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笑了,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笑容,稍纵即逝。 “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这间正房是专门打扫出来给你住的,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累了,歇息吧。” 说完,他不再看夏薰,转身朝屋外走去。 他来时脚步急切,去时却步履失落。 临走到门边,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夏薰说: “那些槐叶冷糕别吃了,明天我再给你买。” 门一开一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此后,除了进屋打扫碎瓷片的下人,再没有人进来过。 夏薰惊魂未定,不敢放松。 待到戌时已过,屋外仍无动静,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从窦州一路到此,他早已jīng疲力竭,蹒跚着脚步来到chuáng榻前,他重重倒下。 他的身体异常疲惫,紧绷的jīng神却无法松懈。 他睁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天花。 过了许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间屋子的摆设和七年前没有半分不同。 是祁宴刻意为之吗? 他如此行事到底有何意图? 夏薰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他把手举到面前,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张纸条,是他刚才从冷糕里吃出来的。 他方才故作愠怒,打翻食盒,就是为了分散祁宴的注意,藏起纸条。 薄薄纸片上只有一句话: ——知你困境,望来广宁楼一叙。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放到蜡烛上烧掉了。 第3章 飞白马 第二日夏薰醒来,祁宴早已不在府中。 侍女端来早膳,说他一大早到便上朝去了。 夏薰想着纸条的事,问她:“我能不能出府?” 小姑娘款款一笑: “公子可是觉得无聊?奴婢进府前,学过些拨弦弄曲之技,公子若不嫌弃,奴婢弹琴给您解闷可好?” 见夏薰兴致缺缺,她又说: “大人说您从前喜欢做些小木件,一应工具材料早已命人备下,样样齐全,奴婢给您取来——” “不必了。”夏薰打断她:“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喜欢清静,你让下人离我远些,我嫌他们吵闹。” 她领命离去。 不多时,屋外人声尽消,侍女让一并下人都退到院外,自己站在院中,和夏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一来,夏薰如果有任何吩咐,她马上就能听到。 祁宴心思深沉,他的婢女也不是蠢人。 夏薰冷冷看了一眼,关上房门。 这就够了。 夏薰很熟悉正房的结构,房子后侧有一扇小门,他轻车熟路走过去,悄悄推开门。 门外是一条连廊,连廊附近本来有好几个裁花弄草的下人,刚才都被侍女叫走了。 绕过连廊,是一片繁盛的花地,花地尽头便是祁府东边的围墙。 这里紧邻着夏家西边的院墙,而且有段围墙比其他地方都要矮一截。 过去,夏薰经常从那里翻墙而过,来找祁宴。 那时的祁府残破不堪,满目皆是断壁残垣。 而当时夏薰的父亲夏弘熙,在朝堂上备受重用,夏府奢丽豪华,称得上珠宫贝阙,雕梁画栋。 多年过去,祁府重现往日荣光,而夏家…… 夏弘熙去世多年,如果没有被砍头示众,而是有坟墓的话,他坟头的树都能长到十丈高了。 夏家被封,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夏薰不用看都知道,里面会是怎样一副凄惨景象。 他回头看了看祁府,不明白祁宴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除了将破损之处翻新,这座院落的布局装饰,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那段低矮的围墙,仍然保持原样,没有修葺过的痕迹,就连墙边的海棠树,都在原来的地方。 夏薰踩在树上,扒住围墙顶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翻了出去。 两户人家的围墙中间是一段旱渠,平常都是gān的,bào雨天才会有水流过,旱渠两端皆有石碑阻挡,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条可以用来通行的渠道。 若不是夏薰少时贪玩,不爱读书,也不会机缘巧合下,发现此处。 他穿过旱渠,翻过石碑,来到大路上。 他要去找贺琮。 贺琮的父亲是他爹的下属,幼时二人曾共读书院。 夏薰和大哥在岭南假死脱身后,只有贺琮知道他们还活着。 当初夏薰的死讯传到京城,贺琮不惜拼着与爹娘断绝关系,万里迢迢赶到窦州,想替夏薰收敛尸骨。 律法规定,流放的犯人死后只许曝尸荒野,连一座小坟包都不能有。 他跋山涉水而来,满心绝望与悲愤,以为要见到夏薰四散的白骨,不曾想夏薰竟更名换姓苟活下来。 他保守秘密回到京城,此后便时常接济兄弟二人。 流放地日子难熬,尤其是头几年,若没有他的帮助,两人定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