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上雪,甘州城内春。 任朝陶前脚刚刚到达甘州城,后脚便收到了影魅军传来的最新消息。 “是父皇让图将军亲自与我传递消息?” 任朝陶伸手接过图季更递给她的一幅图样,眼中不免浮现出惊讶的神色道。 “回公主话,公主在姑苏经历那样的危险,皇上自然会有所防范,因此便暗中派了属下前去查探。” “这才查到,原是那暮返身后还有另外一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图季更说着,眼看向已然递到任朝陶手上的那副图样,接着道:“属下率领影魅军中诸位统领查探了这些日子,在姑苏、金陵、汉阳、锦文、任安与洛阳等城镇中都发现了那人的商铺。” “那些商铺之中,统一都供奉着鲁班像。您手中的图像,便是属下命人将那些铺子中的鲁班像临摹出来的。” 那人的商铺并不隐晦,相反,多数都是城中必备却极为普遍的产业,上至大型的酒楼茶馆,下至只吸引女子的首饰铺等,其中都不乏此人的产业。也正是因着如此,那人才可做到对江湖中事无不知晓。 任朝陶虽然从前些日子中发生的那些事中早就猜到了在暮返与崔之欣等人身后,必定还有一位主谋。她此番出行,并非只是为了与公孙舜游历河西,一则是为了随公孙舜前往沙洲拜见他那隐居避世多年的师傅万仲西,为来年的武林大会做准备,二便是听闻暮返前些日子也来到了河西一带,她想要从暮返下手,再多寻些指向那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本因着这走了半月之久都不曾打探到暮返的下落,任朝陶已有些气馁。谁知竟在这时收到了影魅军的消息来报,任朝陶不禁觉得十分幸运。她打开自己手中的图样,却在看清那图上的鲁班像时,不解地抿起了唇。 鲁班是工匠鼻祖,对木工制品、建筑房屋甚至冷铁兵器以及机械制造都十分精通,一般是铁匠铺或者武器铺中供奉之人较多,甚少在其他店铺之中见到。出现在那人各式各样的铺子之中本就已经足够奇怪了,更为令人疑惑之处,则是那画中的鲁班还与一般手持制作工具、身着布衣的鲁班不同:竟是周身装备钢铁铠甲,若非手中依旧手持器具,并且脚下放了一把“鲁班尺”,还真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全副武装之人竟是那个众人熟知的“工匠鲁班”。 这样的鲁班,却让任朝陶又一次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精彩纷呈的人生之中,似乎也曾随人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精巧机关术。还曾自己与船厂合作,造船出海。可那人看上去那般不羁无谓,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他会让自己卷入这般费尽心思却求而不得,反而令人厌恶的皇家深渊之中。 “呵,原来在下在公主眼中,竟是那般肮脏之人?” 任朝陶都不用亲自叙说与他,便可以想象到,若是她的怀疑被步忘归知晓,他该是怎样一幅不屑的模样。 必定不是他。 任朝陶想着,心却冷不丁颤抖了一下。 从那一日捉拿悲画扇之后,那人仿佛给她设下了一个愈来愈深的局。她怀疑裴远轻与杜咏倒也罢了,竟连龙途与步忘归也逐渐成为了她提防的对象。再这样一点点地查下去,那人是否会把矛头指向朝昳、朝慎甚至是公孙舜呢?那人在暗处将她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她却无能为力。 这样憋屈的心情 ,真是令人懊恼。 任朝陶垂下了眼眸,将手中的鲁班像卷了起来,沉思了良久,才抬眼看向图季更道:“此番多谢图将军尽心尽力了,多谢。” 她伸手覆上了自己一直戴在腰间的小包,感受到悲画扇与崔之欣身上所佩戴的那两个令牌的存在,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曾与图季更全盘托出。 只是模棱两可道:“本宫亦有在查探那人,你且继续查着,时刻与本宫保持联络便是。” “还有,最近关于本宫与君公子出现在西南一处的消息,可是父皇放出去的?” 任朝陶想起这些日子里听到的街谈巷议,不由追问道。 只听见图季更道:“回公主话,正是属下奉皇上之命放出的消息。” “很好。”任朝陶这才露出了些许笑意,道:“图将军办事稳妥,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图季更闻言急忙拱手行礼,正色道:“为公主殿下办事,本就是属下的不二职责。公主殿下实在言重了。” “若无他事,属下这便告退了。” 图季更的身影与他的声音几乎同时消失在任朝陶的面前,还没等她看清他的行踪,他却早已不见。任朝陶又一次拿起了桌上的那副鲁班画像,仔细琢磨了许久,却也再看不出什么。她正叹着气,却忽地听见一阵敲门声。 想来是外出采办行装为下一站做准备的公孙舜回来了,她这样想着,不禁收起了面上懊恼不解的神色,以免他担心,而是露出了十分期待的笑容打开门道:“你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却在看清面前的人是何人时,立刻变了神色。 只见那人猛地抽身而入,立刻关上了房门,接着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道:“嘘,别说话。” 任朝陶不禁扬起了她那原本是弯如月牙般的眉,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她的房门之前。 “分明见他进了这家客栈,怎么竟不见了身影?” 一个十分粗犷的声音响起,任朝陶只是听着那声音,便已经在脑海之中勾勒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形象。她静静地听着,只听见又有一人开口道:“那便一间间地搜,还在这停着给他时间逃跑不成?!” 听见这样一番话,任朝陶不由有些紧张,她扭过头看向隐藏在自己身后的任朝空,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看向他,用唇语道:“你这是招惹了些什么人?” 她见他不语,只得先令他藏身于衣柜之中,接着便听见了那几人猛地推开了门。 只见为首的那人面上虽有横肉显现,但眼神却十分温和,而且此人虽然高大,身上却并无一丝多余赘肉,全然不似刚才听见声音时任朝陶所想到的那副样貌。 此人——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任朝陶忽地想起了陆封尘在给朝慎的信中,曾描述过“道寻常”的样貌:那人虽然面上狰狞,十分肥硕,但身形却与面孔十分不搭,根本连强壮都算不得,更说不上虎背熊腰,因此表弟认为,那人大概是为更加便于行走江湖而专程易容。 这便是“道寻常”? 任朝陶本已经足够震惊,可是明显那人竟是比她还要震惊得多。那人看着她,身体竟是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他身后的其余随从。他本是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 任朝陶见他这般模样,正纳闷着,却听见那人操着那十分粗犷的声音开口道:“这位 姑娘,刚才可曾看见一个这么高,身着玄衣的小公子路过?”他一面说着,一面在自己耳朵下方比划了一下任朝空的身高,任朝陶自是装作不知,故作迷惑的样子道:“并不曾见过。” 那人见她如此说,也不多做纠缠,只是道:“叨扰姑娘了。” 眼见他们替她掩上了房门,脚步声也愈来愈远,任朝陶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但她心中却是还想到了另一重,那人刚才如此失态,显然不是先前见过她,那么就必定是认出了她是何人。若他真是“道寻常”,想来她已暴露在敌人面前,这甘州城怕是不能再留。可他与他所带领的那一伙人,为何又要向任朝空这个与她毫无瓜葛之人出手? 实在是令人费解。任朝陶不禁皱起了眉,但却不曾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见她抬步走进内间,打开衣柜的门,眼见任朝空面色惨白,似是十分慌乱害怕地看着她。她本还想拷问他为何刚刚有了封地便招惹了这么些江湖中人,一个堂堂的王爷竟被人追得抱头鼠窜,可是一见他这副吓坏了模样,想到他年纪还小,遇到这种场面难免会害怕。便也舒展了眉头,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想来是看我是个女子,他们便不曾进来查探。这会儿已经走远了。” “你且与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朝空这才缓缓平复了心情,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皇姐,这事真要说起来,皇弟并不认为自己有何错。” “皇弟不过是随同回州都护大人查办了两起案子,却不知怎么招惹了江湖中人。”任朝空说着,十分气愤地一拍桌子道:“真不知那些江湖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仗着有武功傍身便在城镇之中为所欲为,皇弟被他们追了半月有余,此番前来甘州竟都未能甩掉他们,真是不知该如何做了。” 任朝陶一面听他说着,一面抚着下巴,似是在沉思又似乎只是在神游,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开口道:“既然已被他们穷追不舍,为何还不多带些侍卫?” “我,我这不是与民间友人相约,不想暴露身份才出此下策——”任朝空说着,却是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转而询问任朝陶道:“皇姐快别说我了,无论是宫中还是武林中,都说皇姐与那位君公子是‘遍寻不见’,原是藏在这河西边陲,也难怪众人找不见了。” 听闻任朝空如此说,任朝陶不由笑问他道:“怎么,如今你寻见了,可是要向父皇报备不成?” 任朝空赶忙摆了摆手,仿若想要力证自己的清白一般急切地说道:“皇姐可莫要把我想成那种人,至于我受人追踪之事,也请皇姐替我保密才是。” 他走到房内的铜镜面前,理了理衣衫,又将头发仔细理了理,接着才抬起眼看向任朝陶,眼见她面带调侃的笑容,不由辩解道:“皇姐,我所相约之人是位男子,你别那样看着我了。” “我可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反而是你自己急着撇清。” 任朝陶闻言不由有些好笑道:“好了好了,天高皇帝远,我知你是怕父皇忧心,但那伙人若是执意寻你,你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任朝陶见任朝空依旧在整理着他的衣服,便走上前去,替他翻了翻衣领,又拍了拍肩膀处的折皱,之后才道:“总之你还是随行多带些侍卫,有备无患得好。”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