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审视的目光下,小海龙娃娃乖巧地端坐。 “我爹爹和我娘,都来自东海的海龙一族。我们这一族出过好几头魇龙,但都是上古以前的血脉,近万年来,再未有哪一头海龙异化飞升为魇龙了。我爹爹和我娘,是最后两头拥有魇龙血脉的海龙。族长说,只有他们两人成亲,我们这一族才有可能再诞生一头魇龙。” chūn花听得直皱眉: “生出一头魇龙,有什么了不起么?” 小海龙震惊地瞪她:“当然了不起了!上古时代,一头魇龙就能张嘴吞下十万天兵!据说一万年前的化蛇大战,正是我们祖宗最后一头魇龙,跟随在天衢圣君座下打败了凶shòu化蛇。”他原本双目炯炯,说到此处忍不住惆怅地耷拉眼皮。 “这些年,族中再也没有诞生过魇龙,所以才会被东海水君这一支飞龙族骑在头上。几百年前,飞龙族甘华公主qiáng行夺走了我们珍藏的最后一壶龙涎清露,族长连声都不敢出。” chūn花望着这愁苦的小娃娃,不禁生出万般可怜同情,伸手摸摸他头顶。正要出言安抚,却听严衍在旁边老夫子一样沉声道: “不要跑题。继续说你爹娘的事。” “……”chūn花十分不能苟同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小的时候一定不招人疼爱。 小海龙委屈地包了一包泪,继续道: “我爹和我娘成亲不久,就有了我,但是我娘却不知道。”对上两人诧异的眼神,他解释道:“我们海龙一族jiāo/配,是雌龙将卵产在雄龙囊袋之中,由雄龙受孕。最终是否得孕,雌龙是不知道的。” 严衍轻咳了一声:“说重点。” chūn花挑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严肃的面皮下竟然有些微微发红。 切,保守鬼。 “我爹爹说,我娘从小就觉得族人都老实愚笨,只会受人奴役。她渴望外面的世界,不愿承担生育魇龙的重任。所以数百年前化蛇重现人间,东海又起大战,族人齐上战场,只有我娘临阵脱逃,逃到人间来了。” “从那以后,我爹就带着我,到人间来找她。”小海龙难过地低下头,“我爹说,我娘是不知道我的存在,才会走的。要是知道有了我,她一定不会离开我们。”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你娘在汴陵呢?” “我爹在人间遇到了甘华公主。她说汴陵繁华,我娘喜欢热闹,一定在汴陵。” “……”chūn花默了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位甘华公主,有点搅屎棍的意思呢。” 严衍瞥她一眼:“神仙的事情自有神仙去管。我们管好人间事便行。”他顿了顿,“chūn花老板不是和这位樊霜姑娘很熟悉么?我还听人说,去年身故的苏大人和樊霜姑娘认识,就是chūn花老板拉的……牵的线。” chūn花微微一震,蓦地想起了什么。 “这事,是寻仁瑞那个大嘴巴说的吧?” 严衍未置可否,哼了一声。 她斟酌片刻,谨慎道:“我哥哥恋慕樊霜多年,这事在汴陵早已不是新闻。去年苏玠大人到汴陵采办贡品,商会宴请,歌姬相陪,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并不是我刻意安排。初时我哥哥已有意为樊霜赎身,但樊霜……似乎是恋上了苏玠,非他不嫁。于是将赎身银子全数送回。因为这事,哥哥被爷爷责骂禁足了很久。” “这其中,难道没有chūn花老板从中撮合?” chūn花微微叹气:“我……自然是不愿哥哥迷恋樊霜,惹爷爷不快。苏玠大人来时,我在他面前极力推荐樊霜,也是有的。其后两人过往甚密,樊霜自然就不再留恋我哥哥。” “chūn花老板gān起这棒打鸳鸯的活计,倒是驾轻就熟。”严衍讥诮。 chūn花沉默良久。 “严公子讥讽的是。我如今,已经知道错了。” 严衍以为她会反唇相讥,却没料到这样的回应。 “我自幼便自诩聪颖通透,觉得寻常人的爱恨痴缠实在无稽。到年纪长些,更加有些刚愎自用,有时为了达到目的,操纵他人的情感,似乎也不算什么。”她轻轻一叹,“像我这样的人到世上来一遭,好像只是为了旁观他人的喜怒哀乐。热闹是属于那些执着沉迷之人的,并不属于我们。” 又忆起梦中白猫的诘问:“长孙chūn花,你还恋栈这红尘么?” 她和樊霜又有什么区别,空爱这人世繁华,不过是叶公好龙。 chūn花倏然抬眸,与严衍直视。 “严公子可有同感?” 严衍一惊,竟不自禁地避开她的水眸。 清了清嗓子,他问:“既然苏大人和樊霜jiāo好,又怎么会死在另一个花娘的榻上?” chūn花不着痕迹地垂下眸子: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