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眠不醒

一个古怪的父亲,一对儿古怪的姐妹。菲利普·马洛第一次登场,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家庭。老迈而富有的将军请马洛去寻找他的女婿,他的两个女儿却一直阻止马洛采取进一步行动,花痴一样的妹妹甚至头头爬到马洛的床上。诱惑力十足的姐姐则送上双唇。 只认识钱的混混儿、最有情意的流氓、租售淫秽书籍的同性恋……马洛本来只是找一个不见的人,结果确见了这么多人。他要一个一个和他们打交道,用他利如刀锋的语言和拳头、手枪。

30
太阳照耀着大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失踪人口调查局的格里高利上尉盯着窗外法院大楼上窗口的铁栏杆,盯了好一会儿了。这栋建筑在雨后变得又干净又亮堂。没多长时间,他就转过椅子上笨重的身体。他用已经被烫得长了厚茧的大拇指按了按烟斗,然后盯着我看,一脸深沉。
“也就是说,你惹了麻烦了?”
“是啊,你已经知道了。”
“兄弟,我成天坐在这里,看起来像是没有脑子的人。不过如果你知道我到底都在做什么,你一定会被吓到的。要我说,杀死凯尼诺确实是一件好事儿。不过要说让办理刑事杀人案的警察给你颁发一枚奖章,你还是想多了。”
“我最近一直被各种凶杀案包围,”我说,“不过我还一直活着。”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宽和地笑了笑,“艾迪·马尔斯的妻子就藏在那里?”
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认真地听着,听完以后打了一个哈欠,用他像盘子一样大的手拍了拍镶着金牙的嘴:“我估计你认为我早就应该把他找出来。”
“这个推测绝对是合理的。”
“说不定我早就应该找到了,”他说,“当然也有可能是艾迪·马尔斯和他的妻子想要耍什么诡计,如果我想要聪明一点,那就只能假装上当,让他认为大家都被他们骗了。另外你可能还会认为,我之所以让艾迪在法律外逍遥,是因为某种私利。”他把那只大手伸出来,用大拇指捏着中指和食指转。
“我没有这样想,”我说,“真没有。就算艾迪好像知道了那天我在你这里说的话,我也没有这么想过。”
他皱了皱眉毛,不过好像很吃力,这个动作他已经有些不熟练了,应该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练习的缘故。他的脑门儿上到处都是深深的皱纹。我看到这些皱纹消失以后,上面又出现了很多白道儿,这些白道儿又一点点变成了红色。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罢了,”他说,“这个世界已经不怎么流行老实了,但我也还能够配得上‘老实’这两个字,像我这样的老实人不多了。我希望你认为我没有说谎,今天早上我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希望看到邪恶能被法律打败,毕竟我是一名警察。马尔斯这样的人总是穿得光鲜亮丽,我真希望看到他在伏尔萨姆采石场和那些在平民窑里面长大的穷人一起做苦工,看着他磨坏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有些人真是倒霉,只犯了一次罪,就进了牢房,从此就再也没有出去。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不过,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世态炎凉,咱们两个人实在过于了解了,所以认为这些希望都不可能化为现实,不可能出现在咱们这样的大城市,也不可能出现在只有咱们城市一半大的城市里,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在美丽而又富裕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任何一个城市。咱们根本就没有通过这样的方式管理这个国家。”
我没有接他的话。他向后仰了仰头,吐了一口烟,然后盯着烟斗看,接着说道:“不过这并不是说里干就是艾迪·马尔斯杀死的,或者说他有杀死里干的理由,当然也不能认为,马尔斯不但有理由而且已经做下了。我只是想推断出他知道哪些事儿,而且这些事可能早晚都会被泄露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是太可笑了,竟然把自己的妻子藏在了利尔里特,这种做法真是幼稚,只有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人才会做这种事儿。地方检察官已经在昨天晚上和他谈过话了,我把他叫过来了,他都承认了。不过,他认为他之所以雇用凯尼诺,是因为相信凯尼诺是一个比较牢靠的保镖。至于凯尼诺有什么癖好,他并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他并不认识乔·布洛迪,也不认识哈里·琼斯,当然他的确认识盖格。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盖格在做什么龌龊的生意。”
“的确如此。”
“你并没有打算隐瞒。兄弟,你在利尔里特做的事儿真不错。现在我们的档案已经记录了那些没有鉴定出结果的子弹,如果你某天又把那支枪拿出来用,估计那个时候你就要面临麻烦了。”
我斜着眼看着他:“我昨天做得确实非常不错。”
他碰了碰烟斗,盯着烟斗看,一副思考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抬头就直接问我:“那个姑娘怎么了?”
“那个姑娘并没有被扣留,但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我们已经说清楚了这件事儿,并且做了三份记录:一份给了凶杀组,一份给了警察局局长办公室,还有一份给了怀尔德。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们放了,我后来也没有看到她。这些还真是出乎意料。”
“大家都认为那是一个好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我说:“那个女人确实不错。”
格里高利揉了揉自己灰色的短头发,叹了一口气,用那个基本可以称作为温和的语气说:“另外还有一点,其实你这个人还挺好的,只是你做事儿的时候总是不分轻重。你最好不要再去参与斯特恩伍德家的事儿了,如果你真的想帮他们的话。”
“上尉,我认为你说的没错。”
“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各部门的大老爷们在昨天晚上训了我一夜,我一直都在承受他们的指责。”我说,“在这以前我被人打得半死,而且全身还都淋透了。不过我现在感觉身体非常好。”
“兄弟,你还指望受到他们什么样的招待?”
“也就这样吧。”我对他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迈出步子要走到门口去。就在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清了清喉咙,严厉地对我说:“你还是认为你能找到里干,是不是?我说了这么多话都白说了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不,我根本就不想找,我已经觉得我找不到他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不长时间又耸了耸肩:“祝你好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你了。你有时间就过来吧,马洛。”
“上尉,非常感谢。”
我从市政厅走出来,来到停车场找到了我的汽车,开到了在赫巴特尔姆斯的家里。我把外套脱下,直接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外面马路上的车声,一边盯着天花板看。虽然我很想睡觉,但我根本就睡不着。我就这样看着天花板,阳光一点一点地扫过。虽然这个时间并不适合喝酒,但我还是从床上起来,喝了一杯酒,然后又躺下。我的脑子一直在滴滴答答地响,就好像是钟表的摆锤一样。我还是无法入睡,只能在床边坐下,装了一斗烟,大声喊道: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个老油条!”
烟斗像碱水一样苦,我把它扔了,然后又躺下。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非常乱,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同一件事儿,去了同一个地方,遇到同样的人,对他们说一样的话,不过感觉每一次经历都是真的,而且都是第一次经历。
我开着车在公路上飞奔,根本不顾外面的大雨,汽车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一声不吭的银发女人。到了洛杉矶的时候,我们两个好像成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们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杂货店前面停车,我给贝尼·奥尔斯打了电话,我把我在利尔里特杀人的事儿告诉了他,而且现在要去怀尔德家里,艾迪·马尔斯的妻子和我在一起,她看见了我杀人的整个过程。我们开车来到了拉菲特公园,这安静的街道好像被雨水冲刷过一遍一样。最后我在怀尔德房子前面的车库里停下,门灯已经开了,看来奥尔斯已经给他们打电话说我要过来了。我来到了怀尔德的办公室,他在写字台前面坐着,穿着一件大花色睡衣。他的雪茄一会儿放到苦涩的嘴边,一会儿又放在手里,紧绷着脸。奥尔斯已经到了,警察局局长办公室的一个人也一同过来了,这个人很瘦,头发都已经白了。从他的行为来看,他有点书生气,很像是一个经济学教授,倒不像是一个警察。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们,他们一直在听,什么话都没说。银发女人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什么都不看,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电话铃每隔一会儿就会响一次。我被两个从事刑侦案件的人盯着,他们很好奇,好像我是刚从巡回的马戏团里跑出来的一只怪兽一样。我又开车走了,他们中的一个坐在我身边,这一次我们要去弗尔维德大楼。我们又来到了那间办公室,在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哈里·琼斯仍然坐着。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脸上还保持着扭曲的神色。房间里有一股还没有散去的又甜又酸的气味儿。一个非常结实而又年轻的法医一同过来了,他的脖子上长着坚硬的红汗毛。房间里有一个指纹专家在不断地踱来踱去,我告诉他可以检查一下透气窗上的插销。穿着棕色衣服的凯尼诺只留下了这一处指纹,指纹专家们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他的拇指指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说的话才被证明不是假的。
我再次来到了怀尔德住的地方,他的秘书要打印我的证词,去了另外一间房子。他回来后我在证词上签下了我的姓名。这时候门开了,来人是艾迪·马尔斯。他看见了银头发女人,突然笑起来说道:“亲爱的,你好!”那个女人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看他。艾迪·马尔斯穿着颜色比较深的办公服,看起来非常精神,一个镶着白边的围巾从苏格兰呢子大衣里面露出来。后来只有怀尔德和我留在了房间里,他们都走了,没有一个人留下。怀尔德对我说:“马洛,这是最后一次了。”他看起来很生气,声音都是冷冰冰的。“如果你下次再耍什么诡计,我就不管谁会伤心,直接把你扔去喂狮子。”
就这样,这些事儿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在床上看着墙角,那太阳光一点一点地移到了下面。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斯特恩伍德家的老管家诺里斯打来的,他的声音非常远,像平时一样拘束。
“是马洛先生吗?真是很抱歉,我把电话打到您的家里来了。不过我一直在往您的办公室打,但总是打不通。”
“我一直都不在办公室,”我说,“我基本整个晚上都在外面。”
“原来如此。马洛先生,如果您有时间,将军今天上午想和您见面。”
“他身体还好吗?”我说,“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我就会过去。”
“他还没有起来,但身体还不错。”
我说:“那就让他稍微等我一下。”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刮了刮脸,换了一身衣服,走到了房门口。我突然又转过身,把卡门的那支珍珠柄小手枪拿起来,收进了口袋。外面的阳光好像是跳动了一样,非常刺眼。十一点十五分,我来到了斯特恩伍德家,我一共花了二十分钟。我在侧门的门廊外停下了车子。雨已经停了,天放晴了。那梯形的草坪和爱尔兰的国旗非常像。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像疯了一样。从整体上来看,这处府邸非常整洁,就像是在十分钟以前才建好的一样。我像五天前那样按下了门铃,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是现在我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年。
为我开门的是一个女仆,她带着我穿过侧厅,来到了主厅,她说诺里斯先生很快就过来,让我在这里等着。主厅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一样,花玻璃上的那个骑士仍然在解救被绑在树上的姑娘,不过他只是在假装解救而已。壁炉架上的画也依然在瞪着漆黑而又热烈的眼睛。
诺里斯在几分钟以后出现了,他深沉的蓝眼睛仍然非常明亮。他的皮肤灰里透红,看起来既祥和又健康。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他动起来的感觉比真实的年龄还要小二十岁。和他比起来,我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
我们走到了瓷砖铺成的楼梯,转向与薇薇安房间相对的方向。每走一步,我都会感觉这座房子更加安静,更加宏大。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扇老式房门前,房门看起来非常结实,像是从教堂里走出来的一样。诺里斯轻轻地推开门,看了看里面,然后侧过身体,我就从他的身边进去。走过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毯后,我来到一张罩着华盖的大床前。似乎亨利八世在驾崩的时候,就躺在这张床上。
斯特恩伍德将军在枕头上靠着,半坐半躺。他的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被单上,看不到一点血色。在白色床单的对比下,他的手显得更灰白了。他黑色的眼神冒着精光,不过他的整个脸看起来都像是死了一样,也就眼神是个例外。
他露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非常困难地说:“马洛先生,请坐。”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房间里没有一点阳光,每一扇窗户都关得非常密实,从空中照进来的所有光线都在窗外被挡住了。空气里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这是老年人特有的气味儿。他看了我很长时间,一直不说话。好像为了证明他的手还能动似的,他的一只手动了起来,放到了另外一只手上。他无精打采地说:“马洛先生,我并没有让你把我的女婿找出来。”
“不过您就是想要表达这个想法。”
“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我根本就没有让你去做。一般我总是直接说出我想要去干什么。”
我没有接过他的话。
“钱的问题倒不大,”他冷飕飕地说,“不过我已经把钱给你了。你只是在不经意间辜负了我的信任。”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眼睛闭上了。
我说:“您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才让我过来的吗?”
他又缓慢地睁开了眼,好像眼皮儿是铅做的一样。他说:“你听到我这么说,必然觉得不舒服吧。”
“将军,您有命令我的权力。”我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一点都不敢冒犯您。相比于您所忍受的这些事,您应该有这样的权力。不管您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我也可以把钱还给您,即便对我来说,钱还是很重要的。当然这对您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
“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能接受你付给我的酬劳,因为我没有做好您交代我的事情。”
“一般来说,你都解决不好事情吗?”
“谁也不会总是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谁都有做不好的时候。”
“你去找了格里高利上尉,这是为什么?”
我向后靠了靠身体,一只胳膊搭在了椅子背上,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我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东西,我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所以对于他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我那个时候在想,您是为了考验我,才把盖格的借条交给了我。”我说,“我在想您可能在担心,这些敲诈案件会不会牵扯到里干。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里干的事情。我发现里干并不是那种人,不过这是在我与格里高利上尉聊过以后才知道的。”
“你并没有对我的问题做出回答,虽然你说了不少话。”
“的确,我并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点了点头,“我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凭借自己的感觉,当然我并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我上次来拜访您,从您的兰花房走出去以后,被里干太太截住了。她认为寻找她的丈夫是您雇用我的原因。不过,她好像并不喜欢这件事儿有我的参与。她还告诉我,里干的汽车已经被‘他们’在一个车库里找到了。她提到了‘他们’,这个词应该指的是警察。所以,警察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应该是失踪人口调查局拥有这份案子的材料。所以,你有没有报过案,或者是其他人有没有报过案,我都不太清楚。同样我也不知道,是哪些人报案说这辆被丢掉的车出现在了车库里,所以他们才找到的。不过我非常了解警察,因为我知道,既然他们已经了解了一部分情况,那么就可能会了解得更多。尤其是警察局曾经凑巧为您的司机准备过档案。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发现什么事。就这样,我想到了失踪人口调查局。那天晚上我在怀尔德家谈了盖格和其他的一些事儿,怀尔德先生的态度让我确信我自己的推测是合理的。那天晚上有一段时间,只有我和怀尔德在一起,他问我您有没有把寻找里干的理由告诉我。我说,您只是想知道里干是不是平安,以及此刻在什么地方。怀尔德看起来神秘兮兮的,他撇了撇嘴。于是我知道,寻找里干这个人,应该动用了法律机构,虽然他没有明说。哪怕是这样,我在和格里高利交往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说什么,除了他已经知道的事情。”
“你让格里高利认为,我是为了寻找里干才雇用你的,他现在应该已经产生了这种印象。”
“没错,当我参与这个案子时,我确实是想让他沿着这个思路思考。”
他的眼皮儿动了几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与道德相冲突吗?”他闭着眼睛说。
“我觉得没有和道德相冲突,”我说,“当然不会有冲突。”
老将军睁开了眼睛,说道:“可能我不太懂。”两道刺眼的光芒突然从他灰色的脸上射出来,我感到非常惊讶。
“可能是吧。失踪人口调查局的头儿既然能够在那个部门做事儿,就说明他的嘴巴非常紧。这是一个非常奸诈而又聪明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让我感觉他只是在应付了事,已经厌烦了这件工作,不过这些都是他假装出来的。我说了很多话,都是为了骗他。我当然没有时间和他玩这种你猜我想的游戏。不管我和警察说什么,他总是会给我打个折。我和这名警察说什么都没有关系。您要只是雇一个临时工擦窗户,那就只要告诉他这有八扇窗户,告诉他‘你把这八扇窗户擦完,工作就完成了’,可是您雇用我们这样的人为您做事,就不太一样了。我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要根据自己的思路去做,把整个事情都好好地想一想。您恐怕根本不知道,为了保护您的名誉,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所有努力;我完全是为了您的利益,才不得不去触犯法律。当事人是我首先要考虑的,除非这个人不够正直。但就算是遇到了这种事,我也不可能一口回绝,然后就再也不管了。此外,你完全没有告诉我,我不能去找格里高利上尉。”
他轻轻笑了笑说:“我很难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么,还有哪些事情是我做错的?您的管家诺里斯可能认为,既然已经解决了盖格的问题,那么这件事儿就算结束了。但我并不这么想。一定有什么事情隐藏在盖格勒索这件事底下,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我既不是菲洛·万斯[1],也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我并不指望一个地方被警察搜索以后,还能够让我再去查一遍。找到了一个断了尖的笔头,以这个为线索,把整个案件破获。如果您认为我们侦探的职业技能只是这样的话,那您就对警察太不了解了。即使警察会把什么事儿遗漏掉,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事。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如果您让警察着手去做什么工作,他们就一定会把线索遗漏。假如真的有什么线索被他们遗漏了,那么一般也就是盖格送过来借条,您这样的老绅士要把钱还了这样的事。这些事都很难入手,也不好下结论。盖格随时都可能受到法律的惩罚,因为他所做的买卖不太干净。不过有人保护他,对方是一个很有势力的黑社会。警察根本没有查问他,而是在消极地保护他。盖格想要知道,您是不是有什么压力,所以才会去勒索您。如果您没有压力,就根本不会搭理他,然后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可万一您处在压力中,就只能听他的话,把钱给他。不过,有的事确实会让您感到有压力,比如说里干的事儿。您在担心里干这么长时间地待在您身边,并且真诚地对您只是一种伪装,目的是想办法获得您存在银行里的钱。
他想要说话,但我却打断了他:“就算是这样,您的钱财也不是你关心的事。当然您的女儿也不是,您早就不指望自己的女儿了。您很要面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很喜欢里干这个人,但也怕自己看错了他,被他愚弄了一番。”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你说得可真不少,马洛,”将军最后平和地说,“你是不是想把这个谜底解开?”
“不了。我已经接到警告了,现在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警察认为我做事没轻没重。我之所以想把钱还给您,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因为,用我的标准来衡量,这件事我并没有做好。”
“这也不算什么。就这样吧。”他笑了笑对我说,“你去寻找卢斯蒂吧,我再给你一千块钱。你不用让他回来,也不必让我知道他在哪里。虽然她离开了我的女儿,但我并不会怪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利,所以我也不会怪他没有打招呼就走了。说不定他只是心血来潮。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我都想知道他没有事,万事平安。我要他知道,如果他正好钱不够,那么我也会帮助他。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将军,我明白了。”我说。
他又略微休息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他的眼皮儿看起来已经发青了,他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紧紧地抿着。在这一回合里,他几乎失败了,现在已经有气无力了。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又把眼睛睁开,想要努力露出一个笑脸。
“我感觉我真是一头老山羊,太注重感情了。”他说,“我一点都不像一个军人。我感觉那个年轻人对我很真诚,我非常喜欢他。不过我可能过于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力了。马洛,你去帮我找他,只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我已经在这儿说了不少了,您现在需要休息。”我说,“我会努力去做的。”
我很快就站起来,走过宽敞的地板,走向房门口。在我还没开门的时候,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他的两只手放在了被单上,看起来非常无力,他这副样子比死人还死气沉沉。我轻轻地关上门,穿过楼上的走廊,向楼下走去。
[1]著名侦探,出自美国侦探小说家S.S.戴恩(原名维拉德·亨廷顿·莱特)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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