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声先至。 明飞卿往后挪了两步,腰紧紧靠在了栏杆上,脚踝已经luǒ露在高台以外。 只要闭上眼往后倒,这荒谬的一生就能结束。 但他到底有一丝留恋,于是等着淮瑾越过三百级台阶,等到他站到自己对面。 淮瑾看清了明飞卿,他身上还穿着为他母亲戴孝的白衣,长发不曾束起,双脚光着站在硬冷的地板上,冻疮长满脚背,血红一片。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灵动多情的双眸如死水一般寂黑,没有一丝人的生气,像水中月,虚无缥缈,疏离又凄冷。 看出他的意图,淮瑾出口便是威胁:“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敢让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给你陪葬!” 他不断拨开霜雪,朝他走去,离得远,看不清明飞卿眼角垂下一颗泪。 “阿瑾。” 半年来,明飞卿第一次喊淮瑾的小名。 淮瑾愣了一瞬,眸中变化万千,仿佛一下回到了曾经在荼州的那段苦中带甜的时光。 明飞卿抬起手,指了指天上明亮的紫微星宿,整个人回光返照般冒出点生气:“你看,星星落了。” 淮瑾抬头看向星宿的那一刻,明飞卿毫无留恋地闭上眼,向后仰倒。 眼角余光看到雪白衣衫在栏杆上划过,淮瑾大喊着冲过去,却被积雪绊住脚,狠狠摔了一跤,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袂从他手心划过。 寒风在耳边向上呼啸,明飞卿睁着眼,看到玉台上离他越来越远的痛苦扭曲的面孔,嘴角竟勾出笑来。 国师说,他身负紫微星命格,得他者得天下,所以淮瑾能从无人问津的没落皇子一步一步铲除异己,登上帝位。 国师还说,紫微星若中途命陨,该国气数必尽。 新皇登基第二日,明皇后命陨观星台,与此同时西溱各地爆发雪灾,人畜冻毙无数,举国衰败,淮瑾在位不到三年便英年早逝,同年,西溱覆灭于南国之手。 流星划破天际,夜晚骤然亮如白昼,紫光转瞬即逝。 端着一盘jī腿往卧房赶的天青一惊:“姑姑快看!有颗冒紫光的星星掉进咱们府里!” 年长的侍女瞧了一眼,这流星还真像是砸进了东宫,正正好还是殿下卧房的方向,笑道:“紫气东来,是好兆头。快把jī腿端进卧房里,别让少君饿着了。” 天青听说是吉兆,更加高兴,喜滋滋地端着jī腿往卧房走。 一推开门,却见公子倚在chuáng上睡着了。 天青放下jī腿,走到chuáng边拍了拍一袭红衣容貌无双的明飞卿:“公子,醒醒。” 明飞卿猛地在噩梦中踩空,睁眼醒来,以为所见该是地狱,入目却是满堂红艳喜庆,还有早被淮瑾驱逐的侍从天青。 “...这是哪儿?” 天青看公子一脸懵傻,笑说:“公子饿糊涂了,此处是太子府,今日是你与殿下成婚的日子。” “......” 明飞卿扫视四周,当年大婚的场景他至死未忘,眼前的一切完全和他的记忆相契合,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全然没有被软禁半年的憔悴,倒是容光焕发。 “他人呢?”他没过脑子地问了一句。 天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飞卿问的是太子:“殿下应当...在前厅会宾客吧,今天来喝喜酒的人很多呢。” “是吗?”明飞卿打开门看了一眼夜色,“前厅的歌舞声都歇了,他还有什么宾客要会?” 天青脑子不灵光,否则不会被派到明飞卿身边侍候,他被公子看了一眼,就竹筐倒豆子一样全说了: “翰林院那个姓林的,喝了几口酒闹心悸,殿下叫了大夫来,现在应该在偏院陪着吧。” 往事若是不提,明飞卿都忘了。当年大婚dòng房之夜,淮瑾抛下自己,在偏院守了林霁一晚上。 若那时他就醒悟过来,绝不至于受之后那等污蔑与屈rǔ。 推算过时间,如今正是一年前,老皇帝未死,淮瑾刚刚受封太子,此后会蒸蒸日上,直至坐上皇位。 明飞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正红喜服,知道悔婚为时已晚,而明家这等家世更没资格与当朝太子提和离。 若要摆脱前世的困局,只有丧偶一条路能走。 只是,这一世,该让淮瑾死在自己前面。 第2章 不是梦(重生线) “公子,你要去把殿下叫回来吗?”天青小心翼翼地询问。 明飞卿回过神来,才觉夜风寒凉,他合上房门,走回桌前坐下,全然不急。 天青替他着急:“姓林的平日缠着殿下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心里没数吗?这样把殿下留在身边,不是给公子你难堪吗?” 明飞卿仿佛事不关己,撕下一块jī腿肉,放进嘴里尝了尝,他难得有心思主动吃些东西,还不忘夸了句:“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