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小声,脂归沉浸在惊愕之中,没有听清。 她瞪大双眼:“奴婢、奴婢背叛主人,还害得大人受伤!大人不治罪,居然——还要放奴婢离去??” 祁宴瞥她一眼,没有言语。 脂归紧紧抓着玉带钩,给祁宴连磕了三个头: “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明日就让奴婢与您同去茶室吧,让奴婢最后为大人沏一壶茶!” 祁宴没什么反应,只说: “随你的心意。” 脂归千恩万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祁宴挥挥手,略显颓态: “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脂归深深行礼,感恩戴德地退出去。 临出门前,祁宴突然在她身后问: “脂归,你是胡人吗?” 脂归忙道: “大人真是眼力jīng湛,奴婢的祖上确有西域血统,只是到了奴婢这一辈,已经相当淡薄了。” 祁宴若有所思,喃喃道: “怪不得……怪不得……” 而今,在祁宴chuáng前,脂归对夏薰说: “那是大人对奴婢说的最后一句话,昨天傍晚,您和大人到了茶室,大人便让奴婢和祁回退下去,还特意让我们退到茶室外。后来祁回发觉不对,想要冲进去,却发现茶室大门紧锁,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他无暇管奴婢,骑上马掉头就往庆州城赶,奴婢瞧得出来,茶室里定然发生了大事。” 那时天色已黑,脂归没有火把,在黑暗中一路摸索,不知怎的,摸到一扇小门没有关严,便推门进去。 一走进就是茶室后院,面前几步便是湖水,她见湖泊两岸站满弓箭手,一时不敢妄动,躲藏在草丛中。 一阵兵荒马乱后,祁回带人赶到。 弓箭手很快被抓,夏薰也被祁回从湖里救了出来,只是迟迟未见祁宴。 脂归见众人都在湖中搜寻,料想祁宴定是掉入湖中,她想起幼时学过凫水,水性尚佳,于是摘掉所有首饰,脱下碍事的外袍,头发往脑后一绑,跃入湖中。 湖底漆黑一片,隐约有岸边的火把照亮,脂归睁大眼睛,竭力寻找,终于在湖底寻到失去意识的祁宴。 她借着水的浮力,将他推出水面。 夏薰问她:“那时祁回策马离去,你明明有机会离开,为什么没走?” 脂归坦言:“如此奴婢才算还了大人的恩情,否则奴婢此生,怕是要活在愧疚之中。” 夏薰没有说话。 脂归担忧地看了看祁宴: “只是……不知大人何时才能醒来?” 祁宴浑身滚烫,高热不退,就连握着夏薰的手,都带着骇人的热度。 夏薰手腕的皮肤被他抓得发白,因为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他的手臂很快麻了,渐渐失去知觉,可他仍能感觉到,祁宴掌心带来的炽热的体温。 祁宴很擅长忍耐。 期间,大夫给他的伤口换过很多次药,疼痛可想而知,他全程没有做声,在最痛的时候,也仅仅只是皱起眉头。 大多数时间里,他就像是睡着了,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他心甘情愿死在夏薰手里,对夏薰带来的伤势和痛楚,他甘之如饴。 当天夜里,祁宴的伤势突然恶化。 两处刀口开始不停冒血,绷带换了一卷又一卷,大夫在他身上下了近百根银针,都无法止住他的血。 大夫紧张得大汗淋漓,又无计可施。 不多时,祁宴开始吐血,暗红色的鲜血被他大口呕出。 祁回连忙扶起他,以免他被自己的血液呛到窒息: “大人,您醒醒啊大人!您别这样,祁回……看着害怕!” 他满眼热泪,说话都哽咽了。 祁宴吐血不止,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夏薰来不及思考,他只想要这些血不要再流出来,他用自己的手,捂住了祁宴的嘴。 滚烫的红色液体流了他满手,黏腻又灼热,祁宴的嘴唇不时摩擦过他掌心,冰凉的触感提醒他,祁宴也许正在离他而去。 夏薰抬起手指,比寻常人gān瘦的指节,轻轻拭过祁宴的脸。 沾着血的指腹掠过祁宴的脸颊、鼻梁,最终停留在他额间,他苍白的脸因着夏薰的动作,染上道道血丝,愈发显出勾魂摄魄的碎裂感。 夏薰的抚摸渐渐平息了他,他不再呕出鲜血,倒在祁回怀里,再次陷入昏睡。 夏薰收回手,看向自己掌心,他的手一片惨红,好像又一次被烈火灼伤。 也许是意识到夏薰一直在他身边,又或者是大夫的针与药起了作用,祁宴的伤口不再流血。 一天一夜的昏迷后,破晓之际,祁宴居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意识尚未清醒,醒来也只是本能作祟,脂归给他喂完药,他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