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记事起,就被冰封在琉璃幻境中,周围除了冷冷冰凌,没一件活物。我不知自己是谁,只记得问世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儿帝绾,愿你与天地共存。帝绾,想必该是我的名吧。数万年的时光过去,陪伴我的只有漫无止尽的孤寂,漫长的生命之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三万年后,我的灵力足以强大到撑破琉璃幻境对我的禁锢,我可以自由出入幻境。我急于从幻境中跑出,去看外面的世界。然入眼之处,不是冰河便是雪地,我竟不知该走向哪里。白色的雪覆盖了整片大陆,漫无边际。一日,我在离幻境不远的冰原上发现了一只被天雷重伤,奄奄一息的小白虎。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物,我如获珍宝,将其带回幻境,悉心照料,从它的眼眸里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些画面景象,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新鲜,又充满着危险。待它伤好后,我放它离开,没想到,几日后它再度归来,琥珀色的瞳眸里为我带来的新的画卷。看它不愿离去,我将它留在了身边,学着外面世界里人们的话语,给它取名阿虎。我数次将阿虎放出,由着它在外奔跑,有时它几日便回,有时数月不回,回来时,它的眼睛总会给我带来新的景象。一次,它一年未归,经过无数岁月的我,头一次觉得一年原来也很漫长。在我准备出去寻找那畜生时,阿虎回来了,全身都是伤,不比我上次救它好多少,它的背上拖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乌黑的发,雪色的肌肤,月色的长衫,罂粟色的血。阿虎将他扔在我的面前,嘶吼着要我救他。我俯身,伸手擦干那人脸上的血污,望着那张比阿虎带回来的画卷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的脸,心悦。琉璃幻境中并没有可以疗伤的药物,除了我的血。我的血有着奇妙的治愈能力,他伤得很重,我天天用血喂他,足足喂了他一月之久。失血过多,我的身子变得疲乏起来,开始嗜睡。怕自己睡过去,那人走了,我便让阿虎看着他,但他还是走了。阿虎跑来唤我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了琉璃幻境。为了方便阿虎进出,我早已用灵力解除了幻境的禁锢,任何人都可以进出。许是心疼那喂出去的血,我竟急急去追那人。他身子还很虚弱,根本没法走出寒冷的冰原。我没多费劲,就在暴风雪中找到了困难前行的他。他的脸冻得惨白一片,嘴唇都成了酱紫色,看到我的那一刻,那双黑亮的眼眸闪过几丝惊艳,但很快的,又变成了一湾死水。他之前从未见过我,目光落在我身旁的阿虎身上,英俊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圣渊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强撑着身子不倒下,朝我作揖,头低着,不再看我。“你为何不看我?”他是我除了阿虎外遇见的第二个活物,我一直等着他醒来,就是想看他的眼睛,他眼里的世界,可是他不看我,我怎么能看到那世界。我有些恼,觉得数月的鲜血都白喂了,这人除了长得好看的外,还不如阿虎有用。“天寒地冻,姑娘穿的太过单薄,男女有别,圣渊不能无礼。”他低着头边说着,边要脱下身上破烂的衣袍给我。那袍子是他来时所穿,因被阿虎咬着拖来拖去,如今已残破不堪。待他靠近,我故意用了灵力迫使他看我,与阿虎的眼睛不同,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我。这是我第一次从他人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琉璃幻境并无人的衣服,我身上所穿的还是阿虎从外界给我带回来的纱裙,裙子单薄的只有几层纱。我不怕冷,穿衣只是觉得新鲜,如今在那人眼中看到自己,突然感到羞耻起来,我竟与阿虎眼中带回来的那与男人欢好的女子一样,裸露得很。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火热,就连那冻得苍白的脸都泛红了些。我觉得新奇地故意朝他凑近,他慌乱地避开,用衣袍裹住了我,别过脸,有些恼怒道:“姑娘,请自重。”何为自重,我若懂,我便不会强逼着他与我成亲了。我在幻境外重新设起了屏障,他虽是灵长一族,但终是凡人,以他凡人之力根本无法离开这琉璃幻境。可他却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跑了一次,两次……无数次,每次都是昏死在冰原上被阿虎拖回来。终有一天,他站在我的冰洞前,求我放他走,说只要我答应放他走,他便可以答应我任何一个条件。我与天地共存,却不曾见天地万物,他问我要什么,我能要什么,我什么都未见过,哪知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所见的除了阿虎便是他了。我已经受够了漫长的孤寂,再也不想孤单一个人了。外界的女子若想跟一男子长久在一起,便是让他娶她为妻。于是我答应了圣渊放他离开,条件是,他得带我一起走。“我是帝绾,我将嫁与你为妻。”我站在冰棱之上,朝他说道。我的声音混杂着风雪,响彻在整个一望无垠的冰原。那是我此生给予他人最大的誓言,却也是圣渊此后最想摆脱的枷锁。那日,他震惊地站在那,久久无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强烈的痛楚,最终只是说了一声,好。当夜,他与我便成了亲。翌日,他便带着我离开了琉璃幻境。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离开,此后,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