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有良背著酸軟無力的葉手蠶,坐著電梯下樓。 他作為開店的老板,沒有對自己這位大學生兼職打工的員工,有什麽過多的想法,畢竟平胸,完全沒有感覺。 大概是因為她的營養,都供給到了智商上而不是胸上面,是有腦沒胸的典型。反倒是程青青那個傻憨的家夥,倒是把腦子的營養供給到胸前,挺有料的。 醫院一樓大廳的走廊,燈火通明。 有穿著白大褂的漂亮護士來回行走,一些病人也有序的出入、登記。 這一片光線明亮的畫面,與剛剛那個頂樓煤油燈閃爍、架子上擺滿頭骨的陰暗小房間,截然不同。 一明一暗,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平靜的背著葉手蠶離開了白熾燈鋪滿的醫院一樓大廳,繞到了醫院後面,坐在一顆大榕樹下的小石階上,默默等待著。 他內心仍舊震撼於剛剛的畫面,腦海裡被衝擊著,一片恐怖。 “罪惡的王冠嗎?” 他深呼吸,被深深的觸動著。 但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整理思緒,縱容自己的感情放肆。 因為這個時候,旁邊的葉手蠶也緩過神來。 她吐了一口氣,驚魂未定,望著眼前夜色中的博仁中醫院,仿佛要望穿六樓,看到裡面的劉一鳴,“你這個童年的朋友劉一鳴,這個響徹全省的年輕醫生教授,他的人生.....真是複雜極了,他說他惡吧?的確是一個十足的惡人無疑,殺人無數,暴虐成性.....可是呢,他這個人,又惡得有那麽些奇怪。” 葉手蠶的口吻有些複雜,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份複雜的心情。 “並且,他臨死前,把那些頭蓋骨,麻煩的定時炸彈,送給了我們....不過,他倒是給了我們一個好東西。” 葉手蠶在石階上,勉強掙扎的換了一個坐姿,從段有良手裡拿過那本古籍,翻看了一會兒,有些得意的笑起來,“和我之前收集的一樣,這是一本古代內功的古籍,只不過和其他不同的是,這後面,附帶了幾頁紙,是道家內丹的製作方法!” “我們發財了!” 葉手蠶嚇得不輕,卻眼睛亮閃閃的,“果然富貴險中求,你賭對了。” 段有良點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麽,對他來說這是意外收獲,畢竟這玩意,現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有內丹篇,就代表可以正式服用內丹,修煉道家內功,其中意味自然極大。可這個世界,重要的並不只有利益而已....如果一個人,做事總是計算得失利益,斤斤計較,那麽他的人生便太可悲了。 夜色靜謐,微風吹拂。 旁邊是眼睛發亮的姑娘,渾身無力,只能靠著他的肩膀,興奮的翻著古籍。 而他坐在大榕樹下,在靜謐的夜色中仰望夜空,看著天空上的星星點點,這夜色真美。 “童年時代,住在旁邊的鄰居,小霸王劉一鳴....”段有良深呼吸,忽然覺得等待的過程中,喉嚨發乾沙啞,他從電瓶車上取下水杯,喝了一口,又慢慢喝一口。 也不知道是因為那些王冠所帶來的恐怖震撼,前所未有,亦或者是劉一鳴在房間裡,講起自己人生的那些過往心酸,凶厲陰狠的怒吼.... 他的內心,仍舊劇烈震動著。 年少時期的劉一鳴決定成為母親所想的那種人,成為英雄。 可是長大後的劉一鳴,卻在成為英雄的路上....不斷殺害暴徒,最終成為了另外一個暴徒。 是他的路偏了嗎? 應該吧。 夜色下,段有良坐在醫院後面的石階上,忽然哆嗦的點起了一根煙,抬頭看向夜空。 他忽然想起了尼采在《善惡的彼端》說過的某一句話: “與惡龍搏鬥過久,自身亦成惡龍。” “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必將回以凝視。” 就像是童話裡的故事一樣,希望成為英雄的少年,選擇戴上了象征英雄榮耀的王冠,在母親的期許下小步前行,他與惡龍搏鬥過久,可最後也成為惡龍,淪落為了靈魂腐爛惡臭到令人作嘔的凶物。 他一生,處決惡龍諸多,最後殺掉的一條惡龍卻是自己。 段有良兩人,在燈火通明的醫院底下等了十幾分鍾。 很快,醫院後門出現了兩個男護士,扛著一個黑色箱子,“哪位,是段有良?我們劉醫生說,有個箱子要交給你。” “是我,我就是。” 段有良放下水杯,連忙從石階上站起身,就接到了那個燙手的罪惡王冠的黑色箱子。 “唉,劉醫生真是....”那個男護士歎氣,回頭和另外一個男護士說,“現在看面色都不太好了,今天還接了三四台手術,操勞成這樣。” “劉哥,祝你一路走好!”段有良只是深呼吸,戴上頭盔,最後抬頭望了一眼醫院的六樓,騎上電瓶車,直接離開了。 周圍一路燈光閃爍,不斷在各種車輛中穿行,仿佛在走馬燈裡穿梭。 在往後的日子裡,段有良偶爾會想起這位幼年時的故友劉一鳴。 這個複雜的男人。 他那高大強壯的背影,他的怨恨嘶吼、他撕心裂肺的悔恨。 他作為自己的領路人,對自己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他交給自己內功功法,以及交給自己的那份警醒: “當一個人化身劊子手,以懲惡揚善為名,滿懷恨意、復仇、暴虐、去屠殺那些暴徒時,那他便不是英雄....只是一個比暴徒更加殘暴的暴徒而已。” 一切逾越法律的,那將都不是正義。 ........ ........ “罪惡王冠”的故事。 愚鈍少年戴上王冠擁有智慧,想要成為英雄的故事,瘋狂換頭的詭異故事......到這裡,對於段有良和葉手蠶來說,是徹底結束了。 但對於劉一鳴來說,還有最後一刻。 醫院天台上。 一個短發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趴在欄杆裡,身軀挺拔,大風吹著她的頭髮飛揚。 呂祺她默默的,望著下方電瓶車的離去,“東西已經交給他們了,他們,已經走了。” “世界,將要改變。” 劉一鳴站在天台上,站在女人身邊,面色平靜,“我從那個驅魔人王冠裡得知,眼前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僅僅只是開始。” 呂祺沉默。 “你真的要這麽做嗎?”她說著說著,忽然淚流滿面,“你不死,不行嗎?” 劉一鳴平靜的望著她:“我現在不死,將會徹底變成凶物!成為這個城市裡,恐怖程度堪比那個人皮拉鏈怪物....甚至能與之爭鋒!” “這個城市,我絕不許再出現第二個這種禍害!” 劉一鳴望著眼前的女醫生,眼裡閃爍微光,輕聲說:“你很聰明,這些年下來作為我的副手,醫術已經超越了很多很多著名醫生,各個領域都有所成就,你不應該....” 呂祺望著他:“不!我想戴上你的王冠,擁有你的一切,我將成為這所醫院的下一個頂梁柱,也讓這所醫院有立足之地。” 這些年下來,劉一鳴一直戴上各種王冠切換,可是他自己的王冠,也漸漸吮吸這些知識,他自己的腦海裡,已經徹底擁有了全部醫生的智慧。 即使送走了那些醫生王冠,那些記憶也在他自己的頭骨裡,戴上他的頭骨,就意味著戴上了全部的醫生王冠, 再也不用進行頻繁替換。 劉一鳴望著她,知道這個女人的倔強,忽然沒有再拒絕了,說:“一旦戴上我,我留下的怨念不會害你,但是你應該知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呂祺立刻打斷他的話,平靜而複雜的說:“我明白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當時上一代交給你的男人,已經對你說了....現在我作為下一代繼承者繼承了你的手藝,我也不會再走上你的歧路,手藝無善惡,而這所醫院,或許將會面臨很多恐怖東西,必然要有家傳手藝的古代強大職業在這裡。” 劉一鳴不再說話。 “來吧,你親手為我戴上它....”醫院樓頂,夜風緩緩吹拂而過,呂祺輕輕倚在劉一鳴的懷裡,那種溫柔的口吻仿佛在祈求愛人,為自己戴上象征美好的婚戒。 “如果你遇到了不可力抗的事情,就去家具街的木匠店,去找段有良,他是個可靠的人,他能幫你.....”劉一鳴雙手緩緩托起自己的王冠,凝重、莊嚴、戴在呂祺的頭上。 盈盈月光灑落樓頂。 映成一片唯美神聖畫面,王冠加冕,像極了古代王位的交接。 “親愛的,我能說——這月光之下,它映著一對愛人嗎?”呂祺戴上他的王冠,仰頭,忽然幸福的溫柔笑起來,笑得很燦爛。 她全然沒有在意王冠為她戴上頭頂的一瞬間,劉一鳴的身軀已經向後筆直的倒下。 轟! 他在地面砸起一片塵埃,他目光空洞,徹底失去了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