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皇上,同臣一起走吧 宁折乌黑的瞳仁轻微动了下,原本呆滞死寂的目光恢复了些许光亮。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长眉若远山茫茫,黑眸似清泉明净,好似天山白雪一般清透白皙的皮肤,一如山间松石般俊秀分明的五官。 一袭青衫,君子如竹。 分明是个端方清雅、温润无害的公子,却让宁折浑身紧绷起来。 他从眼前人身上感受到一股yīn冷的寒意。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紧紧盘在他脖子上一样,气息冰冷滑腻,极度危险。 生生唤醒了宁折心里已经埋藏了许多年的杀念。 宁折捏紧发颤的手指,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秦慎并不知少年心中所想。 他抬起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宁折眉心那颗妖娆嫣红的小痣,轻轻开口:“看来霍将军终于还是将皇上献祭了。他曾说过会护佑皇上一世,可在大越和皇上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大越的黎民百姓。” 秦慎看着宁折那双安静沉寂的眸子,轻轻问他:“皇上,被当做祭品的滋味,如何?” 祭品,是被世间抛弃的存在,时间将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神明也不会再庇佑他,他这一生都不会被任何人所爱。 被献祭的灵魂,将永生永世承受业火焚身之苦,直到魂飞魄散。 少年,大约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或许,这便是他数年来残bào无道的报应。 秦慎目光在少年那颗小痣上停留了许久,才垂了眸去看他的腿。 那双腿细软无力,耷拉在地上,娇嫩的皮肤被蹭出一缕缕血迹,透过粗糙的布衫渗了出来,只看着便疼到了骨子里。 秦慎伸出指,轻轻碰了碰,“疼么?” 宁折睁着一双乌黑的眸,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样紧紧盯着他。 他披着秦慎的雪白狐裘,包子脸软软的,一双眸子又大又黑,看起来活像一只竖起浑身毛发、警惕地看着敌人的小白猫儿。 秦慎神色不由温和了些,“三年已逝,原来皇上还记得臣。” 他说着,指尖亮起一抹朦胧浅淡的微光,缓缓透过伤口渗进宁折体内。 一股清凉的感觉涌进身体,很快,宁折腿上的伤口便好全了。 这是一种治愈的神术。 大越古国侍奉上神已久,早前神术盛行,一片欣荣。 可自从上神在三百多年前陨落之后,神力便渐渐衰退,如今举国上下身负神力之人不过寥寥,多数被占星阁收拢了。 并且平常人即使有神力,也是微弱得很,像眼前这人一样无需念动口诀便能施术,宁折也只见过几个罢了。 “你……”宁折眸光轻轻动了动,软软开了口,只是声音gān涩嘶哑无比,细若蚊蝇。 “你是……谁?” 秦慎闻言指尖微顿,不由抬眼去仔细看他。 小皇帝这三年倒没什么变化,脸蛋稍稍长开了些,不过仍是带着一股子稚气,看着他的眼神很陌生。 原来他没有认出来。 “皇上,既然记不得臣,怎么还这样怕?” 秦慎用指腹擦去他脸颊上沾染的灰尘,眸子里一片清越,看不出情绪。 宁折浑身寒毛倒竖,心底杀意愈来愈浓,忍不住偏开头,避开了他的抚弄。 秦慎见他如此,也不qiáng迫他,平静地收回了手,“不过一面之缘,皇上记不得便也罢了。” 宁折盯着他的眉眼,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在何时见过他。 或许……认识他的是皇帝。 宁折很快就明白过来。 “皇上,同臣一起走罢。”忽然,青年平静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打破了宁折的思绪。 宁折长睫一颤,不由抬头看他,“……走?” “走。离开霍忱,离开宁堰,离开大越,从此再也不用受这些折磨。”秦慎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和缓,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之意。 寒冬刺骨的风刮过,明明是温和的话,也被带上了冷意。 宁折又感受到了被他注视时,那种如影随形的yīn冷感。 就像他以前被丢进纵横阁里用来惩罚人的蛇池里一样,无数条黏滑的毒蛇在他身体上游走,试探着朝他伸出尖利的毒牙。 宁折眸子里渐渐窜起火光,一片血色迷离,险些吞没了他的神智。 “不。” 宁折咬破舌尖,竭力保持清醒,吐出一个字。 秦慎听见他毫不犹豫地拒绝,神色却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副清正端雅的无双公子模样。 “既然如此,臣便不bī迫皇上了。” 秦慎面色平静地直起身,拂了拂衣袖,又垂眸对他道:“待会在祈福礼上,皇上自己小心些罢。” 说罢,看了眼周围对他刀剑相向的定北王府侍卫,便径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