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大漠之上,驼铃声声,是对谁的呼唤?菩提树下,遗留着怎样沧桑古老的故事?似曾相识,不如,撇开烦忧,阅金经,望云水,静下心,追溯那流传千古的杳杳禅音,听潇潇曲声。 被公认为“六界大救星”舍利子转世的遆重合因不小心摔碎了仙帝的存钱罐而被“罚”下界,办一件差事解决仙界三大毒瘤:妖僧檀玖、瘟婆螭黎、嗔剑。奈何遆重合在落入凡尘时意外失去法力,还被一伙土匪绑上山,却也因此认识了蒲和衣、蒲景年姊弟,并开始怀疑蒲和衣的真实身份。在人间尝遍百味的同时,遆重合也慢慢发现了那些表面臭名昭著的“毒瘤”背后的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有魔性的佛系小信女×走后门的仙界闲散官

作家 瞬间 分類 出版小说 | 39萬字 | 62章
第六章 亦正亦邪一合相(三)
仙帝终究不是扶幽的对手,落了下风,而扶幽身上的血痕没比仙帝好上多少。而另一头,蒲景年等人也冲破了剑阵,素琴如葱玉指横拂一扫琴弦,音波如水连连荡开,仙帝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那音波在撞到镜子的那一刻,竟被折射到笼罩蒲和衣的结界上。
如玻璃破碎的清脆一声响,结界破裂,蒲和衣失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扶幽赤红色的瞳仁骤然收缩,上前一扑,展臂揽她入怀,随即后方忽有一道剑光刺来,好在被另一阵清音及时震开。
仙帝望了望素琴的方向,笑容薄凉:“一个人,是打不赢那么多人的。”手中一股仙力化作无数飞刃,分成两拨,各自打向不同方向的人。
扶幽一挥黑袖,那些飞刃都如落雨般下坠。然而,一阵强烈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脸色一变,躲开已是来不及,只得翻身一转,挺身挡住了蒲和衣,一只手不忘捂上她的眼睛:“危险!”
紧随着,后背一阵刺痛。
“父王,你怎么了?”蒲和衣被蒙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听到扶幽闷哼一声,脊背不禁发凉。
那只宽大的右手挪开了,扶幽抱着她落到了地面上,谁知不知怎的没站稳,一个踉跄,亏得蒲和衣及时扶住他,不然只怕要摔倒。
扶幽只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低下头吐出一口血,抬起头时两边发丝很是凌乱,看向仙帝时神情带着不可置信:“你这次为了杀我,竟不惜损耗自己的元神!”
仙帝脸色也很是不好,手中亮着循环镜,方才他为了永绝后患,使用自己的一部分元神催动循环镜,念出《除魔咒》。这方法原是神帝想出来的,凡是受到此咒的魔魂必将破碎,再无转世之机,但是这因此咒对魔的危害重大,对施法者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上天有好生之德,神帝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除去祸患。
可是仙帝不这么认为,他一直都视魔族为敌,尽管扶幽中了诛魔毒命不久矣,可是凭着后者的功力,魂魄入轮回后,身上仍会带着煞气,生生世世不灭,有这样的隐患在,谁能保证他在转世后不会再次成魔?不会卷土重来?
某某神君尚且保留了有十分之九功力的嗔剑,如今白便宜给了一个小孩;那扶幽不也有可能留下什么物件,留到未来威胁仙族吗?
哪怕要赌上性命,仙帝也务必要解决这个祸患。
而蒲和衣只关心扶幽伤势,见他后背血肉模糊,又惊又痛:“父王,这是什么咒,怎么把你伤得这么重!”
“魔君!”素琴抱琴飞来,急切地看了眼他的伤势,手指沾上一点血,颤抖如筛糠,“这……是除魔咒?”
“除魔咒?”蒲和衣从未听说过这咒语,忐忑不安。
扶幽对素琴摇了摇头,明明脊背剧痛无比,嘴角却还笑着:“不碍事,反正本座时候本就不多了。”又专注看着蒲和衣,笑里隐约有一丝腼腆:“你没事,就什么都不要紧。”
“父王……”心中的不安之感愈来愈强烈,蒲和衣很想多问几句,但见扶幽额上流下许多汗,还有一颗将坠未坠要滴到他的墨睫,便抬起袖给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握住。
蒲和衣一怔。
素琴见此,心中一痛,垂下眼,掩住了那一抹哀伤。
而仙帝的笑声却在此时响起,如扶幽当年那样的疯狂猖獗:“扶幽,我早就料到你会不顾一切保护这个凡人,可惜,你错了,”他神情里嘲讽,唇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面上凝着肃寒的杀气,“这个凡人从不是魔骨舍利,我也不会真的杀她,还要留着她对付另一个舍利子呢,哈哈哈!”
素琴秋波生怒,玉指在弦上一勾,音光一闪,仙帝头向侧一面,硬是躲过了。
扶幽抬手,示意素琴不要冲动,又淡淡地对仙帝道:“本座早就知道,我的女儿从不是魔骨……”
仙帝原本还在得意地笑,闻言神色一僵固:“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撒谎,你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不是魔骨舍利!”
素琴也是大吃一惊,又惊又疑地看着扶幽。
而扶幽神色平淡:“本座看人,从没看错,而且本座护着和衣,从不因她是佛心还是魔骨,而是因为,她是本座的女儿!”
蒲和衣身子大震。脑中一片空白,心底油然生出无限的震撼和感动,曾经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可能如预言所说会成魔,可后来扶幽与她交谈几次,她渐渐放下了这些,是非在己,成仙成魔也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大概也只有扶幽,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吧。
原以为家破人亡,外祖母家也可能去不了,但她在魔界,找到了一个亲情。
他在人间,寻觅亲情;而她在魔界,找到亲情。
仙帝沉默了,面情若有所思。
而扶幽已经重展笑颜,对着蒲和衣道:“和衣……咳咳!”才说上一句,就禁不住咳嗽。
“父王!”蒲和衣发现扶幽胸口湿漉漉的,又在流血,一大团一大团,一朵又一朵,浸染了烫金流云纹的黑袍,像在墨纸上开了大片的彼岸花,还有几滴落在她的手上。黑色本是最看不出血色的颜色,然而那浓重的血腥味做不得假,那滴落在手上的血更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脸上,身上,衣服上全是血!他伤得很重!
扶幽抬拳抵住唇,只觉喉咙腥甜又难受。
“魔君,属下要不先带您回去……”素琴面上忧心忡忡,心里还在责备右护法迟迟不来。
扶幽用力摇头,又握紧了蒲和衣的手。蒲和衣哭不出声,大把眼泪滑落,打在金黄色的沙子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扶幽替她温柔地擦了泪,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又忽然顿住,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好像拼尽了力气,显得很是虚弱:“和衣,父王早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应战,是有去无回,所以想把你也带上,在最后一刻,将想说的话、想给的东西都送你。”
蒲和衣唇角翕动:“父王,你怎么这么傻。”
扶幽嘴角动了一动,浮出一丝凄美的笑,静静地瞧着她,好像要看到永远:“父王要是不傻,世上就没人像我对你这么好了。”
他的声音很是虚弱轻微,好像随时会被风沙淹没赶走。
仙帝在这时还想再偷袭,注意到素琴冰刺般的目光以及杀人的眼神,还有不远处走来的蒲景年等人,终究还是袖着手,装作与己无关的样子。
仙帝和素琴等人眼神交流的时候,蒲和衣已经贴近扶幽的胸膛,听清楚他说的越来越轻的话:“邈邈总怪我没有在她每次需要时出现,哪怕是在遇到千叶兰时,我也不在她身边。有好几次,我都在想,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保护她到永远。后来遇到你,和衣,我才发现上天可能听到了我的心声,尽管回来的不是邈邈,可是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会无时不刻保护你。”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孩,笑容变得惨淡,眉眼却满是温柔和慈爱,声里却是不尽的惋惜:“和衣,以后父王再也不能感应护身铃而赶来保护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怀里的护身铃仿佛在咔咔作响,是什么在破碎。
蒲和衣大力拥抱住了扶幽,泪水夺眶而出:“父王,你不要走,不要走……”
“父王也不想走,可是……”扶幽的身子渐渐垮下,蒲和衣忙扶着他坐在地上,听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见他脸上的神色变得近乎痴迷而又怔忪,失神地瞅着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穿着差不多的斗篷,邈邈也是像你这样,喜欢裹着披风出行。大大的兜帽刚好能罩住一个小脑袋,真可爱……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他目光渐渐放空,望着天上,又或者是更遥远的地方:“邈邈,父王这么做,你满意吗?”
“咔嚓”一声,蒲和衣听到怀中铃破碎似的声响,而又有一股气流从中溢出,并着扶幽握住她的手,一道顺着传入她的体内。这股力量阴寒无比而又强悍,疯狂涌入她的体内,冲入了四肢百骸,一刹那间,有种五内俱焚的痛感,身子不由颤抖。可蒲和衣紧咬牙关,硬是承受住了这痛苦。
随后,魔力融进了体内,慢慢与她的身体相适应,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周身一片蓝色的火海,而她自己伫立在火焰的中央,仿若一朵孤独的幽兰。
耳畔仿佛飘过一声轻轻的叹息:“和衣,这是父王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蒲和衣睁开双眼,只觉额头滚烫,百种暖流聚集于顶,如果她此时有面镜子,一定能看到额上不一样的印记。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紧紧抱住扶幽的头,眼中含悲带泪:“父王!父王!”
扶幽泪光闪动,苍白如雪的脸上现出最后一丝虚弱的几乎看不到弧度的笑,却是慢慢合上了眼,没了声息。在哭声中,他的的身子化作一缕缕星光,随着漫天的风沙消散了。
蒲和衣颤着手,捧出一把破碎的晶莹,那铃铛剔透的碎片也跟着扶幽的魂魄而去,消逝在了这世间。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扶幽这样待她了。
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快如鬼魅的身形,那一成不变的银雪色长发,含情深切的赤瞳,曾那样,视她作亲生女儿。
“姐姐……”蒲景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旁边,低声轻出一语,却也带了小心,生怕刺激了蒲和衣,手指微微颤抖,伸了伸,又缩了回去。
蒲和衣跪于地,仰头望着扶幽魂魄飞散的方向,泪盈于睫,悲痛至极,嚎啕不已。
众人都在此刻沉默。
突然,哭声忽的一止,跪在地上的蒲和衣眼底冷芒一闪,化作一道金影飞向仙帝,右手掌中魔气隐现,腾起熊熊蓝色火焰,仙帝临时祭出的结界在那金光下被冲垮,胸口被刺了一刀——这是由魔火化成的刀,火焰燃烧着仙魂。
而素琴也在此刻含恨用琴声补了几刀,琴音阵阵催命。
仙帝大声痛嚎,捂着胸口,看着她们的神色愈发冰寒彻骨,面上满是肃杀之气,双眼血红,气若游丝:“你们以为,杀了我这事情就结束了吗?”
“事情有没有结束,我不知道,但你杀了父王,我是决不能原谅。”蒲和衣冷冷道。
恰在此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素琴似有感应,停下了抚琴的手,站起身来,遥遥一望,只见一群手持兵器的魔兵黑压压跑来,魔气弥漫,如乌云重重黑团,引来惊雷轰隆。
右护法率先飞到了素琴面前,神色关切:“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魔君呢?”
素琴神色冰冷,听到最后一句眉心一颤,狠命偏头,眸底隐含深深的悲痛,不欲搭话。
右护法面色诧异,又转头看了旁边的人,目光移到蒲和衣额头上的印记时滞住,视线死死凝在那上面。
素琴忽然说话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右护法知她怪自己来迟,可没想到她语气中会有这么大的怒火,连连赔罪,苦着脸:“我原是接到消息一早来的,这不下面的魔卒提议干脆一起用传送阵法瞬移,行动也方便点,就一窝儿站在那槐树下用阵法。可我们这儿没人像你那样精通瞬移之术,因此传送时间不是很快,更何况我们在半路还遇上神仙。我们想着救魔君要紧,就不理他们,谁知仙后多生事端,先动手打杀了几个在前面的几个魔兵,当下两边都打了起来,这才耽搁了点儿工夫。我也不想来迟,只是那仙后似乎要阻止我们瞬移,险些破坏阵法,当然我们也没让他们讨到便宜……”
话正说着,远远的就见到一群白衣仙神奔来,却大部分是灰头土脸,衣裳破烂的形象,活像被打劫了一样。
仙神们看到对面的人对他们一副古怪神情,内心也叫苦不迭:之前那一场战役,完全是仙后先跟魔族挑起的,只是苦了他们,有不少仙官的法器被遆重合收走,也没备用的,只能赤手空拳应对,因此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而仙后本人却丝毫不觉这尴尬,踏着一方纯净素练,飘飘荡荡而来。
仙后一下就飞扑到仙帝旁边,神色一紧,攥着仙帝的手问道:“仙帝!你、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是谁?!”她声嘶力竭,愤怒无比。
仙帝苦涩一笑:“除了扶幽和那两个魔头,还有谁能伤得了我?说来,我又是大意了,如果降魔杵未丢,情况也不至于糟糕,不过好在,解决了扶幽这个心头大患……”
仙后眼里含着泪,大声咆哮:“你给我振作点!你不准死,你必须好好的,你还没有给我买那猪婆龙皮做的包,聚八仙制成的香粉!你不能死!”
“夫人,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能多陪你看这夕阳……”仙帝虚弱地笑着。
仙后一怔,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明的错愕与害怕:“你……”
“我答应过好多次会带你去看的,可……总是被这样那样的公事缠身,等到……咳咳,等到后来,你都忘了……”
仙帝的仙身爆破,比之扶幽更惨,化作细微的火光归落粉尘,与沙土混为一体,难以区分。
“不——”仙后悲号,几欲昏厥。
与此同时,地面镇定,狂风席卷沙土在头顶呼号,几乎不敢让人睁开眼睛,仙神和魔族惊慌失措:“这是怎么回事?来沙尘暴了吗?”
蒲景年生怕蒲和衣被风吹走,牢牢握紧她的手腕,而冉竹似乎也想占便宜似的,将蒲和衣的另一只手抱在胸怀。
纭香抬起手遮挡风沙,隔着缝隙见着此举,气愤之余,却又无奈地扯住蒲景年的袖口。
不知是哪个神官举起一枚定风珠,霎时间,风止沙停,沙尘暴过去了。
那神官庆幸之余,抹了一把脸,一看手上全是沙子。
旁边还有个仙官责备:“怎么这个时候才拿出珠子,我们都快变成沙人了。”
拿着定风珠的神官不服气道:“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吗!哎,你得意什么,现在仙帝没了,仙界今时不同往日,你摆什么威风!”
“谁说仙帝没了,今时就不同往日了?”原还沉浸在悲痛中的仙后冷不丁来一句,抬起了狠厉的眸,泪光一敛,右手上戴的一枚戒指闪烁起寒光,运着毕生法术,突兀地袭向蒲景年。
蒲景年刚在掸身上的沙土,听得风声,惊愕回头,电光火石间,急忙拔出嗔剑抵挡。
然而,一个火红色的倩影已经飞身上前,挡在了蒲景年的前面:“某某!”
蒲景年瞳仁缩如尖针。
寒光破空而至,一阵爆破,只听“噗”的一声,血溅三尺,红影坠开三丈,而仙后也连退好几步,捂着喉咙,大声咳出血来,她神情诡异,面容狰狞又疯狂:“谁说仙就不能一人独大?我偏要杀一个神试试!某某神君,哈哈哈,当年我能杀你,今日,我也能杀你的转世!”
“仙后,你……”有个仙官惊诧不已。
旁边已有仙官开口:“不好,仙后疯了!”
仙后疯了似的大笑,手舞足蹈,还说着什么有关仙帝与神帝争权的事,内容含量惊人,把在场的仙神吓得不惊。
然而,蒲景年、蒲和衣、冉竹关心的还是纭香。蒲景年抱起纭香逐渐发凉的躯体,哽咽道:“纭香,你干嘛要挡在我前面?我可以应付的。”
“傻瓜,”纭香苦笑道,“那仙后手上的戒指里藏了剧毒,每次使用都需她一半的神志为祭,仅能用两次,当年神后就是因此而亡的,连神后都拿它没办法,你又如何?如今这最后一次也用完,仙后活……活不了了。”
蒲景年怔怔的,呆呆地看着她:“仙后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你是某某神君的转世啊,天上最骄傲的神官,还知道她不少秘密,她每次见到你都会生气,更何况你那把嗔剑流露的气息,怎么也瞒不了人啊……”纭香虚弱地笑了笑,缓了下,又轻声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以前你对我好的时候,我都没好好珍惜过,直到你去了,我才发现,我怎么这么傻,居然喜欢别人,却没留意爱我的你……”
蒲景年心里一痛,脑海里有许多话,却乱得跟打结一样,不知道从何说起,以至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纭香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极力笑着:“我说过要还你的情,现下还了,心里也没什么愧疚了。只是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让你爱上我。我,真的很羡慕你姐姐,羡慕很久了……”
当年,可以说年少不知事,她自私地利用他去盗取舍利子,妄想与所谓的心上人长相厮守,可她不知道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梦想就早就破灭了。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转世,她发誓要守护他一辈子,如今,一报还一报,一命换一命,也是报答他的了。
“我不是他,你其实没必要这样……”蒲景年含泪哽道。
“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有他的记忆,我想,我在你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分量的。有没有,比你姐姐一样多呢?”纭香说完这句话,好像没有了力气,头一歪,倒在了蒲景年的怀里。
纭香的身上散发出绿色的光,转眼一看,已是变了小灵雀的模样。小灵雀虚弱到极点,面色苍白,宛若可能随时跌碎的白瓷,但那黯淡的眼眸在凝视到蒲景年时刹那间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倒映着十方天明,无比专注地投向了那俊逸的脸庞:“某某,我在白天也能见到你了,你和当年一样……”
蒲景年抱紧了她,眼泪如豆滚滚流下来,闭上眼:“你怎么这么傻。”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小灵雀却是激动万分,原本惨白的脸色在那么一刻忽然变得红润,潸然泪下:“太好了,某某,我总算把你找回来了,这下我真的放心了……”声音逐渐放低,“这些年,我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我到底还是把这一生的情都还给你了。”想到这,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对周围人视若无睹,肆无忌惮的哈哈声在这寂静的荒漠里格外响亮,响彻了天空,仿佛道尽了多年来压抑后终于释放的畅怀!
笑声戛然而止,模样看似乖巧的少女把眼一闭,彻底安详地离去了。
怀中的人化作一道绿光,转眼便消散了。
冉竹看了,唏嘘不已,口中犹自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其他仙官神官倒是不会在意一个小姑娘怎么突然没了,他们更担心的是仙界老大牺牲,仙后举止疯癫,这接下来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一个主意,仙后就自爆元神。
又一个没了。
这下仙官神官彻底慌了。
另一边,魔族没了君主,各个无不伤心欲绝,而素琴在掩下满目悲痛后,一揩眼泪,抬起头时,眸光又是异常的清亮和坚决。
如今仙界情况仿佛比他们更惨,仙帝和仙后都没了,无人做主,可他们魔界至少还有一个继承人。
素琴把目光投到了蒲和衣的身上,又转头对右护法微一点头,扬声说道:“列位魔族同胞,今日魔君扶幽惨遭仙帝暗算,不幸殒命,我族大哀,然而魔界不可一日无主,为魔族长生之计,须早寻新君。依据族规,论理新君之位当由公主蒲和衣继任。尔等可有异议?”
扶幽还在世的时候,就对蒲和衣格外疼爱有加,宠溺程度不亚于邈邈,魔卒又各个效忠于扶幽,因此齐声呐喊:“无有异议!”
素琴颔首,面情郑重道:“既如此,从今往后,蒲和衣便是我们魔族的新任魔君。拜见新魔君!”
“拜见新魔君!”群魔跪拜在地,对蒲和衣恭敬齐齐道。
“大家快起来,大家快起来,这……”蒲和衣忙慌了。她自知自己是扶幽的义女,按照民俗规矩,也是有继承资格,可是……她求助似的望向素琴,然而素琴神色淡淡的,眉眼低垂,不知是不是又在伤感什么。
蒲和衣抿了抿唇,握着锡杖的手隐在颤抖。
这边魔族已经拜了新主,可仙人那儿还是六神无主,一个个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那个叫蒲和衣的已经成了新任魔君,权势大过天,她不会记仇找我们算账吧?”
“那、那也没办法啊,仙族已经没有了继承人,仙后也没了,这该让谁来当新的仙帝?”
见仙官慌成一团,右护法趁机问蒲和衣:“魔君,是否要借此机会攻打仙界?”
蒲和衣望向那些惨无人色的仙神,摇头道:“不用。”
“是。”右护法眉头皱紧了几分,可是他并没有问明缘由,而是单单的回答了一个字,埋下了自己的疑惑。
一旁的素琴却替他开了口:“魔君,现在仙界六神无主,正是攻打他们的好时机,若是此刻了错过,等他们缓过神来,换了新的仙帝继位,带领仙神重新振作,那时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蒲和衣转头看了素琴,道:“即使现在攻打,也不过是趁人之危,难道你真的觉得,魔族将仙神一网打尽,就真的能统一六界了吗?”
素琴一怔,有些不明白蒲和衣的意思,心里还有点不苟同,仙神是魔族最大的威胁,若是能在此刻除去他们,那么,剩下的妖族和冥族、凡人就不足为惧。更何况,扶幽还是被仙帝所害,眼下仙帝虽死了,但难道蒲和衣就不想着将仙族一锅端,为扶幽彻彻底底地报仇吗?这个新魔君还是年轻了些,估计是怕仙神不再,世间由妖魔称道,造成生灵涂炭吧。
蒲和衣好像看穿了素琴的心思,无奈摇头道:“仙神不会灭亡,即便你以为将他们杀死了,魔族也不会永远统一六界。而且,我也不喜欢杀戮。”
她在说什么?素琴大皱眉头,越发不了解这个凡人了。
然而,她没机会询问了,脚下的地面一阵震动,众人大惊:“这是什么声音?”
远方高空升起一道黑光,天空卷起一大片乌云,风云变色,霎时间,狂风大振,如万鬼哭嚎。
仙官们骇然变色:“这边刚上来一个魔君,那边的魔头也找上来了,不会这么晦气吧?”
“我的天,一个成魔已经够麻烦的了,那一个也成魔。我早就说过,凡事留三分余地于人。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仙帝偏不听!”
“现在别说留三分余地了,让我们逃上三炷香时辰都是修来的福分!”
蒲和衣这边飞到了蒲景年身旁,和冉竹一道儿劝住了他,忽觉心口一热,一种奇异的感觉涌入,仿佛是最初见到遆重合时那久违的滋味,不由抬头望天,大惊失色道:“那个是重合?重合怎么变成这样了?”
蒲景年听到遆重合来了,也跟着抬头,原先失落的神色在看到天空的那一刻也惊住了: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流转着强劲的风暴,而站在那漩涡中心的,被风吹得衣袂乱晃的人,赫然是遆重合。只是那经常穿白衣的男子,换了一身玄纹墨色长袍,额头上的乌紫色莲花印记格外醒目,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随风飘扬,目光冰冷地俯视这 一切,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黑气,与当初蒲景年受嗔剑控制时的状况极为相似。
“灭顶之灾啊,魔骨舍利要一毁三界了!”有个仙官崩溃而又绝望道,“想当初遆重合从我这儿顺走了多少玩意儿,我都忍痛割爱了,只想着未来大劫时能照应我一下,谁成想,原来这个大劫是他自己啊!他好像不认人了!”
“别说了,他以前在我这混吃混喝我都不收钱的,现在看我的眼神,都跟陌生人一样。”旁边一个仙官泪流满面道。
“我说二位,”一个神官站在了那说话的两个仙官后面,有点无奈地插话,“你们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我怎么觉着,遆重合不是在看我们。”
遆重合的确没有留意到那些惶恐的仙官。他心口微热,视线不自觉移向了某一处,在那气息混杂中,有一个淡黄色斗篷的女子,拄着一般出家人才携带的锡杖。
他拿袖口掩住嘴角,掩下了一抹邪魅的笑,极轻极轻地说:“和衣,你还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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