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林月溪嚇得一個激靈,身子向後縮去,豈料腳下瓦片一松,她順著屋頂就滑下去。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從屋頂上摔下去是小事,被人發現她利豐果莊的大小姐這副裝扮地潛在屋頂上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閉著眼睛不敢面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時,一隻長臂把她橫腰攔住。 “呼!”感覺到可怕的下滑停止,她睜開眼,那雙狹長眼睛的主人正一手攬著她,一手抓著那塊松動的瓦片。 “好身手!”月溪心中驚歎,這人的反應之迅速、動作之迅捷令人側目。 “誰?誰在屋頂?”許是聽見動靜,正在庭院行走的管事向上張望。 月溪不禁抓緊那人攬住自己腰身的胳膊。 “沒事,估計是來的貓兒。管事,老爺請您過去一趟。”一位家丁模樣的年輕人走過來。 看到管事走後,月溪松口氣,而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以一種側躺的姿勢被一個男人緊緊攬在懷裡! 月溪面紅耳赤地一個翻身,隨手把手裡的頭冠向男人扔去:“不要臉!” 男人輕松地接到“暗器”,坐起身來。由於背向月光,月溪並看不清楚他的樣貌,只看到兩隻狹長眼睛中的慧詰和輕佻。 他著一件黑色緊身衣,哼,這副裝扮出現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方,不是偷雞摸狗的梁上君子,便是行事不端的登徒浪子!月溪怒氣未消,雙目圓睜,壓低聲音喝斥:“把我的頭冠還給我!” 男人唇角含笑,輕浮地把玩手中的頭冠:“小生還以為這是小姐拋給在下的定情信物呢。” 男子聲音慵懶,在這靜謐的月空下聽來,竟有股攝人心魄的魔力。 “呸……好一個輕狂浪徒!……咦,你……你如何知道我是……”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易裝術居然輕易被識破。 男人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軟玉在懷,豈能不識?” 這個男人滿口葷言,多說只會招來更多屈辱,月溪不打算與他多糾纏,轉身就走。 “洞房花燭夜,事已成定局,姑娘何必躲到這裡戚戚切切,白白惹人笑話?何況依在下看來,張府公子也實在配不上姑娘的半分傷心。”男人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真是荒謬!居然以為本姑娘剛才的哭泣是為那什麽張府公子!月溪強壓住辯解一番的衝動,扭頭剜他一眼,然後貓著腰,向廂房西側走去。 咦,梯子呢?剛才的梯子呢?月溪又貓著腰沿到廂房走了一圈,四周空空如也,哪裡有半分梯子的蹤影! 這可真的完了!月溪像隻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屋簷上。 “嗤……嗤……”身後傳來那個男人忍不住的笑聲。 可惡,笑什麽!月溪正要發火,轉念一想,方才見這男子身手也得,與其坐以待斃,唯今之計,隻有央求他帶自己下去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慢慢挪到那個男人身邊,低眉順眼:“咳……這位公子,不知可否帶小生……啊不,帶小女下去?” “好!”男人答得爽快。 這麽順利?月溪抬起頭,充滿感激地望著他。都說“相由心生”,這話真不假。剛才隻瞧見他眼中的輕佻,這下細細打量,原來是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男子,只見他長著一雙彎得角度正好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嘴唇,配上那雙單看顯得輕佻的眼睛,卻是自有一番別樣的味道。唔……是什麽味道?好象有些邪魅。 “隻是……”男人狹長的眼睛微眯:“看姑娘方才哭得如此傷心,在下真的想知道,姑娘和這張府公子有何淵源,值得如此?” 你真是太多事了!這讓我怎麽回答?月溪轉轉眼珠子,假裝哀傷地歎口氣:“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公子何必苦苦追問?” “哈哈,好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句甚得本公子心意。走吧,姑娘,在下這就帶姑娘下去。”說著,他站起身,伸出長臂一把攬起林月溪,並衝她露齒一笑。 月溪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心裡卻在咬牙切齒地暗罵,著地後看本姑娘不找機會狠狠踹你這個輕浮男人幾腳! 正要感受那縱身一躍,那男人卻一把把她按在屋簷上,攬在她腰間的手不動,另一隻手捂上她的嘴。 “你……”林月溪奮力掙扎起來:“這個無恥之徒,意欲何為?” 男人不理她,作了個“噓”的動作,指了指圍牆北側。 月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圍牆北側是是張府的後門,此時沿著河岸正漫步走來兩個人。因為後門燈光很暗,月溪勉強認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體型壯碩,女的身材豐滿。兩人並肩在河邊坐下,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這個登徒浪子果然心懷不軌,居然偷窺別人私會,月溪正要再掙扎,卻被女子的話語吸引。 “歐陽大哥,沒想到你會應約。”女子開了口,話語中蘊含無限嬌羞。 “嗯,今日得閑,不知杜小姐所為何事?”男子回她,聲線渾厚。 “心雁的心事一向如此,大哥豈會不知?” 男子沉默。 “聽說大哥上次又出船京城,可又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 “百裡不同風,十裡不同俗。京城風物自是與江南有大不同。” “有沒有給心雁帶手信?大哥去年從京城給心雁帶來的白緞繡帕,可是讓心雁喜歡得緊。” “呃……這次路途艱辛,貨運繁重,停留時間有限,因此……” “沒關系,歐陽大哥,心雁逗你呢。大哥下一次什麽時候出船?” “春汛不利船運,估計要住一段再走。” “那大哥有何打算?” “打算?” “嗯……就是大哥有沒有考慮過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 “這讓心雁如何開口?就是比如終生大事之類的……”女子越說聲音越小。 “哦,全憑父母之命。”這時一陣風起,女子打了個噴嚏,男子站起身:“天色已晚,在下送杜小姐回去吧,免得知州大人擔心。” 女子不情願地站起身,聲音中有無限哀怨:“不知下一次見到大哥是什麽時候了?” 男子又是沉默。 “其……其實心雁早已滿碧玉之年,大哥……” “是啊,一晃都這麽多年了……”男子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眼睛望向河面,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向張府正門方向走去。 女子跺跺腳,不再說什麽,也跟上男子走了。 “歐陽大哥……歐陽大哥……歐陽晟?那個男人就是歐陽晟?”月溪脫口而出。 身旁的男子點點頭,翻向一邊,雙手墊住頭,仰望月空。 他就是歐陽晟!原來他有一個青梅竹馬, 今晚兩人私會卻被重生的自己偶然撞見!杜心雁……對了,她是本城杜知州的女兒,據說才藝出眾,性情賢淑,正值待嫁之年,多少前去提親的富貴公子將她家門檻踏破。沒想到她居然鍾意歐陽晟?按說女追男,隔層紗,這杜心雁要家世有家世,要樣貌有樣貌,怎麽歐陽晟前世會同意與素未謀面的自己成親,他根本沒有拒絕杜心雁的理由啊! 林月溪百思不得其解,見那黑衣男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難不成他……是杜心雁的仰慕者?月溪學著男子剛才的口吻:“人家兩情相悅,公子何必躲到這裡悄悄張望,白白惹人笑話?” 男人把視線從月空中收回來,扭頭看向林月溪,認真地說:“姑娘真的覺得那兩人是兩情相悅?” 這倒把月溪問住了,她仔細想了想,剛才兩人的對話的確有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意思。不過總算被她抓住一個可以報今晚被這個男人連番羞辱之仇的機會,她怎會放過?“怎麽?你不希望人家兩情相悅?莫不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你這丫頭,倒是半分不饒人!”男子哈哈大笑,站起身一把抓住月溪。 月溪急了:“你又要幹什麽?被我言中心事也不用殺人滅……” 最後一個“口”字還沒有吐出來,月溪已經感到自己的雙腳落到地上,而那男子如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了,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