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99章 夺玉(三)
  第99章 奪玉(三)
  我朝她看去,確認她是在對我說話,雖然她沒有看我,手裡的筆還在紙上寫字。
  大約因為我在看她,她這才側過頭來,眉眼望來。
  很清秀的眉眼,但是微微上挑的眉峰,帶有一股凌人氣勢,給我的感覺不僅是從小飽讀詩書長大的大家小姐,更是那種墨香濃鬱的文人世家所出。
  也許就是這個緣故,讓她多了些恃才傲物的輕狂。
  我收回思緒,垂下頭看著身前白紙。
  “你在衝誰擠眉弄眼,”她卻又說道,“能收買那麽多在曲樂上造詣極深的老先生,看來你後面的人勢力不小啊。”
  我一頓,重新朝她看去。
  她沒有避開我的目光,說道:“少玩這些弄虛作假的,既然是個有錢人,何必去貪這幾百兩的雲竹璧?還是說,你貪名?”
  夏月樓坐在我另一邊,聞言抬眸朝我們看來。
  我知道,剛才那場比賽的確有很多蹊蹺,我過關過的莫名其妙,但我能確認,這件事情和我師父或者楊修夷都沒有關系。
  對方這個蔑視不屑的模樣,讓我很反感,但作為一個勝之不武的既得利益者,我著實沒底氣同她爭論什麽。
  我煩躁的收回目光,提筆欲寫字,結果聽到她又說道:“沒本事的廢物才想著投機取巧,恬不知恥。”
  我深深呼吸,懶得理她。
  交詩時,紫衣女人一張張念過。
  我寫的不功不過,庸俗不堪:“江上秋波疊聲起,千帆過盡皆忘歸。尋雲樓裡簫詩會,多少才情自娥眉。”
  方才說我的那個女人所寫的是:“一片飛來不厭塵,清風吹雨濕華冠,風嘯八方極荒野,巾幗亦可定太平。”
  不少人在誇好,說她氣勢十足,我欣賞不了。
  “委實不怎麽樣。”夏月樓說道。
  “就是。”我低聲道。
  “像是氣勢十足,實則草包空無,你雖平淡,卻比她言之有物。”
  我沒有忍住,彎唇一笑:“真的啊?”
  “沒哄你。”她笑道。
  我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第三輪結束,還剩二十人,最後一輪本來要比下棋,但是紫衣女人被金湘夢叫走,回來後說不比了,文試結束,直接奪玉。
  一整晚在這高台上,隱約也有聽聞其他姑娘提及過前兩日的比賽,也是一文一武的比,第一日也是玉,第二日是一幅三百年前名家留下的古畫,價值千兩。
  高台上案幾皆被撤走,整座高台開闊寬廣,相較於之前的文賽,現在的武賽,全場才徹底雷動。
  紫衣女人簡單說了下規則,然後令婢女帶我們去換衣裳。
  我回頭去找我的輪椅,發現不知道被推哪去了。
  “怎麽不去換衣裳呢。”紫衣女人過來笑道。
  “我行動如此不便,你們當真想要我與其他人去奪玉?”我問道。
  “那也總得換一身吧,”她笑道,“就在酒樓裡,前兩日她們都是這樣換的。”
  我搖頭:“不必了。”
  “這可是比賽規則。”
  我一笑,看著她:“若我不遵守這個規則,是不是現在就可以被淘汰了?”
  她笑了笑,看向我旁邊的夏月樓:“這位姑娘,你也不去嗎?”
  “我陪她,”夏月樓說道,“對了,我們的輪椅呢?”
  “在那,”她朝後邊望去,臉上笑意褪了幾分,“不論如何,這場比賽我們費盡了心力才舉辦的,不希望有人惡意搗亂。”
  “惡意搗亂?”夏月樓攏眉,“你說的是我們嗎?”
  “你們看,”紫衣女人望向台下,“舞文弄墨的書友會在如今不難見到,挑個日子去湖畔或城中富有雅名的茶社酒樓,有的是文人騷客。一群女子在台上公然賽文比墨也不難見,但是女子當眾比劃拳腳,是不是從未遇到過?”
  我不是很聽得懂她想表達什麽。
  她回眸望我,莞爾:“男尊女卑是世上常態,我們幾個姐妹所想的,是希望姑娘們也能如男兒那樣頂天立地。男人到處都能擺擂,女人為何不可?男人拋頭露面,女人也行。這幾日的比賽,皆是我們幾個姐妹特意為了天下姑娘們所辦的,可是你卻……”
  我和夏月樓對望一眼,紫衣女人這一番話,說的我臉上有些訕訕。
  “便去換吧,”紫衣女人看著我,“換身衣裳回來,不論要不要去奪玉,至少顯得不會突兀,不是嗎?畢竟這是規則,若你們不遵守,那麽台上的其他姑娘也不會再放在眼裡了,便……當是我求你們。”
  我抿唇,隻得點頭:“好吧。”
  夏月樓扶著我邁下高台一側的階梯,我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壓抑,極不痛快。
  “若不想待,便不待了,”夏月樓說道,“別看她說的高義,實則不還是生意,做個噱頭罷了,看看今夜到場的這數萬人,她們大香酒樓的名聲,定會因為這幾夜的比賽傳遍四海。”
  “但至少,也真能令世人對女子刮目相看吧。”我說道。
  “這倒的確是,”夏月樓點頭,“雖不能立馬改變什麽,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
  “月樓,”我悶悶道,“辛苦你了。”
  “我?”
  “嗯,謝謝你。”我說道。
  她今夜上這高台,是特意來陪我的。
  怪隻怪,我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如若能第一時間開口拒絕,就不會這般累了。
  夏月樓一笑:“沒什麽。”
  換衣裳的包廂在一樓大廳旁,換的是束袖勁裝武服。
  大多數姑娘有了前兩夜的經驗,所以隨身所帶的珍貴物品不多,不過仍有人在那邊登記入冊,若是丟了,大香酒樓承諾包賠。
  我和夏月樓都沒有戴東西,脫了外裝,在各自的屏風後換好衣裳出來。
  這類武服其實很修飾身材,束腰時會將腰身縮緊,當然,前提是身邊沒有比照物。
  出來後,我便覺得自己的腰身尤其矚目。
  本來就粗,現在受傷了,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和夏月樓以及其他纖細的姑娘們走在一起,我像是一顆鴨梨。
  不少姑娘見到我的腰身,多看了數眼。
  還有人和同伴說話時,她們的眼睛頻頻朝我望來,掩嘴發出笑聲。
  “不用在意她們,”夏月樓說道,“你的腿比她們長,身姿比她們好看,若非腰身受傷,這些人裡面,哪個身段都不如你。”
  若是以前,我不會在意成這樣,但是現在,我著實害怕上台會被楊修夷看到,哪怕我這粗腰,他看得比誰都多。
  “我說的是真的,”夏月樓說道,“初九,你可知你身段有多好?”
  我轉頭看著她,看她樣子,不像是在安慰我。
  “……你認真的?”我問道。
  “你說呢?你看看,那幾個人是不是有點含胸駝背?”
  我朝那邊望去。
  “是不是沒有你這般挺拔清瘦?”
  “……”
  “你再看你的胳膊,瘦而不柴,纖細卻有力,還有你的頭骨,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的骨相和你的顱頂,我沒見過比你還好看的。”
  “……”
  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誇讚,我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著火了。
  “對呀,我們初九自小便是美到大的。”君琦的聲音笑著響起。
  她站在酒樓門口,已換好衣裳,一身武服都無法掩去她的豐腴嬌媚,看她的模樣,似乎專門在等我。
  除了她之外,先前那白衣女子也在,正站在屋簷下,背對著我們,同樣換了一身武服。
  “她也是你很早便認識的朋友?”我問道。
  白衣女子回頭,冷冷的朝我看來。
  “也不算是朋友,”君琦一笑,“她叫蘇雙雙,我們今夜所遇見的那家面攤,便是她姨娘開的。”
  我點頭,對她其實沒多大興致。
  “你便是清拾的未婚妻?”蘇雙雙忽然開口。
  我一頓,對這三個字著實陌生,一時竟無法反應過來。
  “你真醜,”她又道,“還有你這腰身,你是水桶嗎?”
  君琦皺眉,轉首朝她看去:“我勸你收斂一點,清拾對她的在意,你看不出來嗎?”
  蘇雙雙上下打量我,不屑的收走目光。
  “我們走吧。”我不想多呆,對夏月樓說道。
  君琦抬腳跟來:“等我,我隨你們一起。”
  我沒有馬上上高台,先往我的輪椅走去。
  快走近時,那一股頭皮發麻的感覺再度襲來。
  我回身往後邊看去,再抬頭四顧。
  不止是頭皮發麻,胸腔也發悶的難受。
  這難受之感,從之前下高台時便有了,並未如現在這般強烈,我一度以為是紫衣女人“綁架”我的那些話所導致。
  但是現在,隨著這難受之感加劇,我心底漸漸浮起不安。
  因為它很熟悉,與我在穆向才別苑底下那亡魂殿時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你怎麽了?”君琦問道。
  “初九?”夏月樓也看著我。
  也許,是我多想了?
  畢竟這裡數萬人,人氣如此之旺,任何妖邪都會無所遁形。
  “沒事……”我說道,“我們走吧。”
  ·
  姑娘們陸陸續續回來,我坐在輪椅上,心緒平靜不下。
  雲竹璧原玉以紅繩綁縛,垂在高架下,誰先爭得就歸誰。
  雖然說是要我參加,但實際上,我現在就是一個看戲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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