。和李惟肖设想的一样，提名盛博茵为监事会主席的议案也由监事会提交到股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