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喜欢说些哄我的话。” 任朝陶的话音未落,公孙舜却是反驳她道:“这满山壁所雕刻的佛zu菩萨都看着,如何哄你?” 任朝陶这时才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原来他们竟是到达了洛阳城南郊的龙门山下。 龙门山中石窟从太祖时代便已经开始开凿,直至今日,历经三代,整个工程十分浩大宏伟。与秦州麦积山石窟中的泥塑佛像不同,龙门山中的佛像均是直接以山体为基,直接在其上进行雕刻打磨而成。 丰朝中信奉佛法之人并不次于儒道两家,因此当政者经常会请大量僧人进京弘扬佛法,修缮佛寺,建造石窟等工作也从未停滞。任朝陶对于佛法了解不多,但也曾经替她的皇太后祖母抄写过佛经,虽然并不信奉,但却尊重。 “佛zu见证,与朝陶说过的每一句话,定当言出必践,绝不反悔。” 只见公孙舜双手合十放在额头处,低声承诺道。 任朝陶听见公孙舜如此说,不由也看向那庄严肃穆的佛zu刻像,双手合十道:“佛zu庇佑,只希望今后万事顺利。哪怕遇见苦难挫折,彼此亦能互不背弃。” 不知那佛zu是否真的听见了他们的祈求,但随着任朝陶的话音刚落,本还阴凉的天空忽地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是佛zu听见了他们的心愿,这才绽放出光芒普照大地。任朝陶见到此景不由笑着看向公孙舜,却见他也正向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彼此皆是轻笑出声。 随着论艺大赛的结束,君尽觞与洛偃山庄又一次在江湖之中名声大噪。 洛偃山庄本就因着万仲西之徒的旗号而招揽了不少门徒,而在论艺大赛之后,更是有无数新人慕名而来。 一时之间洛偃山庄成为了江湖中最炙手可热的门派,庄中日日人声鼎沸。 任朝陶在论艺大赛结束后次日便启程前往姑苏城,作为朝廷钦定的巡查官,她的出行并不奢华,甚至都不曾知会行省四大重镇中的几位都护大人。直到她入住了姑苏公主府三日之久,姑苏都护步留史大人才亲自前来拜访。 “老臣不知公主到来,接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步留史说着正欲跪下,任朝陶见状急忙站起身大跨步地走向他将他搀扶起来,道:“步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是本宫自己不曾声张巡查之事,步大人不曾得知消息乃是情有可原,如何能怪罪步大人,快快请起。” 步留史抬眼看向任朝陶,见她面露诚恳,便也不再强行揽罪,只听见任朝陶开口道:“自任安一别也有数月,本宫听百姓口中提到,步大人前些日子嫁了女儿,便先在此恭喜步大人了。” 只见步留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府,轻咳了一声道:“老臣谢公主挂念。” 任朝陶微微一笑,本想与他再寒暄几句,却听得步留史道:“老臣斗胆,敢问公主殿下前来姑苏所为何事?” “本宫是作为朝廷巡查——”任朝陶还未说完,便意识到他并非是不知道,而是明知故问,引出下面的话。 “既然是作为巡查官而来,那也不必与老臣多说些客套无用之话。”步留史说着,露出了十分严肃的神色道:“今天夜里的接风宴,老臣会把公主介绍给都护府中的诸位主**员认识,从明日起,公主便正式进入姑苏都护府中任职。” “所谓巡查,是要体察民情,为皇上与朝廷提供利民之策。 绝非是在城镇之中仗着身份夜夜笙歌,最后在皇上面前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别人的地界老臣并不清楚,但是在老臣管辖的范围内,决不允许这样的臭虫出现。” 他说着,微微缓和了面目表情,道:“老臣言辞过于激烈,还请公主谅解。” 步留史话音未落,任朝陶就已经不住地点起了头。她早就知道步留史向来狂傲,早在回京述职时任朝陶便见识了他的厉害,因此心中暗自庆幸那时给他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但那也只是表面光鲜,步大人根本不会把草包放在眼里,就算她是洛偃公主又如何,在他眼中,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见任朝陶如此听话,步留史起初还觉得有些惊讶。但随后想到,洛偃公主本就是极其出众之人,自然也有清晰的头脑能够判断分辨他话中深意。皇室中人,自小深受万千宠爱,因此向来自大狂妄,甚少有能伸能屈,谦虚谨慎之人。所以一旦出现一个,便显得格外难得。 任朝陶的谦虚他早在回京述职时便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她一曲战舞获得满堂彩,却并不以此为傲。自那一日之后,旁人不提,她便也绝不会再提起她之前在宴席上的风光。 除却谦虚的品质,任朝陶也的确让他印象深刻。 步留史起初本以为她与其他公主一般,虽然更具英气与胆魄,但是还是对歌舞、女工等小女儿家的东西更为擅长。直到她参与了几次他们的朝会,他才对她刮目相看。 她虽然经验并不丰富,但却有一双慧眼,能够看出问题的本质。且因着政治生涯还较为短暂,虽说提不出完美无缺的对策,可却能根据已有的策论提出修正,并不逊色于曾经的那位准太子,也就是她一母所生的弟弟任朝云。 所以他才不愿意与她客套寒暄,直指主题。在步留史的眼中,任朝陶担得起这巡查官的重任,但她毕竟还很年轻,还需要好好磨练。毕竟这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她若是真想担起她父皇身上的担子,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那么,老臣便先告退了。”步留史对着任朝陶行了一个礼,道:“今夜都护府的晚宴,静待公主殿下的降临。” 任朝陶急忙又一次拦住他行礼,主动将他送至公主府门口才道:“与步大人比起来,本宫还算是晚辈,今后还有许多需要向大人请教的。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君臣有别,公主对老臣有礼是客气,老臣若是不自知,那便是违背了祖宗法制。”步留史听见任朝陶的话,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老臣虽然目中无人惯了,却也不是愚蠢无知之人。” 任朝陶闻言,不禁暗自叹道,当真是个老狐狸。 世人皆道步留史狂妄自傲,对于其不齿之人,哪怕是同为都护府中人都懒得放在眼里。且在如今的当朝官员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敢当着皇上的面,拉得皇上的宠臣杜咏大人下不来台的人。百姓的传闻之中()将这老头儿传得神乎其神,以为他真的厉害到了连圣上都敬畏三分的程度。 其实全然不是如此。 步留史的确是有一身傲骨,言谈举止之中尽可读出。但他的傲骨并非来自读书人的迂腐无知,而是发在内心的自信所致。他活得十分清醒,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是受制于皇家天威,因此从不敢真正怠慢任未成,相反,他对任未成十分尊重,甚少在任未成面前自以为是。这也是 为何任未成始终能容得他偶尔肆意妄言几句的原因。 同时,在他的辖地之中,一向很少出现会令朝廷头疼之事。因着吏治清明,所以百姓安居乐业,每年给朝廷创造无数的效益。如此的政绩,本就该是他骄傲之处。凭着真才实学傲视众人,自然是杜咏那等只会溜须拍马之人望而不及的。他针对杜咏,杜咏便只能受着,因为无论是圣上本人还是诸位同样清醒的官员们,都会自然而然地站到步留史那一方。 这便是强者的力量,任朝陶看着步留史的车轿渐渐远去,微微眯起了眼。 “公主殿下一直看着那老头儿的车轿,难不成是看上那老头儿了不成?” 任朝陶的思绪被一个声音忽地拉了回来,她四下看了一眼,却并不曾看到有旁人的身影。正以为是自己幻听准备转身回府,却看见有人缓步从门柱的一侧绕了出来。 只见那人斜倚在公主府门口的石狮雕像之上,手持一把折扇缓缓地摇着,折扇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他的一双眼。那双眼中尽是笑意,大小适中,只见他的眼角微微弯起,好似一直都在微笑一般。 但任朝陶对于他的相貌并不曾多加注意,反而是先注意到了他的衣装。 此人所穿并非丰朝服饰,他身着短衫与覆盖半身的长身裤裙,十分宽大。脚上则是穿着一双木屐。头发也并非是用冠拢起或是用簪收起的长发,而是一头精干的短发,额头上还系着一根细长布帛,与短发一同随风而起,惹人注目。 “这位公子,莫非是甘龙国人?” 多年以前,这片大陆上曾有无数割据势力,各国鼎力纷争了许久,终于由央鹤国统一了整片大陆,定都任安。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位于央鹤国西北角的飞虎国终于统一了其再往西边的诸多小国部落,成为能够与央鹤国相抗衡的一大帝国。此时同样还在发展的是一直位于这片大陆之外,与之隔海相望的甘龙国,也成为了不容小觑的一大势力。 央鹤国逐渐走向没落,甘龙国与飞虎国则走向了巅峰。最终,飞虎国吞并了央鹤国,又一次建立了大一统的政权,也就是一世而亡的飞天国。此时的甘龙国也想来与飞虎国共同分一杯羹,但却被飞天国将士齐心协力赶出了这片大陆。随后经历了“德隆禅让”,太祖皇帝任风叹携央鹤国余部复辟任氏政权,但他却不想再延续旧制,便在统一之后废除“飞天国”之称,创建国号“丰”,直至今日。 而在那之后的甘龙国也收敛了许多,不再造次。自从先帝以来,他们曾多次派使者前来与丰朝交好,这些使者中既包括前来学习丰朝文化的青年人,也包括促进两国文化交流的学者、医者、建筑师与僧侣等。同样,丰朝也开始渐渐地有人出海前往甘龙国,有的是朝廷钦定派遣前去进行文化传播,也有的便是像步忘归这般,只是因为好奇海外盛景,这才出海远行。 步忘归前不久才刚刚从甘龙国返回,因此还是习惯身着甘龙国的服饰,因此任朝陶一见到他,便脱口而出询问他是否来自甘龙国。然而话音还未落,她便自觉不对,这人的口音是纯正的丰朝官话,十分地道,想来只是衣着过于独特而已。 她正想着,却听见步忘归“哈哈”大笑出声,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在下不过自诩独特,喜欢标新立异而已。”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