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杉向北行

林南杉自小是别人家的孩子,甜美乖巧,上名校,工作体面,嫁金龟婿,顺风顺水,一向是家族的荣光,父母的骄傲。生活却来了个急转弯,婚姻发生变故后林南杉辞去上海的工作回老家疗伤,家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可亲的地方:拆迁后亲友心态扭曲膨胀,父母对她失望透顶;儿时的两位闺蜜自决裂后各有了不同的人生,有的落魄,有的貌似得意;昔日暗恋她的同学伸出援手却让她陷入小三的境地……林南杉坚强面对这些琐碎和烦恼,阴差阳错下遇到了性格冷淡的男主,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明明彼此吸引偏又克制而戒备,两人如同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你进我退,经历了很多高低起伏,终于走到一起。 林南杉的前夫却突然出现,他的苦衷和留恋让她无法决绝,男主心生嫌隙,偏他的前女友又带着私生女出现,两个人误会重重,林南杉最终做出了让人心碎的决定……

44
周刑终于拿到了检验报告。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报告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可能性”的字眼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阵眩晕,随后释然,该来的总会来。
看到结果后孙小樱突然沉默,他俩谁都不说话,都拘谨起来了。
多么突兀,他们由陌生人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第一反应也只能是手足无措了。
守在外面的安蔓蔓迎了上来,看看他们的脸色,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到底还有点不确定,她试探着问:什么结果?
周刑咳嗽一下,说:换个地方说话。
他带她们去了一家清雅的茶室,青石板路,水墨风灯,流水景观,处处透着雅致的中国风。
他们三个面对面坐在包厢里,中间隔着一张条案。他们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对方,一时竟相对无语。
终于,周刑开口了: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小樱就是我的孩子。虽然我没有做爸爸的经验,但我会努力的,小樱,请你相信我。
他说话有一句是一句,看向小樱的眼神温柔而慈爱。
孙小樱眼眶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来。
自从知道结果后,她的不羁和潇洒全都收了起来,反而一句话都没有。
她心里乱糟糟的,毕竟是个孩子,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和成熟。
安蔓蔓看着眼前两张相似的面孔,心潮起伏,顿觉之前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都是光,是为了把她们引导到现在。
她说:太好了,兜兜转转,咱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周刑觉得刺耳,眉毛一挑,说:孩子面前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永远是小樱的母亲,我是她的父亲,但咱们不可能是一家人了!
安蔓蔓张嘴结舌看着他,她万没想到他说话这么斩钉截铁,棱角分明,一点情面都不留。
周刑冲她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说话比较直!小樱,希望你没被吓到,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并不是个无情的人。
孙小樱轻轻唔了一声,她比她妈更清楚,就算证明了她是亲生的,他俩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她这个爸简直爱惨了他女朋友。
自从那天在诊所遇到她之后,他回来的路上眼睛都直了,话也不会说了,心神恍惚,三魂七魄都不在原位了。
也就她那可怜又可叹的妈妈,还一厢情愿地做着大团圆的美梦。
周刑说:我想过了,孙如海家的房子你们别争了,本来就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周家的骨肉还不至于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这样,我在小樱学校附近给你们买一套,写你们母女的名字!
这么大手笔?孙小樱惊呆了,她小声地提醒他:那可是北京三环!
周刑笑了,唇边的懒散笑意带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温暖。他说:傻孩子,这些事交给大人去操心。小孩子每天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但有一条,书还是要好好读的,能不能答应我?
他眸子黑沉,带着莫名的威严和压迫感。
孙小樱被他盯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周刑说:很好!以后你的生活开销全部由我承担,但凡别的孩子有的,你都会有,这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安蔓蔓幽幽地说:你别惯坏她了。咳,其实这个年纪孩子最需要的是亲人的陪伴,是幸福的家庭氛围。
她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周刑眼皮快速地跳了一下,他说: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个我真还给不了小樱。当然,如果她愿意,我欢迎她随时过来和我一起生活,但北京的教育环境比较好……其实现在交通很便利,两个小时的飞机而已,有时间我会常去看她的。
安蔓蔓不说话。
周刑想一想:这样,你也经常不在北京,我给小樱请个阿姨吧!
安蔓蔓越听心里越没底,他出手慷慨大方,计划周到详尽,却唯独没有她。
周刑交待完毕,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说:小樱,我接下来会比较忙,可能陪不了你。你和你妈妈到处转转,买点好吃的漂亮的衣服包包什么的,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孙小樱一愣,周刑起身就要走。
安蔓蔓不甘心地叫了他一声,他身形一顿,说:不好意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再联系吧!
他说走就走,大步流星,十万火急的架势。
安蔓蔓满心苦涩,她知道他是去找林南杉。
周刑一出门就拿出手机给林南杉打电话,不知怎地,电话一直打不通。
他莫名焦躁起来,干脆开车直奔公司。
公司的人正忙作一团,看到周刑后面露惊讶,纷纷和他打招呼,一路走来,“小周总”“小周总”此起彼落。
他胡乱点点头,径直来到林南杉办公室,却扑了个空。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王助理看到他来了,眼睛一亮,抱着一沓文件急急冲了过来。他说:小周总,这几份文件都十万火急,立等你签字。
周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太猛,王助理猝不及防,怀里的文件立刻掉了一地。
周刑却视若无睹,他直直盯住他,问:林总呢?
王助理从未见过周刑这般模样,脸冷峻如刀刻斧斫,泛着血丝的双眼里透出一种可怕的神气。
他怯怯地说:林总这两天也没来!
周刑的心脏剧烈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袭上心头。
他不敢细想,摔开助理的手,急急往外冲。
他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王助理嘴巴微张,见了鬼一样。
周刑的车像子弹一样冲进了小区,追在后面的保安气呼呼地拿起对讲机求援,却突然瞥到了车牌号。
他赶紧对着对讲机说:没事没事,误会!
周刑跳下车就去拍林南杉家的院门,一颗心咚咚乱跳。
迟迟没人回应,打她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周刑拿出钥匙开门,不知怎地,手有些抖,试了好几次钥匙才插进锁眼。
院子里似乎一切如旧,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初冬已至,万物凋零。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都已由绿转黄,有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光秃秃的,格外萧索。青石板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或枯黄或焦黑的落叶,踩上去嘎吱作响。
周刑不知怎地,突然遍体生寒。
他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一步一步,就像走向一场无法避免的噩梦。
他打开房门,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家具都盖着一层白布,分明已经人去楼空。
周刑的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像被尖刀捅了一下,刺痛感以令他措手不及的速度蔓延开,强烈得就要将他淹没:林南杉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精神恍惚,感觉自己像走夜路遇到鬼的书生,一觉睡醒后发现昨夜大红灯笼高挂的深宅大院不过一抔黄土,而那些红袖添香,刻骨缠绵亦不过是一场绮梦。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神色慢慢变得紧绷狠戾。
终于,他骤然返身,一路开车狂飙到裴少波的医院。
凑巧安蔓蔓在,一眼就看到了他,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一靠近却发现事情不对,他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冷冽和肃杀,就像一把刚出鞘的剑,寒气逼人。
周刑问:裴少波住哪里?
安蔓蔓被他气场所摄,下意识指了个方向,立刻又回过神:他……他已经……
周刑像没有听到一样,理都没理她,笔直地往裴少波病房走去。
安蔓蔓看到VIP病房的护士拦住他,俩人似乎在争辩。
不一会儿周刑就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了护士,强行闯了进去。
安蔓蔓赶忙跑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乒里乓啷的巨响——周刑在裴少波的病房里砸东西。
他好像要把病房拆了一样,打砸的声音震天动地,让人心惊肉跳,很快有人叫了保安。
安蔓蔓试着把病房的门推开一个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把椅子扑面而来,接着是周刑的怒吼:滚!都给我滚!
声音嘶哑而愤怒,像一头受伤的狼。
他足足在里面砸了一刻钟,赶来的保安在门口拿着喇叭警告他,他亦置之不理,魔怔了一样。
保安队长皱起眉头,正要示意同伴硬闯进去,门突然开了。
周刑安静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额头有汗,脸上有种极度疲倦后的平静。
他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的损失我三倍赔偿。
有钱了不起啊?
保安队长眉毛一竖,刚要呛声,他又说:这是我的名片,让张副院长联系我助理,谈谈给医院捐赠器材的那个公益项目。
保安队立刻闭嘴,这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周刑很有礼貌地向大家点头:那么,各位,再会了!
大家瞠目结舌,房间里的那个恶魔一瞬间变回了绅士。
周刑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离开了
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笑,眼神却是空洞的,已经没有了焦点。
他穿过人群,从每一个人身边经过,包括安蔓蔓,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安蔓蔓神色大变,恐慌,惊讶,深思的神色,最后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
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他正在崩溃中,但是不怕,每个孩子出生时母亲都会经历炼狱般的阵痛——那是新生的代价。
周刑冷静下来后立刻打电话给林南杉的大姑。
大姑言辞闪烁:哎呀,小周,别说我了,就连她爸妈也是她走后才得到的信儿。她妈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周刑不说话,电话里一片难堪的寂静。
大姑艰难地往下说:小周,这次是阿姨的错,阿姨不够了解情况,不该介绍你俩认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你别上火,下次阿姨一定……
话还没说话,电话突然挂了,只听到嘟嘟嘟的忙音。
大姑老脸通红,嘟囔嘟囔地说:这叫什么事啊……
周刑沉默了一会儿,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了桂圆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桂圆就接了,她说:找个地方见一面吧!
言辞爽利,似乎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一间幽静的咖啡馆里,桂圆递给周刑一个白色信封。
她说:南杉说如果你能找到我,那就还算有心了,到时不妨把这个交给你。如果你一直没消息就把它烧了,我已经等了你三天。
周刑并不接,而是死死盯着她,他问:她去哪里了?
声音近乎干涸。
桂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面色灰败,手指微颤,不仅生出了恻隐之心: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直接了当地回答:她走了,和裴少波一起。她让你不要找她,找到了她也不会回来!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金石之声,像一柄剑直接插进他的胸口。
的确是林南杉的口气。
人人都说林总好涵养,做事不缓不急,说话柔声细气,只有亲切的人才知道她有多刚烈。
周刑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他追寻了一天,渴望而又恐惧的答案终于来了。
他把脸埋在手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桂圆已经走了,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洁白的信封。
周刑深深呼吸了几次,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咱们缘分已尽,愿各得其所,各自安好。周刑,别找我,相望于江湖吧!
还是那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上好的徽州宣纸,上面却写着最决绝的话。
周刑眼前一黑,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件事像暴风骤雨一般,来得太猛烈了,他几乎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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