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段皓渊换上了段尹安似乎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的睡衣。“你今晚可以陪着我吗?”看到段皓渊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惧色,段尹安尴尬苦笑,“就当是送我最后一程,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段皓渊犹豫了一下后点头。虽然是单人床,但是足够可以很宽裕地躺下两个人,段皓渊却一直睡在床一边的边沿上,虽然是夏天,但他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蜷缩的身体一动不动,十分僵硬。为了让段皓渊有足够的安全感,段尹安也睡在床的另一边,尽可能与段皓渊拉开距离。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段皓渊的身体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和缓,段尹安睁开假寐的眼睛,痴迷地看着段皓渊在幽暗的月光下的脸,深邃而又精致的五官,长而浓密的目睫,都可以这么像他……遇见张渊也后,段尹安就开始用和张渊也一样味道的肥皂,段皓渊今天在段尹安家沐浴,黑夜中,从段皓渊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香味无声地刺激着段尹安的神经。段尹安双唇发干,脑海里全然是张渊也的样子,他迷人的笑容、低沉的声音……段尹安咬着牙,紧闭双眼拼命想要分散注意力,可是心里传来的感觉就像是不安分的猫在不停地抓挠,夹杂着痒和疼,随后是一片火辣辣的躁热。呼吸全然紊乱,段尹安睁开氤氲着湿雾的眸子,确认段皓渊已经睡着后,把手默默地伸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渊也……”段尹安绝望地弓起身子,仰起头,最后脑子一片空白,脱力地瘫倒在床上。回想起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呼唤声,段尹安被自己吓傻了,连忙转过脸去看段皓渊,看到段皓渊的睫毛在不自觉地快速颤动,段尹安明白段皓渊一直是在假寐。段尹安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段皓渊,一瞬间,甚至想到了死。听到段尹安小声的呜咽,段皓渊睁开眼睛,沉默了很久,段皓渊忽然伸手挨了过去,垂下眼,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段尹安的脸,难以名状的情愫在眸中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地漾开。段尹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所有的神智都已崩溃,把手搭在眼睛上,泪水在眼中慢慢地干涸,最后段尹安阖上了眼睛,干哑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谢谢你,皓渊……”第二天段皓渊醒来时,段尹安已经不知去向了,段皓渊只在钢琴上找到了段尹安留下的一张字条——不再联系了吧。……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段皓渊正打算睡下,铃声忽然响起,段皓渊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段尹安从巴黎的来电。“对不起,我总是出尔反尔……”这是电话接通后,段尹安说的第一句话,颤抖的声音透着殷殷的急切,“皓渊,你可不可以叫我小安?”说好不再联系的,原本想把最后一点尊严留给自己。复杂的神色在段皓渊的眸中掺杂,沉淀后只剩一片漆黑,段皓渊薄唇微动,“小安……”“重复我的话。”段尹安的笑听来冰凉无力,就像是一杯暴露在外界中太久的水,正在被抽离最后的一丝温度,“小安,我不走了,我永远都不走了。”既然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后续的索取就无法找到拒绝的理由,段皓渊垂下眼睑,机械性地重复着段尹安的话,没有抗拒也没有温情,“小安,我不走了,我永远都不走了。”段皓渊话音落下,耳边沉寂了好久,而这份沉寂令人不安。“皓渊,我现在在巴黎,和Amy在一起……我向她求婚,她答应了……她看起来那么满足,我不知道我能给她什么,我该怎么对她负责……直到现在,我的心里也只有张渊也……这半个月,我有时甚至还会抱有希望,我回A城吧,我还活着,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我要赖着你到我死为止……”段尹安已然语无伦次。自从张渊也死后,段尹安就再也没有去接受过别人,他所有的感情,都停留在那个太小的年纪,从来没有成熟过,张皇、无措、极端,任性地把伤口都裸露在别人面前,不管别人意愿,也不顾自己尊严。“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快点死掉的好……”“你不要这样!”段皓渊抓着手机的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眼底黯下隐忍的疼痛,很久,段皓渊抿了抿唇,“你回A城吧。”“你不要像渊也那样心软了!不要再想着补偿我!”电话那头传来段尹安声嘶力竭的哭腔,可能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哭腔变成了低低的哽咽,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而当段尹安再回到A城时,是他一个月后的葬礼。骨灰已经下葬,灵堂里只是空空地摆了一张段尹安的照片,一身黑裙的Amy站在灵堂前,佩戴着白色的丝绢胸针,神容枯槁。段皓渊和陆离一起来到灵堂,段皓渊朝着段尹安的照片,深深鞠了一个躬。陆离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Amy,露出一个淡淡抚慰的微笑,“段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Amy姐。”Amy打开文件夹,是段皓渊名下的三处资产转让给自己的转让书,Amy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她平坦的腹部,平静说道,“段先生没必要觉得对我亏欠,虽然我先生的财产是被清算,但是我想要的东西,他都细心地为我留下了:我们相遇的尹安医院、他住过的地方,还有我们的孩子。”“孩子?”陆离愣了一下,小声地问道,“董事长他还有孩子……”段皓渊暗暗递了一个眼神,止住了陆离。“他一个月前告诉我,他中学的时候,足球赛的时候因为意外,造成了睾丸钝外伤,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性生活,不想耽搁我。我说不介意,结婚后,通过人工授精,一个星期前我们的孩子已经在子宫成功着床了。”空荡荡的灵堂只有沉默的三人,而此时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三人转过身,只见段爸爸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灵堂,比起上次所见,段爸爸明显是苍老了不少。段爸爸来到段尹安的照片前,环视了灵堂一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起段尹安的照片,眼眶不觉湿润,“小安啊,这里好冷清,你从小就最怕寂寞了,来,哥哥带你回家……”“是哥哥错了,无论你做错什么,哥哥都不应该把你赶出家的……其实根本不应该怪你,如果我当初没有把张渊也请过来教你钢琴,就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哥哥都要认错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一个人跑掉,连个认错的机会都不给哥哥……”说着说着,段爸爸哽咽住了,一时老泪纵横。下了车,陆离扶着步伐不稳的段爸爸进了门,段爸爸把段尹安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大厅里,虽然是兄弟,但段尹安是父母老来得子,所以年纪比段爸爸要小很多,段妈妈嫁入段家后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段妈妈原本面露戚容,哭得停不下声,可见到陆离穿着黑衣服,戴着白色绢花胸针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下子上了火,指着陆离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跟我们段家什么关系!?凭啥为我们家小安穿戴白花!?”陆离低下头,有些狭促地咬着唇。“我未婚妻。”段皓渊牵起陆离的手,把她带到父母的面前,神色凝重。段爸爸还没能从段尹安离世的悲伤中缓和过来,擦了擦眼泪,望着段皓渊,“皓渊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