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百岁23岁,北京的高矮城门,已进出自由,路走得比他爹还熟。 百岁的这些事,葛棠是从葛萱那听来的。 葛萱认识百岁也有些年头了,较为喜感的是,还差点成了他后妈。 百岁他爸当初看儿子和葛萱相处融洽,一来二往,对外表斯文的葛萱也心生好感。某次小恙, 受葛萱悉心照料,头脑一热,求婚了。并且是当着江齐楚的面儿。 这事就发生在去年,葛萱和江齐楚的关系刚取得一个质的飞跃。虽然百岁口口声声是他爹烧糊 涂了,江齐楚还是疑云罩顶,坚持猜想这小猴崽子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也因此,葛棠特想见见商百岁,特想劈开这位小爷的脑袋,瞻仰一下层次构造。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相互对望的两双眸子皆是波光灵闪,只心思各转各异。 江齐楚的房子不大,还有那么个鸡肋般存在的小阁楼,葛棠一来,大小三间卧室住满了。 葛棠和姐姐住一间,清早起来抱怨床小,盘算着赶葛萱去江齐楚房间。 百岁理解地说:“不用嫌自己发光发亮,你没来之前,他俩也不住一屋。” 他不说,葛棠还没意见,“你怎么还住这儿?我姐和江哥多不方便~” 百岁眨眨眼,“江哥?干嘛不朝他叫姐夫啊?你改个口都这么费劲,我一大活人,搬走哪儿那 么容易?” 葛棠冷笑,“哟,您不是活佛吗?”还心慈面善的。 百岁还道:“那佛也得有打座的地儿不是?” 葛棠晨起低血压,懒得和他多辩。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客厅里看见百岁,还闲闲坐那看杂志。 葛棠问他:“佛,不上班啊?” 他头也不抬,“约了客户试驾,到点儿直接开去。” 百岁也有工作的,在一家4S店做销售。 他不喜欢正当职业,也不喜欢车,但喜欢来买宝马的那些女人,她们中的部分,往往是某大人 物的红颜知己。几年售车下来,佣金没少赚,想见的人也辗转结识得了,乐此不疲,暂时还没有罢 工想法。 葛棠闻到便宜味,“你把车开回来了?” 百岁警觉地看她,“先说好,去哪儿?不顺路我不管,现在可堵了,我再赶不过去给人送车。 ” 葛棠很随和,“过了堵车点儿再走也行,我去弄头发,不挑时辰。就是这家店……”给他看印 在美发室会员卡上的地址。 百岁合起报纸,“哦,萱姐去的那家啊,我知道,走吧。” 路上葛棠还说:“我烫头发时间挺长的。” 百岁说:“试驾时间更长。你就自己坐车回去吧,不想花钱可以腿儿着。” 从家到发廊,是一段难以步行的距离。葛棠下车茫然打量四周,她想提醒商百岁,自己才到北 京没几天,一个人很容易迷路的。 百岁还真是有些不放心,落了车窗对她说:“一会儿要不知道怎么回去,痛快给江哥打电话, 别自己瞎转悠。” 葛棠泄气地扭头就走,身后那车子也没多停。 这家是葛萱常来做头发的发廊,店招上四个大字:雾发妩天。店名怪异,但门脸装潢不乏品味 ,起码让人一眼看去,敢把脑袋交在这儿打理。 小工站在门口,热情的假笑绽放,把客人迎进店里,“您好,我是本店37号助理,很高兴为您 服务。请问您洗发还是造型?” 葛棠拨拨半长不短的卷发,“修一下。” 小工接过了她背包,拿去前台存起,回来替她洗头,一边机械地介绍店里的消费标准,“我们 这儿剪发有两种,发型师和总监精剪。发型师剪发68元……” 葛棠直接做选择,“发型师。”精剪比这更贵,来之前她都打听过了,说实话挺难接受这价位 的。不过她姐的VIP卡里有充值,只要不花自己的钱,葛棠什么价位都能理解。 洗过头发,小工去请发型师,葛棠眯着眼,照镜子给自己设计发型,不防遇到两束探视的目光 。 他在她的背后,从镜子里看她,好一会儿才得到回视,薄唇轻掀,笑容亲切。 像老朋友。 这张笑脸几天前才近距离看过,葛棠还有印象,就是在火车站前,让她看好腰包的那个男人。 察觉她认出了自己,他走过来,腰间斜挂的剪发工具包表明身份。 “剪头发?”他抬手,职业地以指梳理她尚未吹干的头发。 “嗯。”葛棠在镜中看他修长的手指,停顿了一拍,犹豫道,“要不你帮我剪?” 37号刚带了位红色头发发型师回来,听见葛棠的话,连忙说:“他是……” 那边已作主应了葛棠的要求,“好啊。”他对助理带来的发型师笑笑,“不好意思了,老7,抢 你一单。” 7号一龇牙,“不行,还给我。” 他仍是笑,“我认识的。” 葛棠问他:“你是几号?” 他轻轻回答:“16。” 葛棠好奇,“你们怎么排的号?” 16在镜台上寻了把粗齿的梳子,“没什么规律,喜欢几号就做几号。我学徒的时候就是16。” 头发梳开了,问,“只是修修型吗?” 葛棠沉吟片刻,“你看我换个发型怎么样?” 16反问:“你是学生还是已经工作了?” 葛棠摇摇头,“不用管那些,怎么显得年轻,怎么给我捯饬。” 16又笑起来,“你本来也不大吧。” 葛棠承认,“再年轻点,最好弄到20岁以里。” 梳头发的手停住,他看看镜子里那张认真的脸,表情也认真起来,“有点难啊……” 葛棠肯求,“您尽量吧。” 那位红头发的7号发型师还没走,和助理就站在旁边,听这一问一答,前俯后仰地笑。 16支使助理,“去拿软化剂来。”再看一眼7号,7号也借口走开了。 葛棠看得称奇,心说不愧是服务行业的,真懂眼色。 16抚着她的卷发,“把这拉直好不好?卷发太成熟了。” 葛棠说随便,对专业人士的意见无条件接受。“对了,上次还没谢谢你。” 16愣一下,方明白她突兀的话。“那没什么。倒是幸好你机灵,如果说死了也不认识我,我就 下不来台了。” 葛棠只不过清楚一点,自己不会被人马路搭讪。 头发剪短了,发屑飘落,与尼龙围布摩擦,声音很特别,葛棠喜欢听,禁不住让他多剪几刀。 16不陪她玩,规规矩矩设计好自己的作品,连烫带染,把葛棠的形象来了个完全颠覆。助理和 其他发型师纷纷惊赞。 葛棠对改变较为麻木,她经常换发型,几乎每到一个城市,就折腾一回头发。好友小凯因此嘲 笑她,说:丑人多做怪。 那之后,似乎再没人像小凯一样诚实了。 坐了足足四个小时,葛棠站起来腰背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