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机是下午五点落地,柏喜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出门前,她特意换了件衣服,翻出好久不用的化妆品在脸上涂涂抹抹,差一支衬衣服的口红,她敲门问葛花蕊借。屋里的人让她进来,一支小小的银管口红在她唇上蹭了蹭。“真好看。”葛花蕊说。“是你有眼光,挑的都是好东西。”柏喜笑着,嘴角弯弯,是个可人儿。“别奉承我了,快去见你的小情人吧。”葛花蕊推着她下楼,然后送她出院子。“你也要出去吗?”柏喜见她没回去的打算。葛花蕊裹了裹单薄的外套:“透透气。”天色阴沉,空气里是潮湿的味道。“别待太久,小心感冒。”走前,柏喜这样跟她说。葛花蕊挥手,跟她再见。人消失在巷口,她还是没动,站了两分钟,有个人影从巷口走来。她看见那个人一点一点靠近,等站在她面前,她说:“来看小哑巴啊?”柏樾点头。葛花蕊转身:“陶姜去接她了,应该快回来了,进去等吧。”她没等身后的人,径直往院子里走,到门口换鞋,顺便翻出一双新拖鞋。进了屋,两人跟昨天一样,各坐沙发一端。一边懒散跷腿陷在里面,一边冷面坐着,腰板挺得直直的。小茶几上放着不少零食,果干糕点,全是前一晚柏樾带来的。葛花蕊摸了一袋芒果干,柏樾微微侧头看她,她一哆嗦,问:“你要吃吗?”于是等陶姜跟小哑巴回家打开门时,瞧见的是沙发上的两个人正分着一袋芒果干看电视。出站口外站着许多人,手里还抱着花束举着牌子。柏喜细细瞧了一眼,好像是粉丝接机,大多是女生,围成一面小小人墙说笑着。柏喜站在人墙外,身高占不着优势,瞧不见里面什么情形。站在原地打量了好一会儿,她瞧见她前面站个抱着应援牌的女生,孤零零的一个,眼神总往人墙那边瞧,应该是不敢跟组织相认。她问女生:“大概还要等多久啊?”女生以为柏喜也是来接机的粉丝小姐妹,热情着:“五点落地,快了快了。”是跟褚澍一趟航班。柏喜道谢,摸出手机,四点四十五分,是快了。女生又往人墙那边看过几眼,还是没勇气加入组织,转头看见柏喜也孤零零一个人。女生问:“那个,你也是来接机的吗?”柏喜笑:“是。”“那待会儿我们一块儿吧,我书包里还有准备的礼物,怕没办法送给他,你能帮我举下灯牌吗?”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天真无邪,柏喜本来想拒绝,但不忍心开口,只能说:“我是来接男朋友的。”女生有些失望:“这样啊。”“等等,”柏喜叫住转头的女生,“但是我能帮你举灯牌。”“谢谢你!”本来孤零零的两人现在搭伴,女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跟柏喜讲着追“爱豆”的心路历程。一见倾心,努力上进,人品很好,是她的明灯。“我是不是说了很多?”女生反应过来问。柏喜瞧着她脸上的淡红:“没有,我喜欢听。”“那姐姐的男朋友呢?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柏喜想起,高中的时候她被别人推进旋涡里嘲笑鄙夷,是褚澍把她给拉出来,给她肩膀靠。“他是我的英雄。”郝啸打着呵欠跟在褚澍后面,他自觉步伐不慢,却总是慢褚澍好一截儿。他跟上,说:“还差这么一两分钟吗?就这么迫不及待?”褚澍笑:“单身狗懂个屁。”步伐更快。身后一声咆哮:“我单身是我的错吗?是姐姐妹妹们还不晓得我有多好!”旁边两个女生捂嘴而过,他挠着后脑勺:“入股我郝啸是真心不亏啊。”“入股是不亏,但你情商有待提高。”褚澍停下脚步等他。“我情商低?不可能不可能,老子双商加起来破三百。”“白痴。”郝啸边走边想:“我觉得你话中有话。”“听出来了?真不容易。”褚澍嗤笑。郝啸还想争辩,胳膊被人一撞。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全副武装,只有帽檐和口罩间的一双眼睛暴露在外面。对方朝郝啸微微低头,以示歉意。“这架势,我只在葛花蕊身上见过。”郝啸后知后觉,立马推着褚澍快走,“小心你媳妇儿难挡美色被骗走。”褚澍翻白眼:“脸都瞧不见,哪里来的美色?”“你懂个屁。”褚澍被郝啸拉着。褚澍根本不信郝啸的鬼话,他对自己有信心,这份信心,是来自柏喜的。“看吧,你出局了。”出站口里侧,郝啸不动了。隔着玻璃,褚澍看过去,掩额苦笑着。他信心的来源,现在正举着灯牌追逐着那个全副武装的“爱豆”。柏喜觉得痛,她的脚在人群里被踩了一脚又一脚,但是她根本来不及去找行凶的人是谁,就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女生回头:“姐姐,你小心一点。”柏喜比了个“OK”。本来还犹豫着这副样子被褚澍见着了不好交代,可看见女生脸上被幸福包围的表情,眼睛一闭心一狠,死就死吧,她这不是在作孽,是在度人成佛。耳边充斥着强有劲的应援:“人间一阵清芳香,抬头一看是窦霜。”柏喜脸部抽搐,这应援口号真是“沙雕”得可爱。哐当!刹那间,只觉得鞋跟被人踩住,下一秒,人已经做出向前扑倒的动作。本来拥挤吵闹的环境突然静谧,一只手朝她伸来,她抬头,这下真的是“抬头一看是窦霜”了。拜托她帮忙的女生先反应过来,叫了声“姐姐”,柏喜一边应着一边起身,手腕被人抓着。“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跟别人跑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叫柏喜想了好几天。她眼红,觉得有些委屈:“我就是帮忙的,人家小姑娘追星挺不容易的。”拥挤吵闹又来,小小的乌龙不能止住少女们对“爱豆”的热情,一个个前赴后继向窦霜涌去。手腕被轻轻拉扯,人扑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柏喜下意识地去看,才知道是为了躲过身后疯狂粉丝的撞击。“我也挺不容易的,一下飞机就看见刚追到手的媳妇儿跟着别的男人跑,我上辈子应该是个醋缸。”他把她拥得更紧,“你闻闻,闻闻看我身上的醋味浓不浓?”柏喜乖乖吸了吸鼻子,笑着:“浓,都臭了。”耳鬓厮磨着,褚澍牵着她的手:“是为了谁?”柏喜惭愧:“为了我。”“能不能也为为我,让我拥有姓名?”郝啸站在两人中间,想动手把两人掰开。“单身狗不配。”褚澍无情打击。“成,我现在就出去让车撞死好了。”郝啸十分激动,几近暴走,尤其是在看见褚澍柏喜两人纷纷对他做出“请”的手势后。单身狗不配存活于世,是郝啸这辈子最深刻的领悟。去岭南前,褚澍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里,郝啸自告奋勇去取车,其实是因为真的吃不下狗粮了。褚澍赏给他钥匙,再附赠一字:“滚。”郝啸一边咬牙一边愤恨:老子可不是好惹的,嘿嘿,等我当司机是吧?等着吧,老子回来接你就是狗!可怜两个傻傻还在等待的人毫不知情,你侬我侬站在街道边上等着郝啸来接。过了十分钟,人真没来。柏喜对自己之前虐狗的行为感到抱歉:“他不会一个人先走了吧?”“他不敢,胆子也就老鼠屎一般大。”柏喜点点头,转头,看见刚刚的女生朝她这里走来。“我还怕见不着你,东西就没办法还给你了。”刚刚的乌龙,让女生的灯牌还落在柏喜这里。女生眼红红的:“没关系没关系,你能帮我我就很感激了。我刚刚追着去,把礼物送给他了。”“真好。”真正的高兴是藏不住的。“谢谢姐姐。”女生从书包里翻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你。”“我不……”柏喜想拒绝。“谢谢。”褚澍给接了下来。女生跟两人挥手再见,跑开好远。柏喜问他:“你接人家的巧克力做什么?”“尝点儿甜啊。”“我不够甜吗?”褚澍思考着:“差一点儿。”他后脑勺被带着往下,触碰到柔软,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柏喜问:“够了吗?”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回应,摇摇头。后来想起,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他永远记得,柏喜跟他对视着,捧着他的脸,踮脚向他凑来。他微微低头,迎合上,柔软触碰柔软,是百分之百的甜。“不要再得寸进尺了哦。”柏喜摸摸他的脑袋,善意提醒着。褚澍点头:“我知道我们小喜喜欢直接的,所以更过分的回家再提。”再等了几分钟郝啸还是没来,褚澍给他打电话,那边说:“还等着呢?别等了,老子走了,带着你的车,老子要远走高飞了!”手背青筋凸起,褚澍笑着,最晚,他最晚也就叫郝啸看不见后天早上的太阳。柏喜来回跳着台阶,揶揄他:“不是说郝啸的胆子很小吗?这不就以下犯上胡乱造次了吗?”褚澍顺毛卖惨:“刚遭宦官逼宫,朕现在心里十分难受。”柏喜“哦”了一声:“那臣妾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呢?”褚澍思前想后:“今夜恐怕得留宿在爱妃寝宫。”柏喜笑脸一僵。褚澍说:“天杀的宦官把朕寝宫的钥匙也盗走了。”2.打上车,柏喜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那我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挺高的人,侧弯了腰缩着脖子靠在柏喜的肩上装可怜。柏喜一指点开他,掏着手机:“我给你订酒店吧。”“太奢侈了。”褚澍摇头。柏喜顿住,朝他伸手:“你的手机给我。”褚澍乖乖摸给她:“怎么,要查岗?我这几天可没招惹是非哈。”柏喜一边翻着手机一边说:“我全身上下就五十块钱,只能陛下自掏腰包了。”褚澍叹息:“妖孽。”然后抢走手机,“吃完饭再说,不急不急。”柏喜再三确认:“你不会真想住我那儿吧?不好啊,真的影响不好。”一来是房子是陶姜的,带男人回去不方便,二来他一个男生,夜宿女人窝,有点……“想什么呢。”褚澍捏着她的手背,小小一片的肌肤,立马浮红。他心疼,放在唇边亲了亲。“待会儿郝啸会滚来送钥匙。”柏喜心头轻松:“陛下捉拿到那宦官了?”“他的宝贝可在朕这儿呢。”这宝贝,非彼宝贝,而是柏喜家中的那位。司机大哥总往后瞟,心里暗自腹诽,这两人是不是太过戏精了?下车后拐进巷口,褚澍终于发功。他先是给郝啸打电话,那边也许是傲骨不折,也许是贪生怕死,直接挂掉了他的电话。眼皮在跳,还是两只眼睛。褚澍觉得,他家得从二居室改成一居室,多的房间用来堆杂物好了。又看看旁边的柏喜,不行,还是算了,得给孩子留一间。电话不行,短信走一波。柏喜凑过来,照着念:“你不是想要甜甜的恋爱吗,来,老子给你。”好像,怎么念怎么不对。不止柏喜,郝啸也觉得不对,回:你大爷的,褚澍,老子可不喜欢你!褚澍:来,今晚验证一下。柏喜苦着脸,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最后,褚澍又说:不来试试?那边到家后在日思夜想的柔软大床上自由翻滚的郝啸发出怒吼:天地不仁,要我郝啸是单身狗!到院门前,柏喜突然坦白:“其实,我还没跟陶姜和小哑巴说我们两个的事。”褚澍抬着下巴看她:“不应该啊,我们小喜这么喜欢我,不会觉得我拿不出手吧?”愧疚感瞬间消散,她搂着他的胳膊:“不会不会,走走走,现在就让她们认识认识,羡慕羡慕。”她推开门,嗓子正要开号,瞧清里面的人,憋回去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呛死。“你怎么又来了?”手还挂在褚澍的胳膊上,柏喜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傻傻站着,瞧着她哥柏樾。葛花蕊抢回柏樾手里的最后一袋薯片:“说是来看小哑巴,现在看着更像是来抢民粮的。”柏樾吞咽下嘴里的薯片残渣,抽纸巾擦手,起身,走到柏喜面前。动作一气呵成,叫柏喜还没来得及反应带人逃跑。柏樾跟褚澍差不多高,一个端正干练,一个硬朗挺拔,站在一块儿瞧着就像一幅风云涌动的画作。“你就是褚川?”柏樾问他。褚澍其实心里紧张,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见家长。他伸手:“大舅哥你好,我是柏喜的男朋友。”楼上本来手牵手看好戏的陶姜和小哑巴得知这一重磅消息,咆哮着、怒号着、暴走着。最后被柏樾的眼神制止住所有动作。成年男人的危险就在于太会伪装,他明明心里把这人捅了千百刀,说出口的却是淡淡一句:“听闻过。”“既然这样,吃个饭?”柏樾捞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大家一起。”楼上被禁言的陶姜和小哑巴相拥下来,对褚澍的到来感激不尽。葛花蕊丢掉薯片,狗腿地跟在柏樾身后,唱着:“我爱火锅,火锅爱我。”陶姜嫌弃:“能不能有出息一点?起码得是西餐日料这种级别的。”小哑巴疯狂点头。葛花蕊摊手,还唱着:“我爱火锅,火锅爱我。”屋里就剩下还傻站着的柏喜跟褚澍。褚澍问:“我这是见家长成功了?”柏喜料定事情不简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褚澍拍拍胸脯:“两万五千里长征路也不在话下。”果然是吃火锅。陶姜跟小哑巴拥抱安慰彼此,对品尝美食的这条道路还是会依然保持热爱永不放弃的。依然是相亲时候的那家店,柏喜牵着褚澍的手站在火锅店楼下,忽然感慨,世间事真是太过奇妙,才能把分散好多年的人又拉了回来。“是不是觉得在做梦?”褚澍搂着她的肩,在她脑袋上蹭了蹭。“是个不错的美梦。”“只是不错?”“最好最美最甜!”牵着他的手,便是最好最美最甜的事了。“是不是要我死才甘心!”身后,恰巧停好车走下来的郝啸又遭遇到无情暴击。他们三人是最后上去的,包间外柏樾在打电话,叫三人先进去。柏喜推着褚澍先走,说有话跟柏樾说。褚澍没多问,扯着好奇的郝啸先进去。柏樾的眼神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又落在旁边的富贵竹上,就是故意不去看柏喜。“我们在一块儿呢。”柏樾背对着柏喜,微微侧头。“你回来做什么,要把人吓走吗?是个年轻小伙子,招架不住您。”他手指轻点,终于不再晾着她,示意她过来。柏喜乖乖靠近,侧着腰小声问他:“是舅舅吗?”柏樾点头,打开扩音,果然那边传来火急火燎的声音。“我这是热情,好歹我才是这个家的家长,我也得见一见是不是?”柏樾提醒:“你见过。”“我见过?胡说八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柏樾要说,被柏喜扯住:“别跟他说。”他改口:“是我胡说。”邵一万对柏樾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思想教育,说什么长兄如父,妹妹在旁边,就更要以身作则不要胡乱瞎说,要是叫妹妹学了去,影响多不好……秉着尊重长辈的原则,柏樾在邵一万的教育后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最后还是不忘说:“我先考察着,过了我这关您再回来也不迟。”邵一万觉着是个办法,他在海边住了快半个月,别说钓鲨鱼了,连鲨鱼样子都没见上。做人不能半途而废,是他的人生准则。“行吧行吧,你先做个主,不好就给推了。”柏樾瞧着旁边笑得脸上全是褶儿的妹子,无奈地摇头:“怕是推不了。”这一句,赶巧遇上海边信号不好,邵一万压根儿没听见,又说:“替我问小哑巴好啊,我给她准备了份儿大礼。”兄妹两人默契应着:“您不回来就是给她最大的礼物。”包间里,菜已经上齐。毛肚鸭肠菌花黄喉,肥牛鸭舌脑花酥肉,腰片鸭血虾滑午餐肉,真是没见一点儿素。柏喜坐在褚澍和葛花蕊之间,她问葛花蕊:“谁点的?这也太生猛了吧?”葛花蕊正开着豆奶,启瓶器差点儿从手里飞出去:“真的吗?可是人家真的是个柔弱女子呢。”说着眼睛还使劲儿眨巴着。“得了吧,你那十四点五直径的美瞳都要眨巴出来了。”柏喜挪挪椅子,往褚澍靠近一点。褚澍很满意,抓着她的一双手不肯松开。“我要喝水。”她微微挣扎。“我喂你。”说着,他就要去够水杯。察觉有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探究着,她使力挣开,轻轻掐他的大腿:“我哥在呢。”褚澍老实,低头在她耳边道:“那我忍一忍,好好表现。”旁边的郝啸开口:“我出去一趟。”陶姜叫住郝啸:“锅底就要滚起来了。”他一个眼刀刮在褚澍身上,捂着胸口:“我先去吐一吐,才能更好地进食。”陶姜还要拦,葛花蕊说:“别管他,臭毛病。”见小哑巴盯着门口,她威胁着,“你别学,学了揍你。”陶姜扯葛花蕊:“人家爸爸在那儿呢,你瞎操什么心?”葛花蕊正义凛然:“我在爱护娇嫩的小花朵。”对面,柏樾一直在看她。聊的都是些家常。桌上都是朋友,真有什么敏感又不方便的话题,其他几个人就先找理由搪塞或者换话题跳过去。褚澍觉得有些委屈:“我清清白白的,这样不是越描越黑吗?”柏喜安慰他:“放心放心,我哥心里有数。”“那要是第一印象差了怎么办?”柏喜心惊,她没敢说,早十年前,柏樾跟邵一万就对他印象不太好。“没自信?”勇敢点儿,没准还能捞捞分。褚澍皱眉,颇严肃:“不是,只是怕你哥舍不得,我想把我押进你们家。”“不愿意?”“愿意愿意,百个愿意千个愿意。”柏樾确实放了水,知道这几个人在这里,有些东西不方便挖出来摆出来聊。一顿饭吃得客客气气的,其余几个自以为助攻的伙计尤其满意,想着还能再坑褚澍一顿。机会就在眼前,可不能放过。葛花蕊跟陶姜眼神一对,默契就来,提议着:“待会儿咱们去唱K吧?”郝啸觉得这提议不错,复议:“我觉得行。”他眼神落在褚澍身上:说好的老子甜甜的恋爱呢?褚澍不以为然:急什么?褚澍着急:你连家长都见了肯定不急,老子连个屁都没有!褚澍转头不看他,为了盗车这事儿,故意晾着他。高中篇3•他的肩膀不坚毅,胸膛也不宽厚,可是他想把她好好保护,把全世界都给她高一下学期一开学,就是分科考试。柏樾特意问过柏喜,学文还是学理,人生的第一道选择题,很重要。柏喜没有一丝犹豫,学文,不然以她理科烂到拖车尾的成绩,怎样都考不上本科院校。柏樾没有多问,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再多说就没有意义了。分科考试的成绩还算理想,文科排名全校五十一,差两分就能进火箭班。柏樾拿着成绩单安慰她:“再努努力,本科院校随你选。”柏喜却有些苦恼,就这两分,她跟褚川之间好像隔了一片海。分科后的教室打乱,二班在教学楼五楼,顶楼。对面是一班,隔着走廊,两面窗户相望。选择座位的时候,她特意选在靠窗的位置,只要站起身,就能瞧见窗户下褚川的半个脑袋。分科后宿舍也变动了,只有肖皖还跟她一间,两人还睡隔壁床,晚上熄灯后常常摸进对方的被窝里说悄悄话。肖皖问她:“你跟褚川很熟是不是?能不能让他帮忙补补数学啊?谁能想到分科考试后的数学依然是我的死穴呢?”让年级第一补课,就像上帝开小灶。柏喜抓着被角,心里蠢蠢欲动。肖皖鼓动她:“咱俩还能一起,你也想进火箭班是不是?褚川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小灵通抓在手里,通讯录里亮着褚川的名字,柏喜编辑一条短信过去。很快就收到回复。“好。”就一个字,柏喜心里炸出一片五彩烟花。柏喜伸手叩了叩床头栏杆,说:“他答应了。”肖皖激动地爬进她的被窝里,拉着她的胳膊:“小喜,你真是我的小天使。”补课时间定在每天中午午休和周日的下午。一开始是三个人,后来肖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高强度补课,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渐渐不来了。补课队就剩下两个人,一对一。柏喜脑子转得慢,一道题常常听讲三遍也不会。褚川倒不急,整理了一套练习题,很基础,难度中等,一点一点地讲。柏喜为了感谢他,揽下了他的早餐,每天准点送餐到桌。火箭班跟平行班的氛围很不一样,平行班懒散,常常惹事打架。火箭班时间紧凑,连上厕所的时间手里也抓着单词本不放。周五的早上,柏喜先回了宿舍收拾书包,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就放月假,她直接去校门口坐车。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买好早餐再去褚川教室时,他的桌前围了两个女生,大概是在问问题。柏喜提着早餐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听见教室里褚川在叫她,挥挥手,示意她进来。两个女生面熟,常去年级里查早自习,柏喜能叫出名字。早餐放在桌面上,她说:“我先回去了。”书包还背在肩上。褚川接下她的书包,把旁边的凳子拖出来让她坐。“你等一下,有东西给你。”柏喜点头,凳子拖去教室最后,闷头咬着油条。两个女生感觉到,褚川讲题的速度快了很多,有个步骤不明白,再问时,褚川说:“直接套公式就成,没那么麻烦。”话说到如此,两人面面相觑,收着练习册就回了座位。柏喜吃的油条还剩半根,被褚川拿掉,递给她两个包子。“油条好吃,下次带油条。”剩下的半根被他咬着。柏喜窘红一张脸,不敢抬头。“跟我走。”两人走出教学楼,穿过一条小道,在男女生宿舍中间的小花园里停下。只有一面墙,上面攀着绿色的植物,隐隐能看见锈掉的铁门。木头制成的桌凳,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摇晃。柏喜咬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问他:“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褚川慢悠悠喝完豆浆,从她书包的侧边掏出一个小本递给她。墨绿色的封面,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柏喜记得,这个东西不是她的。翻开来,她有些蒙,指节厚的小本里记着满满的公式和例题。第一页的首排小字写着—小四应用公式汇总。小学四年级的公式,也被他整理了出来。她翻了翻:“汇总这么细致,花了你不少时间吧?”他食指点着脑袋:“都在脑子里,想着就写下来了。用的时候翻一翻,方便。”小本被她收进书包里,这么宝贝的东西放在侧边不安全,她拉外边的拉链,锁却坏了。褚川伸手接过书包,仔细抠着拉链的锁条,咔嚓对上,把拉链拉开。“等一下!”柏喜叫住他。可惜却晚了,外边包里的东西一目了然。有片紫色碎花的包装赫然在其中。柏喜脸上绯红,埋着头,余光偷偷瞧着。褚川的手指略过紫色碎花,把小本妥帖装了进去,再拉上拉链,书包被他背着。外面小道有同学往教学楼走。“回去吧。”对面的人先起身,柏喜跟上他。一直到教室门口,书包才递还给她。教室里,书包放在双腿上,周围很吵闹,声音被柏喜屏蔽掉,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心里咚咚跳着。她摸着胸口,怎样也不能把心脏安抚平静。一定看见了。她想。少女的窘态,被少男窥见,心里的情愫在悄然展开。下午放学,郝啸在小巴车前等着,柏喜跟着褚川出来,受到郝啸滔滔不绝的抱怨:“你俩属蜗牛的吗?”郝啸将手里提着的两杯奶茶递过去,褚川的是一杯常温招牌奶茶。“小喜爱喝的西瓜汁。”包装上还有冰化的水珠。柏喜不敢谢绝好意,硬着头皮接过来。半路却被截了下来,手里被塞进来奶茶。“女生少喝凉的。”褚川拆开吸管,豪饮一口。郝啸不明所以,手肘撞上褚川的胸膛:“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唆。”褚川双眼轻抬,缓缓吐出:“我是你爹。”郝啸后退一步:“少占老子便宜,真要论起来,你得管我叫哥。”“叫个爸爸。”褚川无营养地反击。“哎,对了,叫声来听听。”两人之间展开大战,郝啸被褚川逼得绕车乱跑,号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站在原地的柏喜手里捧着奶茶,慢慢打开包装,戳进吸管,狠狠吸了一口。奶茶是甜的。她的心里也是甜的。周日下午返校,还是三人同行。柏喜在学校操场跟两人分开,学长发出战书,今天篮球场上一较高下。柏喜还得回宿舍帮肖皖整理床铺,马上入冬,被子得加厚。宿舍里就肖皖在,听见门外响动,缩下床,把门外的人一把拉了进来。“怎么了,吓我一跳。”柏喜有些惊魂未定。肖皖推着眼镜,反问她:“你没事吧?要是不高兴跟我说啊,咱们不能光学习,这心里也得常疏通疏通。”柏喜被肖皖问得摸不着头脑,一追问,才知道发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总结起来,就是年级里有谣言说柏喜早恋。谣言实在可怕,更何况早恋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可是混世魔王,褚川神人也。“胡说八道!”柏喜急红了眼,把被角抓皱。肖皖有些心疼自己刚刚套好的被子,叹口气,继续开解:“他们就是乱猜的,解释清楚就好了。”可是少年之间的流言蜚语传播极快,解释已经无济于事。接下来的一周,柏喜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着,做什么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有次更甚,她在厕所里听见有人说:“就柏喜?褚川是瞎了才会看上她吗?”嘲笑声在不大的空间里散开,柏喜低头,正好看见肚子上的一层“游泳圈”。无论谣言如何传开,多少人信与不信,有件事是真的。褚川才不会喜欢她。配得上他的女生,一定是最好的,脸蛋身材成绩,都得是最好的。可是她一样也沾不上边。那段时间里,她总能编出无数个理由避开褚川。补课时间她总缺席,躲在宿舍里睡觉,小灵通关机,以为这样就能让谣言销声匿迹。可是偏偏,不能如愿。那天晚上自习拖了几分钟,郝啸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推开教室门,跟讲台上的老师报告,说柏喜家里有急事联系不上她,他们是小学同学,家里拜托他来找人。老师虽然觉得这孩子打断他上课有些鲁莽,但还是放了人。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柏喜就被郝啸拖出了教室。“你又扯谎。”柏喜被他抓着手腕,有些疼。郝啸额上有汗:“姑奶奶,出事了。”他们绕着学校找了一圈,在那栋居民旧楼的楼顶找着褚川。郝啸说:“你去劝,他要是知道是我找你来的,我今晚准死他手里。”手里的药袋递给她就跑下楼梯。楼层不高,刚好将整个学校尽收眼底。褚川坐在地上,左边胳膊搭在膝盖上,望着女生宿舍的方向,寻着柏喜宿舍那一间,刚巧亮起灯,嘴角笑着。身边有人坐下,他抬头,胳膊收进怀里。“我看见了。”他左边衣袖被扯烂,在朦胧的月光下能瞧见裸露出的那块皮肤有伤。楼下吵闹,等路上没了几个同学,她起身拉他。楼顶没有光线,她说:“去楼下,擦药。”褚川拉着她的手站起来,一站稳,牵着他的手就松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往楼道走,没了两步,褚川就听见她呜咽的细小哭声,再然后,整个人就蹲在了地上。褚川有些慌乱,想安慰她,又被她叫住不准动。楼下小道已经没了人,只剩昏暗的灯光被夜风吹得摇晃。柏喜还蹲在地上。褚川伸手,她拍掉,眼里的水珠还在打转:“不是说不会打架了吗?不是答应我了吗?”小时候的约定,在他心里已经不作数了。褚川蹲下来,脑袋凑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头顶上拍。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挣开。她眼睛红红的,手背上沾上了他的血迹,哭得更凶了。“不打了,以后都不打了。”他竖指发誓。“骗人,骗子!”“不骗你。”他语气诚恳,心里被狠狠揪着。手抹掉眼泪,她从药袋里翻出药水,帮他擦拭伤口。带着酒精刺激的药水碰上伤口叫他哼了一下。她问:“疼吗?”见她松口,他委屈着:“好疼啊。”明明是笑着的。“活该。”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疼一下,就记得深一些,叫唤得厉害一些,以后就不敢再犯了。可是褚川安静着,再没有发出声音。他已经很高了。小学的时候要稍稍仰头才能看清他,现在蹲下来,也比她高了半个头。其实很疼,可是她在,他不能软弱。不然,她怎么能放心地依靠他。他的肩膀不坚毅,胸膛也不宽厚,可是他想把她好好保护,把全世界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