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君尽觞此人多次亵渎公主名声,如今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容他不得啊!” “皇上,臣以为杜大人所言极是,为今之计,唯有先将公主追回,再严惩君尽觞,方可彻底断绝他的歹念。” 随着君尽觞在洛偃公主成亲路上 将其劫走的消息传回任安,又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整个丰朝仿佛都随之沸腾了起来。 可任安皇宫之中,却是一片死寂。 听着面前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君尽觞的罪行,任未成紧锁眉头的样子愈发显得惆怅,听到最后,他终是拍了拍桌子,留下一句“容后再议”便打发了那些个大臣们。 也不知这些个大臣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最宠爱的女儿出嫁,他非但不曾大肆宣扬,甚至连嫁妆的筹备也十分寒酸,同时还是远嫁渊缇,虽说与对方约定会在秦州接亲,但他却还是连一队侍卫都不曾拨给她,以保护她从任安到秦州这一路的安全,如此随意的排场,明显就是给一场他早已“默许”的闹剧做做样子而已。 “李演啊,朕到底是老了。” 任未成眼见李演端了茶点走进殿内,不由冲他颔首道:“朕只要想到,陶儿那孩子没了娘,身边也没个贴心的兄弟姐妹照料着,便觉得这心里憋得很。” “从前好歹还有个夏与贤为她张罗着一切,谁知那孩子也是个与他爹娘一般苦命的。” 任未成说着,似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道:“竟也说走便走了。” “你是知道的,那一日陶儿像疯了一般,就跪在你现在站着的那一处,哭得那叫一个惨烈。”任未成向着李演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茶点呈上前来道:“她从小到大,何曾有过那般模样?那一刻朕便知道,这孩子在这宫中最后的一根支柱塌了。” “朕若再不做些什么,怕是终会失去她。” 任未成说着,眼中好似升起了些氤氲的雾气,但那雾气转瞬即逝,只叫李演以为自己也是老眼昏花罢了。李演这样静静地听任未成说着,思绪却是飘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个冬天,还在妃位的陆晚儿为任未成生下任朝陶的那一日。 “皇上,是个,是个公主。” 大概是因为是个公主的缘故,接生婆向任未成报喜的声音逐渐变弱,但任未成那般敏感的人却并未注意到,直追问道:“可是母女平安?” “回皇上话,都平安,都好!” 接生婆子见他并不曾太过在意孩子的性别,声音便又恢复了正常,直冲着跟在身边的小跟班徒弟道:“快去把公主抱出来给皇上瞧瞧。” 任未成闻言立刻露出了十分期待的神色,只瞧着那接生婆子的小徒弟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似的小东西走了过来,他连跨了好几步,猛地从她手上接过那孩子,都还没仔细看上一眼,便“哈哈”大笑道:“好,一看便是朕的女儿!” “李演,传朕旨意,晋陆妃为贵妃。” 他一面说着,一面却已经看着怀中的小人儿看得挪不开眼,他那眉角眼梢满溢而出的笑意,竟让李演都觉得有些陌生。 自从他十八岁登上皇位以来,李演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样放下防备,毫无隐瞒地表现出喜悲的任未成了。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这十九年来最后一次。之后哪怕是大皇子出生,李演都不曾再在任未成的脸上寻到那般纯粹的欣喜之情。 李演看在眼里,只觉得陶公主或许真的是老天派给皇上的克星也说不准。陶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时又恰逢她的母后宠冠六宫,自是无上荣耀。而她本身又十分 争气,无愧于皇上的任何宠爱。等她长到了如今的年纪,皇上却也慢慢地老了,曾经的狠戾渐渐收了起来,开始变得温和。因此即便是她屡次三番在婚姻大事之上闹出事端,皇上却也不曾怪罪她,只想要把在她幼年时亏欠她的那一份“对寻常女儿的宠爱”还给她。 “皇上,您的这份苦心,陶公主必定是明白的。” 李演见任未成不再开口,想来是正在等着他回应,因此便道。 “但愿她能明白便好。” 任未成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又一次开口问道:“呼延家那边如何说?” “皇上原先下旨时,不是就提醒过呼延长史,说陶公主可能不接受么?”李演犹豫了一下,见任未成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呼延家对这婚事的反应,却还是有意提醒道:“呼延家听了那话,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皇上,公主拒绝与半路被劫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情况,您还得细细思量才是啊。” 任未成闻言,并不言语,沉思了片刻后才道:“那便卖呼延家一个面子。” “且由他们向皇家退婚,再放出消息,说洛偃公主自被君尽觞劫走之后下落不明,皇家御林军搜寻多日一无所获,只当她就此失踪了。” 李演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便接着退出了紫华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紫华殿中忽地闪过一个黑影,接着便有一名身着影魅军蓝灰色盔甲之人跪在了任未成面前。 任未成并未抬起头,一面品着面前的茶,一面翻阅着面前的奏章,而那名影魅军也一直静静地跪在那里,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见任未成开口道:“朕叫你们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回皇上,此人隐匿得极深。在江湖之中拥有无数线人密探,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因此显得其人十分神秘。属下带领‘风’、‘火’、‘雷’三军查探了数日,也仅仅是查到了他在姑苏城中的几个地下商铺而已,其余事情,根本什么也查不到。” 影魅军说着,眼见任未成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心知任未成对他带来的消息必定十分不满,但的确是再没有更多的消息,因此只得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不必,之前你带来消息,说是那叫暮返的小子身后还有一人,朕这才叫你去查。但朕也并非不知,此人既然敢对皇家下手,必定支脉极多,根基极稳。”任未成的面上早已不见了刚才与李演谈话时温和的神情,只听得他厉声道:“但雕虫小技,却还不值得朕为之太过在意。” “更何况,那人本就是直冲洛偃公主而来。” 任未成说着,又看了那影魅军一眼,道:“洛偃公主手上的那块‘祥云’纹样的令牌,想来图将军比朕更明白它的深意所在。” “以后再打听到那人的消息时,只需向洛偃公主上报即可。” 被称为“图将军”的影魅军闻言急忙正色回应道:“属下明白。” 图将军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大殿又陷入了沉寂之中。眼见任未成又看回了桌案上的那些奏章,他本欲告退,却听见任未成再次开口道:“至于‘瑞雪’纹样的令牌,前列阴侯逝去后,朕已将它重新给了一个人。” “可有去拜见了?” 图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回应道:“回皇上话,因着在姑苏城探查,便早早地就去拜见了新任外统领。” “很好。”任未成的眼角微微弯起,似是十分满意道:“朕果然不曾看错你。” “退下吧。” 影魅军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还没等任未成眨 个眼,刚刚还在殿内的影魅军首领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任未成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大殿,终是放松了本一直挺得笔直的身板,向着椅背靠去。 数日之后,任安城中便又出现了新的传闻:说是那洛偃公主本就与君尽觞之前闹得那般轰轰烈烈,怎么会忽地就断了联系,任由彼此各自嫁娶。所以这数日以来接连着的两次“抢亲”,都不过是这两人暗通款曲,故意做戏给那不通人情的皇帝老儿看的。毕竟他们本就没想与旁人成亲,又怎会有什么“抢亲”。 然而这却可怜了那另一对男女,听闻那崇胤宫的女弟子因着在婚宴之上受了刺激肆意发疯,险些伤及她崇胤宫中的大师兄皇甫越,已被逐出了宫中,没了消息。而那本要与洛偃公主成亲之人也被此事气得大发雷霆,作为朝臣,竟是宣告天下,由他家亲自退了皇家亲事,更是惊得一众王公贵族与外朝臣子们都险些磕掉了下巴。 更戏剧性的事却在此后发生了,只听闻自那一日君尽觞在官道上劫了洛偃公主的花轿之后,这一场“闹剧”的两位主人公便就此失去了消息。洛偃山庄的万姑娘身为副庄主掌管起了全庄的事务,而洛偃公主在偃师城的公主府也是由公主的贴身侍女当起了家。无论是皇宫还是武林都放出了对这两人“遍寻不到”的消息,引得这民间众人不禁阵阵猜疑,衍生出了众多神奇多样的版本。 看着凉州城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各色口音,面带着面纱的女子与身边高大英俊的男子相视对望一眼,只见女子微微踮起了脚靠近男子耳边道:“你自小长在姑苏,怕是从不曾听过真正歇安族的语言吧?” 男子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轻笑道:“我爹从前还会说些,后来学了些姑苏当地方言,又因着任安官话全国通行,渐渐地便不再说歇安语。想来到如今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那我便放心了,刚才过去的几个歇安族姑娘,对君公子可是满口夸赞。”女子说着,笑意逐渐蔓延上眼角,道:“好在这语言不通,她们再怎么喜欢君公子,也只能远远看着了。” 男子听出她有意与他斗嘴,并不以为意,只是道:“既然听不懂,便全当是朝陶在胡诌了。”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最近不是有意来一句‘君公子’便是唤我‘君尽觞’了?”见任朝陶又四处张望着,看着那满街的异域之人好不好奇,公孙舜不禁伸手将她的脸转回了自己面前,看着她道。 “唔,因为这名字是为了表达对我的情意,我自然喜欢了。”任朝陶说着,忽地气鼓鼓地撅起了嘴,道:“不过这名字总让我想到万映萝那一口一个‘阿觞’,所以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公孙舜’。” “真是不知吃得哪门子飞醋。”公孙舜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才道:“如今这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我失了踪迹,若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游历一番,以后可是没机会了。” 任朝陶听见他这话,本来还十分雀跃的心情却是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然而她却并不曾表现在他的面前,只是“嗯”了一声,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道:“就是呢,在崇胤宫时便说过要一同来看看,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任朝陶说着,顺势牵住了公孙舜刚刚放下的手,十分放肆地摇着他的手臂道:“你这轻功极佳之人难得有这样一站站旅行的时候,我可要叫你好好看看,这出了任安之后直到玉门关的一路奇景。”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