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 “甘西有没有比较好的中学。” “废话。” “高中。” “肯定有啊。” “培训机构也行。” “干什么?” “有没有。” “有啊。” 陈既停顿了。 周惜罇问:“你要回去上学?” 陈既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周惜罇又问他,他才说:“没事。” 周惜罇意见很大:“一惊一乍,你能不能把卖关子的毛病改了?” 陈既把电话挂了。 算了。 她肯定不去。 他坐下来,闭着眼,揉揉太阳穴。 * 常蔓坐在马扎上,虔诚地看着夕阳下的小城,脸上有幸分到了一些阳光,二十多的女人忽然成为不输雪色、月色的景色。 琮玉帮忙穿完了肉串,过去踹了常蔓的马扎一脚:“要脸不?” 常蔓拉下墨镜,看了一眼放肉串的不锈钢盆,挑起眉:“穿完了?还有钎子吗?我买那牛排不给穿一点儿?” “想吃自己弄。”琮玉不惯着她。 常蔓笑了,站起来,把墨镜摘了,撸起袖子:“来来来,我给你们腌上!” 颂雅芝把调料摆到折叠桌上,冲琮玉笑了下,递给她一个暖手宝:“手冷了吧?给你这个。”还给了一顶毛线帽:“你那帽子不抗风,换这一顶。” 帽子。 琮玉想到陈既,他说给她买帽子,还没兑现。 颂雅芝给她戴好,还把她的耳朵盖住了,然后看向落日:“明天回甘西。” 琮玉没吱声。 颂雅芝对琮玉说:“邱文博哥俩的命数长不了了,陈既是个好人,不该给他们陪葬,能劝就劝劝吧。” “怎么说?” 颂雅芝摇头:“直觉。” “是吗?” “一筹莫展的时候,直觉就是答案。” 琮玉没说话。 很快天黑了,灯泡通上了电,篝火堆也点着了,炉子上的肉片和油被火烤着、煎着,发出滋滋的响声,和在风里,听得人肚子咕咕叫起来。 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是吃不愉快的,他们在篝火旁唱歌、聊爱情和理想,琮玉在背着火苗的地方,拿着一瓶青稞啤酒,扮演着局外人。 绿瓶子被举起时,火光穿透瓶身,在她脸上铺陈翠色的光晕。 摇摇晃晃,浮浮沉沉。 她脱了羽绒服,穿着常蔓风格的裙子,篝火前,她白得发光,纤细的腿和随风飘远的长发让她不像真人。 忽然,脆生生的快门响打断了热闹。 唱歌的人停下来,看向拍照的夺吉,夺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收起相机,说他在拍夜里的风。 大家又不傻,晚上拍什么风啊?有人起哄:“你喜欢琮玉啊?” 他的头又往下藏了藏。 他很喜欢琮玉,最喜欢琮玉,琮玉是他心中的卓玛拉。 一群人又开始起哄,看得出太久没活干了,都沦落到有点风吹草动就激动的地步了。 也有点酒精的作用,酒,烟,高原的夜风,电子乐,木吉他,“漠河舞厅”,都是容易目眩神迷的东西,爱情往往在这种情况下产生。 他们当中挑一个来爱,其实不错,只是琮玉心不同意。 它非要陈既。 酒精让琮玉的眼睛突然变亮很多。 夺吉想拿走琮玉的酒瓶,她不给,他说他担心,她说别担心,明天不下雪,天气晴。 干掉半瓶干红的颂雅芝,站起来,紧了紧围巾,吸吸鼻子,说:“我明天要回去起诉我前夫了!” 在场人错愕片刻,随后默契地鼓起掌来:“好!” 常蔓也站起来,干了杯酒,举高酒杯:“天就要亮了!” 他们都听不懂,只有琮玉抬起头看向她。 天亮了吗? 常蔓的笑很好看,火光下更好看:“给你们背首诗吧,摘抄的。” “你还好这个呢?”有人调侃她。 她没当回事,起了个范儿:“我,硬着头皮行过几年凛冬,就为了太阳出来的时候,瓦解消融。我终将以血肉之躯,燃正义之火炬!” 她说完,左手在半空划了几圈,行了一个绅士礼:“献丑了,凑合听。” 没有掌声。 她像开玩笑,他们都以为是玩笑。 她自己也以为是。 轮到老秦、老何,经历琮玉醉后表白陈既,他们已经把那点花花想法扼杀在胚胎了。 他们聊起专业内的知识,侃侃而谈,生怕自己这个逼装得差点意思,名词一个接一个,听得大伙云里雾里,直喊“下台”。 …… 后来,他们喝多了,没人开车了,就都被困在了山上。 霍总找了人来接他们。 醉了的常蔓没坐那辆车窗坏了的车,没人要坐,但不坐,位子不够,于是琮玉坐了。 夺吉想跟她坐一辆,她不想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上了车,快速关上车门。 夺吉站在车门前,眉头皱着,有些委屈。 唐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跟我们一辆也不错。” 夺吉跟唐总他们坐了一辆车,于是唐总车窗坏掉的那辆车里就只有一个临时被拉来的司机,还有快要喝懵过去的琮玉。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后座,冷风呼呼地,从窗户上宽大的缝隙灌进来,吹起她遮住眼睛的头发,把她脸也吹得像患了高原红。 这时候手机响了,她没注意是视频电话,闭着眼接通:“喂?” 没人说话。 她很烦,也很困,发脾气:“说话。” 没有声音。 “谁啊?你有病?” 她耐性很差,把电话挂了。 继续睡觉。 突然,路况变差了,琮玉本来就醉着,身子沉,一阵颠簸让她滚到了座位下。 司机在前边询问她:“你没事吧?” 琮玉一张嘴就想吐,所以没答,艰难地爬起来。 谁知道还有更大的意外等着她—— 司机不熟悉路段,导航也没弄明白,开到一个施工地,路面很窄,两侧是坑,路边横放的钢筋和木头堆,一个不注意,车轮子轧进沟里,车子整体倾斜,木头和钢筋都插进了坏掉的车窗缝里。 琮玉没防备,钢筋插进来的时候,她正好起身,就被擦坏了衣服。 “操!”司机大骂一声,赶紧倒车,车子就是越来越歪。 车里留给琮玉的空间越来越少,眼看没法待了,她想下车,但车门、车窗都因为重力挤压打不开了。 大冬天的,司机汗如雨下,一个劲儿加油,车轮子在沟里一直打滑。 寂静的夜里,泥甩出去的动静都很清晰。 琮玉打不开车窗,从后备厢打开工具箱,取了锤子,用力砸过去,可力气太小,车窗也太坚固了,一点缝隙都没被敲开。 司机也要绝望了,喊着“一二”“一二”,盼着轮子使上劲,把他们从沟里带出去,完全忘了钢筋和木头插在车里,使劲也没用,唯一脱困的机会就是放弃这辆车。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轮不到他们选择放不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