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化了妆的幸福,它其实苍白可怜得无以复加。Section 1教室里的挂钟的秒针一直一直一直走着,像是可以走到天荒地老一样。其实谁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停止掉。而时间并不会停格。大概只有时钟以为自己代表的是时间吧。被动地欺骗着自己,结果逐渐的也就以为“真实”就是这样。真好笑。真讽刺。不过换位来看,我也没有资格嘲笑其他的“真实”。同样都是被动地欺骗着自己,营造一个虚幻的梦境,及至触摸到梦境边缘的黑色真相了,还自欺欺人地不愿意醒来。懒洋洋地翻着英语书,目光扫过“forever”,无法不发自内心地嘲讽一笑。太天真了。就像所有相信“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变,他对我也不会变”的,在自我营造的谎言里沉沦的人一样,被欺骗的每一天持续着,还甘之如饴。所谓的“永远”,是永远都不存在的。一盒牛奶和一包吐司垂降到我面前,隔断了我和“forever”的交流。微微抬起头,我的视线里出现的,果不其然,又是周雨川。要说我其实真的算是不知好歹的——除了家人,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其他人对我像周雨川这样,真的是不求回报的全心全意地关怀着。何况,他还被我强迫着,站在一个对他来说并不公平的距离。可是我能怎么办?喜欢就是喜欢,黑白分明,对他才比较公平。他又不是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我一向最有自知之明。所以伸出手,推开放在课本上的牛奶和吐司,往下翻一页书,当他是小透明。他一如以往每一次一样,就是那么淡淡地笑笑,对我的态度没有半点抱怨,只是留下牛奶和吐司,走回他的座位。“周雨川,你落了东西。”我松开托着头的手,坐直身体,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周雨川和我成为了大家注目的焦点。他转过身,看着我,眉眼间仍然是一片平和:“给你的早餐。”“别这样。”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柔软,“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男?朋?友?”他每一个字都带着疑问,还夹杂着讽刺,“我记得你上周六刚说过,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是吧?你还真当真了?”四周的关注度更加提升了,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些从我移动到周雨川脸上,再从周雨川移动到我的方向的视线里的温度和重量。他站在原地,对周围的环境完全不在意地盯着我。“喂,周雨川你别吓我,我可不想成为绯闻女主角。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嘛,那天那个环境,我那种心情,你懂的呀。拜托你不要趁我病要我命嘛。”我努力以轻松的姿态开脱着。“罗璃……”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温度,但也并不冰冷,他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停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什么?”站在课桌与课桌之间,他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你对他,还是那么执着?”我看着他,眼睛逐渐酸涩起来。我说不出话,我只能轻轻地,再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还是喜欢他?”他继续问。我轻轻地,轻轻地,再次对他点了头。“即使……现在这样?”周雨川的声音很轻,但语气间,分量很重。“即使,现在这样。”我压住心里翻滚的情绪,回答他。周雨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回应我的,是在长久的凝视之后,同样还给我的,轻轻点头。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了英语书。我也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到书上那个讽刺的“forever”。忍不住就想,骆轶航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在想谁?我的心里有大片的阴影,它们挥之不去,它们一直压下来压下来让我心口疼痛,它们带着重量堵住我的呼吸,它们让我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时间不难过。它们在我的世界里引发海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过来,吞没我。但是周雨川说对了,我还是,喜欢骆轶航。即使他欺骗了我。即使他大概还有别人。即使他对我的感情已经变得我看不清。即使骆轶航现在说的话,我可能连标点符号都不再相信。即使我对周雨川说了“我们在一起”。我还是喜欢骆轶航。我喜欢他。所以我只能当做并不知道骆轶航的事情,我只能一直提心吊胆地赖在骆轶航身边,即使担忧着下一秒就是终点。如果一定要坦白的话,我想即使骆轶航对我说“分手吧”,我也会哭着求着不走开的吧。我就是这么没有出息。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没有出息。我想,如果是周雨川的话,一定是可以理解,并且原谅我的,对吧。我们总是对真正疼惜自己的人特别残忍。因为太过于清楚,一定能够得到体谅和包容。Section 2体育课的时候,陈灏宇终于回我电话了。“短信连着六七个,到底什么事情急着找我?”一接通电话,他的口气就满是紧张。“谁让你上午关机。上周六你可是把我灌醉了,什么企图啊。”“第一,我上午从来不开机,我的一天过了中午12点才开始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二,你是自己灌醉自己的,我多绅士啊,你那个候补男朋友一来,我就马上把你交给他了。我说过了,我要你心甘情愿当我女朋友,趁人之危的事情我从来不做。第三……”一二三四的,他当他写论文呢。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帮我查点东西。”“什么?”我把要求骆轶航十点去接的那条短信的手机号报给陈灏宇:“帮我查一下是谁的手机。如果能查出这个人的具体资料更好,就像电视剧里那种私家侦探调查出来的一样,带照片什么的。”“你仇人?”陈灏宇充满了义气感地说,“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办了他?”“不要,我就想知道是谁。”想了想,我补上一句,“越快越好啊。”“好。”他挂了电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但是我想知道,那层黑色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人。在我和骆轶航之间,是怎样的一个人。“体育课也是课,上课禁止用手机。”小羽和千蝉也走到我坐着的看台上来,在我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小羽和千蝉两个班是同一个体育老师,老师她休产假去了,于是年级主任把他们两个班的体育课调整到和我们班一样,干脆三班合一,集体活动。其实体育课基本都是集合,稍息立正,围着操场跑个三圈合计一千米,然后各自解散,自由活动。我们的自由活动就是坐在看台上聊天。“又和你男朋友打电话?”小羽笑着靠在我的肩膀上,“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上课呀。”“不是他。”我摇摇头。“反正也不是讨论什么正经问题。”千蝉抓着我的右手腕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摇晃着。“很正经。我向人求教呢,2个被束缚的带电小球,电荷量分别为+Q和+9Q,相距0.4m,如果引进第三个带电小球,使它处于平衡状态,这个小球应放于什么位置?若保持第三个小球位置不变,解除另外2个小球的束缚,使3个小球都平衡,则第三个小球应带电多少?”我边笑边说。“库仑定律?”千蝉完全相信了我的随口鬼扯。“嗯,库仑定律。”我仰头看着灿烂的太阳,伸出手朝向天空,让阳光从指缝间透过。“库仑定律、欧姆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动量守恒定律、楞次定律、克卜勒三大行星定律……你们说,这些定律,哪一条能证明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什么跟什么啊?”千蝉用绝对是震惊的眼神看着我,“我还以为你真的热爱起功课来了。都高二了,你的成绩还是一般而已,该怎么办啊?”“什么怎么办?”这十足类似我姑姑的口气是什么啊。“我觉得周雨川肯定打算和你去一样的大学,你想想你的成绩,能考什么好学校啊?他陪你的话,真的是耽误了。”千蝉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我立时无语了——拜托,我对我自己的人生都不能负责了,凭什么我还要负责周雨川的人生啊?周雨川昏了,作为朋友的千蝉就该就多劝劝他,别陪着他疯好不好。非常诚实地,我把我的无语和郁闷投射到拿着羽毛球拍却跑到看台上我们这边的直接责任人周雨川身上:“你去打球啦,过来凑什么热闹。”“我过来找你一起凑热闹嘛。”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阳光从他背后映射,形成光晕,虽然因为运动而流了很多汗水,但是看上去仍旧清爽的样子,一定有很多女生会觉得王子样,帅气十足吧。但是我有骆轶航。“什么?”仰起头,我问周雨川。“我明天要去和人约会。”周雨川说。“约会?你?谁?”小羽和千蝉比我对“周雨川要去约会”这件事情感兴趣多了,迅速发问。“是高一的女生,约了我好多次了,我想总是推人家也不好意识,就约了明天去游乐园。”周雨川的笑容里还真有几分羞涩,“但是单独约会还是有点……呃……总之就是,罗璃你明天陪我去吧。”“你没搞错吧大哥?”我瞪大眼睛。“呐,周雨川同学,你愿意放开心胸寻觅第二春我很开心,但是哪,”小羽站起来,踮起脚用力拍拍周雨川的肩膀,“你和别人约会带小璃去,小璃会被人家讨厌的。”“那你和言渊也一起去,这样小璃就不会觉得尴尬了。明天上午十点在游乐园门口碰头。”周雨川用做结论的语气说。这家伙,偶尔也还是有他平时不太在我们面前展现的优等生特有的存在感和强硬的态度。不过我才不买账,坚定地摇头:“我不去。”“为什么?”周雨川问,“不喜欢游乐场?有约会?你姑姑不让你出门?”“No reason。”我意志坚决地终止他的要求,“你叫千蝉去嘛,必要的时刻还能扮作你的女朋友什么的。”“喂,罗璃,朋友不是这么用的。”千蝉白了我一眼。“明明你们就很配嘛。”我揽住千蝉,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优等生加优等生,千金小姐配优雅少爷,王子和公主的happy ending。根本就可以直接放烟花庆贺天作之合了。”“你不愿意给我happy ending,也不要推给别人啊。干吗?怕跟我一起去游乐场被人误会?”周雨川打断了我的乱点鸳鸯谱。“是啊,怕得很,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我用十足的玩笑姿态,笑着点头,“你快去打球吧,别挡着我的视线,我在看阳光燃烧天空呢。”“燃烧?就像你的心吗?”周雨川说。“周雨川你够了啊。”我用脚尖踢踢他,“去,打,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他笑着说。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即使他已经转身走开了,影子仍然被阳光投射到我身上,淡淡的灰色,有点像他转身那个瞬间的表情。我有点内疚,心虚地看了看他的背影:“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并没有。”千蝉站起来,“你不是有点过分,是非常过分。我去打球了。”她跟着周雨川走向正在打着羽毛球的同学,我侧过头,看着小羽。“行了行了,你开心就好。最近你总是忽然就有好寂寞的表情,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好受。”小羽伸出手,像搂小狗一样把我搂进怀里,让我能趴在她膝盖上,“小璃,我相信你有你的判断和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又有点想哭了。我并没有说谎,对于去游乐场这件事情,我很害怕,心惊胆战。并不是怕谁误会我和周雨川一起去游乐场,而是我怕看到骆轶航和谁在一起。他一早就跟我说过了,他这个周末要回家。从前笃信不移的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欺瞒了。但是我也只能看着他在我的爱里自由放纵任性妄为。昨天晚上,骆轶航打电话给我时说起周末要回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回家干嘛?”他笑了:“回家还要理由?就是回家嘛。爸妈说想我,我当然就回家看看他们呀。”他传递给我的,是很纯真的笑容,和很光明磊落的声音,我也就不能再追问。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知道了一些他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如果没有再遇见骆轶航就好了。如果我和骆轶航的关系就停留在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永远再不见面就好了。再不见面,我就不会重新爱上他,不重新爱上他,我就不会比以前更爱他,更离不开他。如果没有遇见他,我就我不会这么,这么,这么的悲伤。到处都有明明很爱一个人,却不被那个人爱的故事,我知道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我很难过。我很难过。骆轶航对我说“bye-bye”,挂上电话的那个瞬间,我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骆轶航,和只有骆轶航的世界。Section 3郑澄雅。这是一个我完全不熟悉,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但是毋庸置疑,一定是个女生。从陈灏宇报这个名字给我,我迟疑地说“不是……男生吧……”之后,他迸发的爆笑可以作为旁证。我本来以为是上一次姑爹回来时我们去电影院时,遇见的和骆轶航一起的那个女生。但是并不是。那个女生,我很确定,她姓黄。我面对的,其实仍然是一个藏在黑色的未知里的人。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她能做什么,但是就是想要找到她。大概和很多忽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未知的第三者的女生一样,固执地想要知道她是谁?她长什么样子?她是不是比我好?她哪里比我更吸引他?要找到一个仅仅只有名字的人其实真的不容易。陈灏宇虽然帮我查到了那个手机号码属于“郑澄雅”,但也就这样了。他也不是真的私家侦探,当然不可能给出一份从照片到身份证复印件,从年龄体重到生平经历都清清楚楚的资料档案。他甚至连“郑澄雅”是不是使用那个手机号码的本人,都不确定。我也不确定,我的手机号码的登记人才不是“罗璃”,而是我姑爹。但是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只要她存在。跟踪骆轶航也许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也是风险最大的办法。又不是演连续剧,不可能跟在自己男朋友身后走来走去却不被发现嘛。但是我有我的办法——只要郑澄雅是我们学校的人,我就一定能找到她——因为我有周雨川。仰慕他的女生那么多,一个年级派出两三个人去询问寻找,一定有收获。周雨川不愿意也得帮忙,为朋友两肋插刀才是王道,我只不过让他去寻找一个人——再难办的事情,他也帮过我的,不是吗?好吧,我知道我有点卑鄙,我知道我这样做,大概逃不脱利用周雨川的嫌疑。但是请原谅我在对骆轶航的无奈里,卑微的样子。“郑澄雅?是谁?”周雨川摘下正在听英语的耳机,看着在他面前充满祈求感的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你去帮我找嘛。不过不要说是我找的,你就高一高二高三每个年级找几个女生问一下,有没有这个人,如果有,确认一下她在哪一班,能带你悄无声息地去锁定一下本人到底是谁就好。”我双手合十,认真地拜托他。“我知道是谁了,然后呢?”“然后就带我去悄无声息地锁定一下,到底她是谁。”“为什么?”“你问这么多干嘛啦。”我撇撇嘴,“总之帮我啦。”“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去。”周雨川作势要再戴上耳机的手被我扯住:“……告诉你就是了。这个郑澄雅就是跟骆轶航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码的登记人。”周雨川的目光停顿在我的瞳孔。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根本不认识我,又像是,对我认识太深。确实。大哭的那一次,我把骆轶航的短信,我怎么样看到骆轶航的短信,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雨川。不管是我拉着千蝉骗姑姑溜出门,还是我和骆轶航这一场交往里最初我的欺骗和到现在他的行为,到我在Secret和陈灏宇喝得醉到不省人事,以及姑爹的贷款。我和我家,最不光鲜亮丽,最千疮百孔,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种种,周雨川都清楚的了解。我在周雨川面前,根本没有秘密。所以他才愿意一直陪着我么?因为我对于他来说,够真实,真实到,他不得不同情,不得不照顾?真实而直接的残缺和丑陋,和谎言里营造的美好放在一起,反而是丑陋的部分赢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于周雨川而言,我赢了。虽然叹了气,但他还是点了头。他拿出笔:“哪三个字,写给我,免得我弄错了人名。”我接过笔,一笔一划地,在纯白的纸上,写出名字。写最后一笔的时候,我听见周雨川轻轻地说:“知道了是谁,又怎么样呢?”“我的优点就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不管怎么样,你多少应该夸我一句我很执着呀。”不懂该怎么回答他,我只能开着玩笑,带过了这个问题。是啊,又怎么样呢?我已经勇敢接受了爱情里的不确定,我还要再勇敢展开爱情里的你争我夺吗?我能赢得周雨川,但是我能赢回骆轶航吗?我能赢吗?Section 4知道了怎么不加好友也能看别人的QQ空间的瞬间,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黑暗好阴暗好暗暗暗啊啊啊啊啊!比我以为的黑暗一万倍啊啊啊啊啊啊!!QQ空间是郑澄雅的。QQ号是周雨川给我的。能看到不是QQ好友的空间,并且不会留在“最近访问”的记录里的方法,是千蝉告诉我的。我没有问周雨川是怎么拿到QQ号的,他也没有说。我也没有追着他带我去见郑澄雅本人,我相信能做到的事情,他一定会做。我也不是太不讲道理的人,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周雨川在我心里,已经成为很可靠的存在。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能向他倾诉,向他求助,他会站在我划下的那条“友情”的线里面,尽力而为。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报应?我对周雨川残忍,骆轶航就对我残酷。那么换个角度想,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替我弥补周雨川受到的伤害,对吧?即使这样明显地为自己开脱着,我也并不心安理得。但是眼前的重点,还是骆轶航,和郑澄雅。姑姑一直在房间和客厅之间走来走去,替我换新的床单,换完之后,又拿着抹布进来打算擦书柜。我坐在书桌前,心里翻滚着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QQ号码,又疼痛又酸涩,还有几分不想面对的逃避感,都被姑姑不停来去的声响和动作激发放大,一点一点发酵膨胀。在姑姑擦完书柜,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璃你移开一下”的时候,终于爆发了。我把手里的书用力地摔在书桌上,站起来:“怎么就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打扫?我不碍事了,我回自己家去看书。”站起来,抓起包,我冲到门口,套上鞋,开了门,再用力甩上门,把姑姑带着生气的感觉叫我回去的声音切断掉。我确实回了家。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关门的声响几乎都有回音。姑姑两三天就过来打扫一次,所以家里很整洁,并没有长期没有人住在这里的荒凉感。我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开机音乐响过,连网,点击打开浏览器。输入那个QQ号,打开那个空间,我想要了解的一切,也许就会有讯息透露。但是……那些讯息的背后,那个存在的最终,我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呆呆地看着屏幕,我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家里座机响起铃声,我仍然面对着空白页面的浏览器,心里纷繁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四分五裂的拉扯着我。被座机铃声暂时中止掉乱糟糟的思绪,我站起来,遵循习惯地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是姑姑。她的语气竟然非常平和,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我顶撞,还摔了门而该有的生气感觉,她反而还向我道歉了:“小璃,姑姑没注意,打扰你学习了。”“不是,姑,我……”我咬住嘴唇,忍住直冲到鼻腔里浓厚的酸涩感。姑姑的态度里的温情让我想哭。我什么时候这么敏感的?是不是骆轶航已经完全掌控了我的情绪,我的生活,改变了我对一切的态度,融掉了我一贯程度很深的倔强?“你在家就好。那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好好看书吧,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姑姑温情脉脉地叮嘱我,“锁好门,早点睡。”“知道了……”我的眼泪滑落眼眶,在脸颊上下坠,滚烫。“那好,我挂了。”“姑,等一下!”我连忙阻止姑姑挂电话,“姑,对不起,对不起……”姑姑大概也听出我声音里夹带的哽咽了,她的态度更柔和了:“没事,姑知道你学习压力大。明天我去买点你喜欢吃的菜,好好补一补就好了。”我用力点头,再对姑姑说了句“对不起”。姑姑挂了电话。我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索性靠着放电话的柜子坐在地板上,让眼泪随便流出来。我不该迁怒姑姑的,她虽然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有些絮叨,有些爱管着我,有点烦,但她一定是爱着我的,这一种爱,是绝对不会改变,也没有转移的。其实自从周雨川帮了姑爹贷款的忙之后,姑姑对我的态度有些明显的转变——她有些把我当做大人看待了。为了骆轶航而喝醉的那个周末,周雨川帮我打电话回家,说同学一起聚会,会很晚才回家,姑姑也只是叮嘱我注意安全,没有追究时间问题了。当然,这件事情,姑姑多少也是给周雨川面子。你看,如果我喜欢的人是周雨川就好了,那么我就一帆风顺,皆大欢喜,事事如意。那天晚上,我对周雨川说出的那句“我们在一起”,虽然是一时冲动,但当时我并没有存心开他玩笑,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觉得,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我承认,这是一种妥协和放弃。只是“恋爱”,终究是没有办法仅仅抱着感激和好感就在一起的。这样不会长久,而且对周雨川也并不公平。公平。骆轶航也欠我一个公平的答案。我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回了房间。窗开着,风像往常一样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QQ空间顺利的展开,根本没有停顿和缓冲的时间。页面下方循环着显示的照片,狠狠地照着我心脏戳了一刀。原来“心痛”不仅仅是形容词,它是真实的。心真的会痛,不止是绞痛,还有像是有带着倒刺的绳索,绑住,收紧,再收紧,一下一下,生生地痛。不需要很聪明,只要不是瞎了,就能看出照片上的两个人脸贴着脸,笑得异常甜蜜是代表了什么,又是什么关系。这样的照片还不止一张两张。我的手和我的呼吸都在颤抖。鼠标移动到相册的位置,点击,进入,骆轶航那些我完全不了解的部分,就那么直接而鲜艳地展示在我面前,一点让我为他开脱,给自己找借口的余地都没有留下。骆轶航的笑容明朗,像平时对我展露的一样,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里,他明朗的笑容,陪伴着的是另一个女生。他揽着她,牵着她,看着她笑,背景很清晰地显示着,拍下这些照片的地方,并不遥远。它们都在我身边。我的内心乱箭齐发,三分之一向骆轶航,三分之一向那个女生,三分之一,向我自己。郑澄雅的日志里记录着的快乐心情,都是对我最直接的讽刺——骆轶航所有对我说和同学有约的时间,还有一部分说回家去的时间,都是在陪着她。我的化了妆的幸福,它其实苍白可怜得无以复加。点开“最近访问”的列表,我发现另一件事情——有个头像,我一看,就知道是骆轶航的QQ。但是那个QQ号码,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骆轶航的QQ号码。我顺着那个号码点击,进入了另一个QQ空间。一层接一层的黑色展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世界可以多么残酷。用“爱”作为名义和理由掩盖的真实,多么尖锐。我不知道的属于骆轶航的这个QQ号码的空间里,日志并不多。但满满的都是对我的恨。“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凭什么我要付出复读的代价?你真的以为你的魅力大到可以让我忘记那些因为你而难过的感觉?你真的以为我爱你?”他在日志里写着的一字一句,都是最直接的恨。原来大家都有秘密。原来他和我再见面的瞬间,就决定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我。原来那个女生什么都知道。原来不是我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什么都不发生。他和她不是随兴所至的在一起,所以他们也不会轻易分开。要被分开的人,分明是我。一直是我。映在我眼里的所有,都是悲伤。看着空间日志里的字句,我才知道,人真正悲伤到了一个极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我只是浑身发着抖,我说不出话,我的脑子里好像有无数的东西在互相碰撞,又像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可笑的苍白。手机铃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我迟钝而茫然地,看向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地表示着有人在给我打电话。是骆轶航。铃声那么刺耳,闪烁的明灭像是最直接的嘲笑。我拿起了手机,狠狠地向地上砸了下去。铃声消失了,世界重新回归惨淡的寂静。但我知道,时间没有停格,存在的一切都不会消失。骆轶航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