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枝枝红了脸缩回脚。 第二天一早,赵枝枝又去了南藤楼。她带了金子拿回来的那把竹刀,藏在袖子里,一只手紧握,生怕弄丢了。 赵枝枝从小就知道自己很笨。 自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须笨,至少得比夫人生的女儿们笨。 她因为自己的笨拙和怯生,被很多人嘲笑过戏弄过,可是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她虽然笨,可她留了下来。她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被爹丢到外面。 爹有很多很多女人,像其他权贵家的男人一样,他也有很多很多孩子。这些孩子大多不配称为赵家人,他们会因为生母的出身而有不同的命运,有些甚至没有机会来到世上就随母亲死去。因为就算奴隶怀了孩子,也是可以随便打死的。 她的生母是乐奴,生下她就跑掉了。 她有好几个姐姐也是乐奴所生,她们的母亲还在府中,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几个姐姐最后也成了乐奴。 可她没有。她因为自己的相貌和笨拙,被爹留在了阿姐身边。 阿姐是夫人所出的长女,是真正高贵的赵氏女。 她很喜欢阿姐,虽然阿姐从未喊过她妹妹,但是她总会将她带在身边,偶尔还会带她出府玩。 南藤楼的新美人,有些像她的阿姐。 虽然凶,但是意外得不会骗人呢。 赵枝枝出现在门边时,姬稷正好在看季衡托昭明送来的书简。 他穿着及地的华丽大袖袍,泼墨般的乌发随意散在脑后,面容俊美,神情慵懒,一派清贵倨傲之姿。 换做任何人见到此时此刻的他,都不会将他与传说中殷国来的bào戾储君联系在一起。 来帝台一年,姬稷很少出现人前。 他有张极为漂亮的脸,这种漂亮并非女气的清秀,而是雌雄莫辨的英气。他想晒黑点,可帝台的水养人,他又养回以前尚未从军时白壁如玉的面庞。 不怪赵枝枝错认。姬稷小时候就是被当做女孩养的。他身体qiáng健,确认能活下来了之后,才换回男童的装扮。 他和他的几个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 赵枝枝在南藤楼徘徊几天,姬稷心知肚明。 他还知道,此刻她袖中藏了把破竹刀。 小东西总算回过劲,开始怀疑他了。这样看来,她还不算太笨。 姬稷没有亲手杀过女人,他想自己等会应该会温柔点。 赵枝枝在南藤楼徘徊好几日,她今天终于鼓起勇气进门而入。 她虽然笨,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做傻子。将她当傻子捉弄的人已经很多了,她不希望再多一个。所以她来找姬稷。 赵枝枝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圆,恼怒的气势端出来,然后她开始了。 “别装了。” “我知道你骗我。” “你一直住在南藤楼,没有人寻过你。” “你根本不是新送来的美人。” 姬稷掰了掰手指,舒展筋骨。 他没有打过几次仗,杀过的人也就不算多。可是每一次,他都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对方死透,再用刀割下对方的头颅。 可是这会,他竟然不忍心看她。他不准备用刀了,他打算掐死她,这样她能少受点罪。 赵枝枝见对方漫不经心,毫无半分慌乱,她越发笃定,她是正确的,她没有猜错! 于是她更气了:“我早就识破你的真面目了!” 姬稷伸个懒腰。 开始动手吧。 少女轻软的声音十分愤慨:“你是哪家逃难的氏女吗?就算你有苦衷,也不能往云泽台里逃啊!” 姬稷:嗯? “这几日街上都在闹,听说好多人都逃出城了,你和你的家人失散了吗?” “要是被人发现,兴许你会没命的。” “难怪你躲在这里不敢出去,你是不是怕被丢出去?” “或许,或许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风chuī起少女的长发,鬓边的两缕乌发拂过她柔软的眼,那双眼像水葡萄似的,gān净明亮。 她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拿出竹刀捧给他:“你独自待在南藤楼肯定很害怕吧,这个给你,夜里能够拿来防身。” 姬稷脊背一僵。 他的手被人握起,小小的一双手,不及他半掌大。他的这双手本该掐在她的脖子上,此时却被她白嫩的柔荑如珠似宝般攥住。 她将他望进纯情天真的黑眸里:“别怕,别怕。” 姬稷眨眨眼,呼吸微凝。 她怎么这么蠢。 怕的该是她,她到底知不知道? 少女仍在自顾自地说话,那些话在他听来愚蠢万分,他讨厌听人说蠢话,可此时却莫名其妙定住不动。 那些话安然地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竟然还没有抬手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