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把祁宴找来的树枝放在火苗上方,简单搭出塔状。 火焰舔舐着树枝,渐渐烧成一个大火堆。 祁宴愈发惊异:“你——” 夏薰冷冷道: “你找的木头太湿,引火困难,等起火以后再拿来烧,不容易有黑烟。” 祁宴坐在火边,火光形成的暗影,在他的脸上起伏。 沉吟片刻,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夏薰没有回答,走到一旁。 方才他用余光瞥见,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用脚踢开一片杂草,果然见到意料之中的场面。 ——一只野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颈间有大片血迹。 它的血引来嗜血的昆虫,棕色的皮毛间,黑色的虫子穿梭其中,吸食着它的血。 祁宴走到他身旁,低头一瞧,猛然皱眉: “秽物!别看了!” 他想把夏薰拉开,夏薰甩掉他的手,弯腰抓住兔耳,将野兔尸身提了起来。 “夏薰!”祁宴提高音量:“快松开,别碰它!小心——!” 虫子受到惊动,在尸体上跑来跑去,夏薰木然地拍掉它们,任它们掉在他脚边,仓皇逃走。 祁宴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要gān什么?!不怕被咬吗??” 夏薰反问:“还能gān什么?带回家欣赏吗?当然是拿来吃。” 祁宴瞪大眼睛: “这如何吃得?!” 夏薰把兔子提起来,按了按它的腹部。 “如何吃不得?这兔子是被huáng鼠láng咬死的,尸体还带着余温,死了不超过半个时辰。那些虫豸刚刚爬到它身上,还没来得及吸血就被我抖掉,它的肉很gān净,烤熟了就能吃。” 祁宴斥道: “荒唐!你我又不是山间野shòu,怎可吃此等秽物?你要是真饿了,祁回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我们,到时——” 夏薰对上他的视线: “中书大人要是嫌弃,只管看着我吃。” 他甩开祁宴的手,提着兔子走到溪边,仔仔细细清洗它的皮毛,将血迹与尘土一并洗净。 不知什么时候,祁宴来到他身后: “……你在岭南,经常……吃这种东西?” 作为流放地的窦州,毒瘴遍布,虫蛇肆nüè。 只有在县城附近,由于砍倒了大量树木,瘴沼之毒减少许多,才适合生存。 夏薰和大哥刚刚脱身之时,害怕被认出来,不敢接近人多的地方,只能躲藏在林中。 当地的猎户收留了他们,把家里的柴房让给他们住,还教他们打猎。 这些生存技巧,都是那时学来的。 面对祁宴的问题,夏薰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在岸边摸索,寻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石头。 兔子身上有伤口,用石头从那里下手,可以把它的皮剥下来。 它的尸体还未完全冷却,夏薰扯开它伤处的皮肤。 野兔尸体里,未gān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往下流。 祁宴陡然一震,夺下兔子,远远扔到一边,把他夏薰的手死死按在溪流里。 他用力揉搓夏薰的双手,要把他手上的血清洗gān净。 他力气极大,夏薰手背上的皮肤很快被他搓得发红。 “够了!” 夏薰狠狠推开他,祁宴láng狈歪倒在地,衣摆垂进溪水,迅速被溪流浸湿。 夏薰愤怒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祁宴怔怔坐在地上,半晌,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夏薰不理会他,将兔子捡回来,放进溪水里,重新洗刷gān净。 祁宴慢慢蹲到他身边,再一次,从他手中拿走兔子。 和它一起被拿走的,还有那块石头。 他低声说:“……我来吧。” 他的声音很沙哑。 夏薰真的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你来?别说剥皮了,你这辈子进过厨房吗?” 祁宴执意要亲自动手。 “我来吧,我不想看见你沾到血,即使不是你自己的血,也不想……” 停顿片刻,他喃喃自语道: “……有一天我梦见你,那是唯一的一次,你站在我面前,浑身都是血……” 他说不下去了,停下来喘了口气,继续道: “我不能再见到那样的场景,一次……都不能。” 他拿起石头,笨拙地切割兔子的皮毛。 祁宴没有gān过活。 哪怕夏薰认识他时,是他最潦倒的时刻,他身边也有祁回服侍。 夏家出事后,夏薰自欺欺人,逃避现实,不愿了解祁宴和他爹之间的恩怨。 他只从大哥那里断断续续听到过一些。 祁宴爹娘身份高贵,远非夏家能比。 他们的死,确实是夏弘熙一手造成。 如今祁宴官拜中书侍郎,却要在乡下山野间,替他这个仇人的儿子,将一只野兔剥皮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