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水当然认出了阿芜。在军训场上,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她那么瘦小怯弱,平平无奇,混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可他就是认出来了。他跟她算不上熟,应该说只见过一面,都谈不上认识,但她却是他第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让自己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女人。穆若水自然也不会忘记阿芜。高三毕业那个暑假,他们那群纨绔子弟喜欢扎堆玩,今天去这家开Party,明天去那家开。穆若水算是那群人中最不合群的一个。他生性孤僻,就算因为父辈的关系,他们几个孩子从小玩在一起,他也总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没事总爱一个人待着,不会跟他们疯玩,所以那群人暗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黑水仙”。希腊神话里有个关于水仙的故事,讲有个少年长得无比俊美,很多女人爱慕他,他都无动于衷,他自负俊美,看不上任何女子,甚至拒绝了女神的爱恋。之后他遭到了诅咒,诅咒他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但永远也得不到这爱恋的人。后来,自恋的少年爱上了泉水中自己的倒影,却不知道那就是自己,最后他因为永远得不到所爱的人,憔悴而死了。他们把穆若水比作黑水仙,说是拿水仙比喻穆若水那同样好看的容貌,内心却是看不惯他那高冷的模样,嘲讽他太过端着。从神话跳脱到现实,黑水仙依然是个诅咒。最起码对穆若水来说是这样的。一切都要从恩佐的那场生日聚会说起,他本来不想去的,若不是因为那个叫南安的女生。南安是谁呢?南安是个漂亮姑娘,热情大胆,美丽张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裹着蜜糖似的。南安是穆若水爱慕的女孩。第一次见南安,是在他们学校。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南安来找网友恩佐,在校门口等着。穆若水骑着车经过,刚下过雨,地上囤积了好几个水坑,车轮碾过,泥水溅了南安一身。那条白色的亚麻裙被弄脏了,南安冲上前来,扯过了他耳朵上的耳机,怒目而斥。他理亏,愿意赔她一条裙子。她说不用,蛮狠地将他的校服外套扯了下来,脱下自己的裙子就要换。穆若水怔住了,旁边还有很多同学,他没时间去细想南安的大胆举动,手已经伸了过去,将裙子脱到一半的南安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裸露的春光。他有些羞恼,她却在他的怀里笑出声来,仰着如花似玉的脸,自来熟地对他说,嗨,我叫南安。穆若水是在那一瞬间爱上南安的。不是因为她的张扬大胆,也不是因为她的特立独行,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仰头看着他的目光,像有流光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闪烁,温柔至极,就像他早世的母亲未离开他时,看他的眼神。为了陪南安,他去了一向不大喜欢的发小恩佐的生日会。他去的时候南安还未到,其他人来了不少,他懒得寒暄,独自选了个角落待着。恩佐不断地邀请他跟大家一起玩,他婉拒了,打电话给南安,没人接,他有点担心。不耐烦之际,恩佐安抚他,说南安打电话过来,说是路上堵车了。南安打给恩佐,没有打给他,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南安不是他的女朋友,虽然她说过她喜欢他,可是她并没有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他没权利对南安提要求。是不是女生都喜欢暧昧,穆若水一直没看懂南安。坐久了有些口渴,找恩佐,恩佐递了酒给他,他没喝,只想喝水。恩佐笑,让他等着,去拿水给他。他没有多想,就喝了下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恩佐家,而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旁边睡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他们都赤身未裹。恩佐带着南安冲了进来。他看到南安红了眼,骂他肮脏,伤心地跑了。恩佐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残忍的笑意,随后急切地去追南安。来不及作何解释,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安消失,胃里一阵翻涌,他感到恶心地跑去洗手间吐了。出来后,看到那女生醒了,她呆滞地坐在床上,胸前抱着床单,一副楚楚可怜地望着穆若水。穆若水想,恩佐真是处心积虑,去哪找了这么一个小可怜,这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心都要软了。恩佐给了她多少钱,她愿意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没有任何抱歉,近乎发泄般的,他甩了她一笔钱,穿好衣服,摔门离去。后来,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中,他才知道,那女孩是恩佐妈给她女儿请的家教老师。那年,阿芜也刚高中毕业,恩佐妈说阿芜爸在工地摔断了腿,又因为工程倒闭,老板跑路,没赔到一分钱。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变得很困顿,阿芜妈妈打了好几份工,还时常在外捡垃圾。阿芜高考完,就去外面找兼职,有户有钱人家孩子要上初三,在找家教老师,给的薪水很高,阿芜就来到了恩佐家。看阿芜模样乖巧清秀,带来的成绩单也优异,念及她家境可怜,恩佐妈就请了她。哪知道那女孩没做多久,就偷了他们家的钱消失了,恩佐妈为此老念叨自己遇到了白眼狼。穆若水想,那不过是恩佐的又一个谎言而已,偷家里钱的不是阿芜,是恩佐。这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恩佐拿着大笔钱跟朋友消遣,拿他的事当笑话说。他穆若水再清高再骄傲又怎样,捡破烂人的女儿他都愿意睡。这就是恩佐的目的,践踏他,羞辱他,只为了得到南安。恩佐他,也喜欢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